遇狼
-----正文-----
第二天,吃过早饭,徐暮和林深便一起出发了。
天阴沉沉的,空气中可以嗅到雪的味道。
最迟到晚上,这场雪就会到来。
林深拿了两捆绳子,一把镰刀。镰刀用来砍柴,绳子用来捆柴火。
砍柴打猎一类的事情徐暮从没有做过,毕竟从小生活在城市里。
即便那个破破烂烂的家在城市的郊区,离真正的荒野也是有着距离的。
“你后来去了哪里?”徐暮问。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徐暮本来跟在后面,这时候快走几步,和林深并肩。
“什么?”林深不知是没听懂还没听见。
“你在牧民家里待了两年,然后去了哪里?”
“黑龙江,大兴安岭那一带的林区。”
“一直待到长大成年?”
林深摇摇头,“在大兴安岭只待了一年。”
“然后呢?”
“很多地方,有些地方待的时间太短,我不记得了。十岁以后去了南方的一个城市,才定居下来。”
“上学了吗?”
“当然,我不像你。”
“我怎么了?”
“你是个学渣吧?不但不好好上课,还总打架的那种。”
徐暮感觉被噎了一下。
徐暮本以为林深拿的镰刀是用来从树上砍树枝的,结果一到树林里,林深便让徐暮去收集地上的枯枝。
这片树林极大,里面的树木品种以杨树为主,也有一些松树和白桦。
“找这种粗的枝干,细的不禁烧,白费力气。”
忙活了半天,徐暮的劳动成果却被林深一口否定了。
徐暮憋着一股火气瞪着林深,突然伸手在林深肩上狠狠地推了一把。
林深被猛地一推,往后退了两步,绊在一个树根上,摔倒在地。
手腕被树枝刮到,流血了。
“你什么意思?”林深看了看手腕上的血,表情变得冰冷。
“我们没有分出高低胜负。”
“有必要吗?”
“有。”
徐暮盯着林深,全身上下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分出胜负后呢?你离不开这里,不论你是要向谁复命,你既出不去,也联系不上他们。”
“这是之后的事,现在还不需要操心。”
“蠢材。”
“你说什么?”
徐暮欺身向前,这次没有出腿,而是用尽全力向林深挥出一拳。
林深迅速躲闪避让,还是慢了一点,被拳头擦到嘴角,唇边也流了血。
见到血,徐暮变得兴奋,而林深则目光愈加凶狠。
林深略微前倾身体,虚晃一拳,膝盖直接撞击到徐暮的肋骨上,徐暮往后退了两步。
和上次相反,这次徐暮用拳,林深用腿。
徐暮拳上不弱,林深腿上也很灵活。
两人在林间你来我往地打了半天,都使出了八九分力气。
最终徐暮用手肘一记劈砍,狠狠地打在林深肩上。与此同时,林深一膝盖顶上徐暮的腹部。
林深躺在雪地上,徐暮坐在树墩上,两人脸上青紫,嘴角、鼻子都出了血,帽子早已掉落到一边,头发乱糟糟的。
两人喘着粗气,忍受着钻心的疼痛,谁也站不起来。
半个小时后,他们看着对方,林深嘴角泛起一个微笑,微笑扩展为大笑。徐暮也笑起来。
“回去你负责拖木柴,我肩膀受伤了。你再歇一会儿,我先去收集木柴。”林深站起来,往树林深处走去。
徐暮又坐了一会儿,肚子里如刀绞般的疼痛渐渐被钝痛取代,他站起来,循着林深的足迹往里走。
太阳落山时,他们捆好了两大捆木柴。
此时他们在树林深处,往外走需要不少时间。
林深并没有让徐暮抗两捆木柴,而是一人一捆,扛着或者背着慢慢地往外走。
天全黑了。
两人打了一架,又干了一下午活儿,又冷又饿,神情狼狈。
和林深这一架又打了个平手,徐暮却莫名感到轻松,心情愉悦。
动手时你来我往,除了能探知对方的实力,也能感受到对方的人品。徐暮发现,林深比他想象的更具有吸引力。
徐暮看了看林深,林深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不过徐暮感知得到,林深的心情不坏。
“晚上煮面吃吧,昨天的手把肉还有剩。”徐暮说道。
林深偏头看了徐暮一会儿,突然笑着说道:“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我们吃的东西不多了。”
徐暮一愣。
他完全没往这个方向想,还一直以为食物充足。
“不过不用担心,会有办法解决的。”
徐暮想问有什么办法,有人来接应林深?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趁机和外面联络,甚至离开这里?
徐暮没有开口问,因为他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危险气息。
他们现在的位置接近树林边缘,再有几十米就走出树林了。
危险近在咫尺,却看不见。
一片雪花轻轻落在徐暮的睫毛上,徐暮抬头,看见漫天飞雪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落下。
显然林深也感觉到了危险,他停下脚步,轻轻碰了碰徐暮的胳膊,示意徐暮停下脚步。
“你也注意到了?”徐暮小声问。
“嗯。”
“是什么?”
