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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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族听闻此话，却也纷纷怒了，皆蠢蠢欲动，露出獠牙。敖闰立刻将敖战卷起，塞入腹下，只怕他口无遮拦，又说到黑龙一事，再生祸端。

口中坚决道：“子不教父之过，他还是幼龙，您若要出气，请冲着我来！”

于是群龙长啸，声震大殿，使撞钟都抖了三抖。皆齐声道：“伤我龙族一人，永反天庭！伤我龙族一人，永反天庭！”

敖战探出头，恼怒道：“黄龙，我堂堂黑龙后裔，不用保护。你疯了吧？”

敖闰用爪子踹他一下，神情严肃，“儿子，这不是任性之时。我宠坏你了，不要吵闹。”

敖战怒道：“你哪里有宠坏我？”

我本来就坏。

……倒是你一直在救我。

玉帝被群龙气势所慑，面色不虞，有些心悸，望向左右保护的四大天王。如来见此场景，摇头笑道：

“何必，何必。玉皇上帝，我佛慈悲，并非凡事都要刀戈相向，才能够算惩罚的。”

“呵，不惩罚，莫非要原谅不成？”

“并非不惩，只是惩心胜过惩身，修心强过修行。玉皇上帝，您不信我佛学，不许僧侣入中原，不如借此赌上一局，分个高下如何？”

玉帝挑眉，“如何比来？”

如来道：“待我想想……这小白龙出言不逊，是不敬罪；那猴子血洗圣殿，是杀伐罪；天蓬趁乱欺辱嫦娥，是荒淫罪；卷帘方才发狂，将琉璃盏砸向王母，是犯上罪。”

“这些罪人天庭若由天庭执法，最多不过斩首折磨，意义不大。可若加上一颗慈悲心，却能让他们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怎么可能！”

“您若当真不信，便命他们转世投胎，且再看罢。我有一徒儿名曰金蝉子，皆因轻慢我教，不听说法，故被贬尘世，正好五位罪人同去西天，取回经来，各赎其罪，皈依我佛。”

“西天取经，哼！他们会愿意？”

“我自会让他们愿意。”

“如何让？”

如来微笑道：“不可说。”

玉帝嘴角一扯，竟然背脊微凉。只道自己不过是要人臣服，这厮却要洗人头脑，让人做听话的傀儡，逃不出手掌心，忘了自己本来面目，倒更可怕些。

被架在弦上，也只能道：“行吧。既然如此，我还要加给他们九九八十一难，若他们还不动决心，执意取经，我便服你。”

如来含笑点头，“可以。”

于是寥寥几句，命数已定。龙族此行目的也成，业已封神，很快便仙骨加身，四方文牒，昭告苍天。

做神仙是个金饭碗，若非触犯天条，便能永久当下去。而此时忙着修缮，谁还管天条呢？

龙族得偿所愿，在天宫也是无聊，便浩浩荡荡，举家回海去了。敖战并未受伤，却被观音带到蛇盘山鹰愁涧，临走时扯着敖闰衣袖，硬是求他陪着。

敖闰道：“你叫我一声爹爹。”

敖战：“不叫！”

敖闰便摇头，假作要走。敖战便面色一青，嘴唇颤了颤，跺脚叫道：“别呀，爹，行了吧！我不想一个人。这人模样不男不女，我不跟他走。”

观音：“……”说谁呢。

敖闰道：“真拿你没办法，唉。”

而敖丙也未跟大军回东海，却要去找到哪吒。之前在殿中见过一面，后来如来离去，他竟也不见了。

敖丙想起玉帝的话，心中却不相信：哪吒怎么会拜入佛门，抛下他呢？决不可能。

找到殷夫人处，却见她在寝宫中，正描着眉毛，啜饮闲茶，桌上一只茶盘，两盏茶杯。

见敖丙来了，她微微一怔，面上有些紧张，又扶了扶发簪，浅笑道：“丙儿，是你呀。”

这若放在凡间，几乎能算得婆媳相见，可是分明都为神仙，有千年好活，就更尴尬了。

敖丙行了一礼，连忙问：“夫人，哪吒呢？”

殷夫人垂眼，叹了口气，神色忧郁，“他同如来佛祖走了，此后难再相见。”

敖丙大惊，“什么？”

