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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那天之后,张建国迅速衰弱下去,吴傲雪把能弄到的药有用的没用的全往张建国嘴里塞,却依旧没收到什么效果。
某日清晨,张磊为张建国擦身,发现张建国变成了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他呆立当场,回过神来之后破口大骂,骂张建国老男人瞎矫情,为了体面不去医院,这下好了,死了吧。骂着骂着,他的眼里落下水来。在张建国面前的地板上呆坐三四个小时后,张磊终于回过神来,他麻木地拿起手机,开始处理张建国的身后事。他查了半天殡仪馆的电话,颠三倒四,终于想起来要给吴傲雪打个电话——吴傲雪一大早就出门奔波,为张建国联系医院,虽然张建国自己都不怎么上心,但她一直没放弃。张磊前言不搭后语地将张建国去世的事情告诉吴傲雪,然后挂了电话,拨通新的号码,想联系殡仪馆将张建国接走。然而,张磊绝望地发现,自己居然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他打电话这里那里地问,然而一直约不到车,电话那头的人疲惫地告诉他车队早已经忙疯了,要拉尸体得排队到明天。张磊出离愤怒,他觉得受到了侮辱,觉得那头的人谈起他亲人的遗体就像谈一块死猪肉,这使他崩溃。他插着腰流着泪对电话那头的人破口大骂,骂了没两句,电话就被挂断了。听着听筒里短暂响起又消失的忙音,一阵奇异的感受席卷张磊的身体,他觉得有人在磨自己的骨头。
这时候,吴傲雪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她给自己消过毒之后,慌忙进门,从背后抱住张磊安抚了他,这之后,她将张磊哄去房间,让他休息,自己则忙里忙外处理琐事。
张磊头昏脑涨地睡过去,他觉得自己睡了很久,醒来一看手机,却发现才过了几十分钟。他走出房门,吴傲雪同他打招呼,张磊发现,吴傲雪已经将车联系好了,将张建国的身体粗略收拾过了,甚至就连午饭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待午饭上桌,张磊吃着吴傲雪准备的午饭,吃着吃着,忽然对吴傲雪破口大骂,他怪她害死了张建国,说要不是管她的破事,他们爷俩躲在家里,安安全全的,东西够吃到今年七月份。吴傲雪没有反驳,照单全收,且一直在道歉。张磊本想赶吴傲雪走的,但是想到她走后空荡荡的屋子,又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这之后,张磊冷眼看吴傲雪处理这这那那的事情,看着她清晨出门排队,傍晚风尘仆仆地回家,怀里抱着张建国的骨灰盒。他看着新闻说医院建起来了,病人得到收治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他觉得很没劲。他再也不想看这些东西了。他关上电脑,开始睡觉。
然而他睡不安生,因为吴傲雪总会来敲他的门,叫他吃饭,催他洗澡,避免他过分颓唐失去人样。这使张磊愤怒,他冲着吴傲雪大吼大叫,让她不要这时候还来打扰自己,吴傲雪嘴上应了,下次却依旧上赶着讨嫌。张磊疲惫又焦躁,赶走吴傲雪的计划又提上他的日程。
不过没来得及实施——某日烹饪午餐时,吴傲雪一个踉跄昏倒在地,张磊被动静吵醒,来到餐厅查看,伸手一摸额头,这才发现吴傲雪正在发烧。
张磊吓住了,他又掐又叫将吴傲雪弄醒,她睁开眼,“唔”了一声,道了歉,站起身来就要继续做饭。张磊关上煤气,回房拿体温计给她测了体温,看着体温计上三十八度五的体温,吴傲雪怔了怔,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戴口罩拿酒精,站得离张磊远远的。巨大的酸涩感在张磊的胸腹间弥漫开来,他的呼吸都有些颤抖,他想象了一下吴傲雪离开的情景,巨大的恐惧瞬间席卷了他的心脏。他慌张地朝吴傲雪迈了几步,吴傲雪慌忙摆手,又出言安慰。张磊的步子迈得更急了。
退无可退,吴傲雪背抵上墙壁,终于被张磊抱在怀里,他胖胖的肚子挤压她细弱的腰肢,荷兰豆似的粗扁的手指抚过她毛躁黯淡的头发。他孩子一般哭着祈求道:“别死。”吴傲雪伸手摸了摸张磊的头,温柔地笑着,说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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