“可能是狼。”
徐暮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之前徐暮也想过是否回遇到狼,但他这样想的时候,其实是认为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的。
“几只?”
“不知道。”
“怎么会有狼?”
“接连下了几场大雪,估计它们找不到吃的。”
“它们会攻击我们吗?”
“大多数情况下不会,偶尔也有例外。”
徐暮摸了摸后腰,那里是空的,他上午出门时,并未将平时雕刻木头的小刀带出来。
镰刀在林深手上,但镰刀割了一天木柴,已经钝了。
“有打火机吗?”林深问。
徐暮摇摇头。林深不吸烟,徐暮的烟早就抽光了,他没把打火机带在身上。
林深遗憾地看了徐暮一眼。
野生动物都怕火,如果他们点个火把举着,狼一定不会攻击他们。
徐暮和林深对望了一会,默契地做了决定。
他们重新背起木柴,稳稳地往树林外面走。
狼不一定会攻击他们,即便真要攻击,也会趁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
他们在树林里待的时间越长,随着时间推移,危险也会更大。
天气越来越冷,这对他们很不利。
距离树林边缘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他们终于看见了狼的踪迹。
狼一直跟着他们,在他们侧方,一共五只。
他们试探了好几次,有时候是两人同时蹲下整理木柴,有时候是林深坐在地上假装不舒服,徐暮帮他检查,才确认这个数目。
“如果它们扑上来,我们尽量靠在一起,别被它们冲散了。”林深在徐暮耳边悄声嘱咐。
自从发现狼之后,他们便并肩往前走,靠得很近。
林深的表情镇定,每一步迈得都很稳,好像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似的。
徐暮很紧张,指尖在微微发抖。他害怕,更多的是觉得荒谬。
以前不论面对怎样凶狠的歹徒,他都没有如此惊慌过。
歹徒是人,人再凶狠也有人性,当刑警时间长了以后,他对歹徒的许多行为其实可以预测得到。
但是狼不同,它们代表了荒野和未知。
如果今天自己默默地死在这里,连尸首都留不下,这世间恐怕再也没人记住他,更没有人记住他师父了。
可能是因为走神,也可能是下午受的伤比他想象中严重,刚走出树林,徐暮便因为一脚踩在雪坑里,向前扑倒。
沉甸甸的一大捆木柴压在他背上,他的脚崴了,使不上劲,竟一时站不起来。
狼就在此时扑了上来。
林深迅速挡在徐暮身前,面向第一只扑上来的狼,双臂护在身前,右手挥出镰刀,把那只狼摔了出去。
徐暮的手臂被狼抓了一下,狼爪抓进厚厚的衣服里,抓伤了林深的手臂。
幸好衣服厚重,伤口不深。
徐暮已经站起来了,和徐暮背靠背站着。
那只狼一击不中,迅速转回身,压低脑袋,龇牙凶残地盯着林深。
那一击是它的试探。
另外四只狼站在另一个方向,面对着徐暮。
攻击林深的那只狼个头最大,是公狼。另外四只狼可能是母狼和刚成年的幼狼。
人和狼对峙,谁也不动。
徐暮的脚很疼,他强忍着,稍微改变了一下姿势。
注意到徐暮的动作,公狼喉咙里发出凶狠的咕噜声。
“别动。”
“嗯。”
徐暮明白,狼在等待攻击的机会,是他刚才的失误导致了狼的第一次进攻。
狼是十分狡猾的猎手,如果没有极大的把握,它们不会轻易攻击,更极少攻击人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寒冷侵袭入骨。
再这样下去,即便狼不攻击他们,他们也会被冻死。
徐暮脑海中飞速转动,思考着自救的方式。然而,什么办法也没有。
林深轻轻向后动了动,动作极其轻微,把整个背部贴在徐暮背上。
林深的衣服要比徐暮保暖得多,徐暮穿着在城市里穿的羽绒服,里面是羊毛衫。林深则穿着那件毛皮外套。
林深的靠近让徐暮感到些许温暖。他很想回过头去看一看林深,不过他不能动,所以只是转了转眼睛,用眼角余光去看林深。
看不到。
时间过得极慢,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在徐暮以为自己已经被冻僵时,那几只狼才动了。
面对着徐暮的四只狼突然间绕过他们,向另一个方向小跑着离开。
徐暮目光跟随他们,看到四只狼跟在公狼后面,沿着树林边缘,向远处跑去。
“它们走了?”徐暮问。
“有可能,也有可能是使诈。”
“我们走?”
“走。”
他们默契地没有拿木柴,迈着被冻僵的双脚往木屋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