殷夫人细细说来，原来当时哪吒将蛋交与太乙，正要行险事，却被师父叫住，强拉至天尊处。

天尊闭关许久，心如止水，亦如明镜。只淡淡道：“当初你要那生死契，言谈自负，宣称会管控那只灵珠，不生事端。如今怎么像被管控了？”

哪吒耸耸肩，笑了一笑，“您洞察世间百态，没料到吗？该弟子有此一劫。”

天尊问：“明知是劫，却无怨无悔吗？”

哪吒点头，“无怨无悔。”

“痴儿，痴儿！”天尊摇头叹息，“我当初便知你们是段孽缘，却还是放任了去。只因你出生便已经更改命格，或许能将孽缘化作姻缘，也不一定。”

哪吒道：“我自然可以。”

“可你若杀上天杀神兽，毁地基，便是违抗六界苍生，永世罪人。何来姻缘？”

“……”

天尊又道：“既然如此，我便指你条明路。你驾上风火轮，赶去西方极乐世界，寻那如来佛祖，请他镇压妖猴，彰显佛学威风，又借上千只金鹏，将灵木拉上天庭，代替龙骨做地基。”

“佛门与道家看似互不侵扰，实则都想压对方一头，如来必定愿意出手，和玉帝对着干。或许正好能帮你们一把。”

哪吒一怔，“这，可您也是道家……”

“我已经退隐，不问世事，早已不在乎谁高谁低，孰对孰错。只是座下有你们这些弟子，你们难过，我也烦心。”

“……多谢天尊！”

可是如来出手容易，要他帮龙族却难。哪吒想了不少法子，等着舌灿莲花，谁知对方却笑了笑，只言道：

“汝灵根聪慧，倘若入我佛门，做我弟子，我必定护你周全。”

哪吒问：“如何入佛门？”

“你来我座下，受戒三下，将佛印按住胸口。我会低吟佛经，吟一句，佛印便烧入一厘，直到悉数参透，绝七情，断六欲。”

“……”

敖丙听到此处，已经震惊无比，牙齿打战。原本手搭在椅上，此时猛地捏碎，尽成齑粉。

他心想，哪吒若这么做，不仅对不起他，更对不起孩子，对不起父母，实在……

等等。

他心念一转，咬了咬唇，竟望向殷夫人道：“倘若哪吒皈依佛门，绝了七情六欲，夫人想必伤心，怎么还会描眉画眼？这里两副茶具，方才又是何人？”

殷夫人一怔，懊恼地拍了下桌面，“哎呀，聪明孩子，我果然骗不来人！那谁你好了没有？”

她话音刚落，就听得个懒洋洋的少年音，清亮悦耳，拖着勾人的尾音，掩不住笑意：“娘，你不行啊。我还没弄好呢。”

敖丙一脸迷惑，怒从心起，立即叫道：“哪吒！你玩什么把戏？又耍我玩！……你在哪里？”

哪吒道：“不是，只是你来得太快，我还没……”

“你要作甚？”

“我要娶你呀。”

“……”

敖丙一呆，扯了扯头发，扭头看向殷夫人，却见她也红了脸，尴尬得举起铜镜，执起胭脂，口中道：

“这个……这般大场面，为娘自然要仪容端庄，用上脂粉，漂亮着些。丙儿莫怪。”

“啊，什么场面？”

却听得砰地一声响，宫殿屋顶便被掀开，混天绫舞动几下，将其甩到一边，只余下几根立柱。

殷夫人怒道：“无事拆房顶，过分了吧！”

哪吒笑道：“反正四处都是断壁残垣，多一个不多，施法术便修整了，怕什么呢？”

敖丙仰头，却见头顶一片四方天空，这天上云雾缭绕，好似纯白的画卷，风吹云动，微微变幻。

而纯白幕布之上，却猛地撞入了色彩，是百来条丝带，赤橙黄绿各异，如蟠桃宴仙女的裙摆，又如同彩色瀑布，猛地坠入殿内，落在敖丙周身，又绕着他旋转，将他围在其中，满眼缤纷，目不暇接。

他退了半步，鞋跟便被红色丝带接住了，轻轻一抬，使他离开地面，略一踉跄，又被捧住手腕，像个老佛爷似的，被丝带搀扶着浮上半空。

半空之中，又被推了一把，竟然稳稳坐住了，不由得惊奇四顾。原来那些丝带缠绕着他，不知何时竟变了辆彩车，无顶而有座，色如霓虹一般。

彩车无马而飞，穿透穹顶大洞而走。殷夫人眼睁睁瞧着，自言自语道：

“什么呀，还以为会让我在场……有了男人就不要娘吗？”

敖丙被车载着，又被红丝带塞了几只瓜果，一杯茶饮。他把那红丝带揪过来，认真一瞧，果然是那混天绫所化，变得又细又薄，不复从前威风。

本来挺气的，竟然憋不住笑，摇了摇头。

彩车平稳，轻盈地跃过了南天门，落入一片云层，能见得远处暖阳橙光，再往高些，又经过银河，他睁大了眼，轻触一下，于是指尖划过星屑，洒落晶莹一片。

美景如斯！可独看又有何趣呢？

敖丙叹了口气，支起身子左顾右盼，瞧哪吒是否跟来，却只见云朵漫天，不禁失望，抱怨道：

“做什么呀，奇奇怪怪。啊……”

彩车突然下落，离了天界，堕入人间，将敖丙带到一座山顶，慢悠悠停下。

此时刚好正午，艳阳悬空，却飞过无数只天狗，将那红日挡住，使得凡世陷入漆黑。

人们都停下手中事，涌出房门，占满了街市，口中惊道：“天狗食日，百年奇观呀！”

却更有奇观。

只见那太阳刚走，空中便闪现繁星，亮晶晶地闪光，如人眨眼。星星们原本松散，却集中起来，旋转排列，渐渐形成一副图卷。

漆黑夜里，银白色星河为笔，天空为幕，绘出一条真龙。那龙角有三处分叉，宛如麋鹿，尾长而身形纤细，眼珠是最亮的启明星。

龙躯之旁，又显出一个人形，举起一只冠状物，戴在龙头上。于是真龙仰天长啸，星尘如碎屑，簌簌散落周身。

人间街上，所见者数众，皆张大了口，惊得口不能言，毕生不忘，从此深信不疑：皇帝乃是真龙化身，生来便得头冠。

哪吒从背后搂住敖丙，将手臂横在他腰间，蹭了蹭脖颈，羞答答道：“嗯……那是凡间成婚的凤冠。……宝贝，你情愿嫁给我吗？”

敖丙本望着天，被抱住便颤了颤，闻言间更是抖得厉害，恨不能钻地里去，羞红了脸，半晌才道：

“你刚才哪儿去啦？”

哪吒垂眸，睫毛扇动，“我在监督星君，免得他们偷懒，说好的忙不帮了。”

“你人缘这般好呀。”

“他们管辖凡人命数，乃是文将，都孱弱得紧，威胁几句就说啥干啥，可听话了。正好玉帝焦头烂额的，也管不了这些，嘻嘻。”

敖丙摇头笑，却想起之前立誓，见了面必要教训他几句，便转过身，把人推到一旁，板着脸道：

“你好坏呀，整天吓我。真当你要被佛祖捉走呢。”

哪吒挑眉道：“什么捉走，是我天资卓然，他动了收徒之心。可惜佛门注重本心，不收已有信仰之人，他收不了我，只能放过。”

敖丙问：“你已是神仙，信仰谁呢？”

哪吒道：“傻瓜，你就是我的信仰，从此小爷一颗凡心，再装不下别的了。”

“哎呀。”

敖丙面色通红，接不上话，只得挠了挠耳朵尖，眯着眼摇头直笑。真像个傻瓜一样。

笑得哪吒也不好意思，嘴角一撇，将手放在两颊，不准他摇头了，又忽闪着一双凤眼，认真问：

“我真坏吗？”

“是呀。”

“那你嫁吗？”

“……”敖丙又笑起来，“嫁呀。”

他答得肯定，又重复了几次，把哪吒闹得心花怒放，在人下颔咬了一下，吻住薄唇，软绵绵地吸吮。唇贴着唇，他低声道：

“我这么坏，你还爱我？”

“嗯。”

“那我不再坏了。”

哪吒想起来，那日在东海，自已想找刚重生的敖丙，却惨遭拒绝，气得七窍生烟，当场立誓，要做最坏的坏人。

如今敖丙不拒绝他，他便重新立誓：

我要做最好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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