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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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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沧浪做了个梦。梦里有他和端木,在一片油菜田里。开花的季节,漫天漫地金灿灿的油菜花。他扒开不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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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沧浪做了个梦。梦里有他和端木,在一片油菜田里。开花的季节,漫天漫地金灿灿的油菜花。他扒开不知为什么高得及腰的花束,穿行到端木身边,男人躺在地上,架起腿翘着脚,嘴里咬着一根草叶,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

被风摇落的细小花瓣掉在端木摊开的宽大衣襟上,黑的皮料上面星星点点金黄,那些小花瓣的周遭仿佛都放着淡淡的辉光。端木双眼微阖,睫毛在他麦色的肌肤上轻轻扇动,然后一片花瓣飘落下来,粘在那细巧的眼睫上。

靖沧浪忍不住在端木身畔跪坐下来,凑近了细看时注意到端木的睫毛是异色的,一边绿一边金,花瓣落在绿色的那一丛上,闪闪的像是粘在上面的一点金粉。

他俯下身,对着端木平和安睡的面容吹了口气将花瓣拂开,端木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嘴唇蠕动着呢喃出几个含混的音节,抬手在脸上抹了抹,咂了咂嘴又睡。靖沧浪就暗暗地笑了起来,觉得端木这个样子和以前比起来似乎没怎么大变,那时候的小龙在他身旁也总是睡得死沉,怎样吵都吵不醒,硬是被摇起来也只是迷茫地抬翅膀遮住那双张不开的金绿色眼眸,喷着呵欠执着地昏昏欲睡。

靖沧浪趴在那里盯着端木的睡颜看了许久,忽然突发奇想地随手折了一簇碎金的花朵,小心翼翼别进男人蓬乱散开的鬓发中。端木对他的动作浑然不觉,灿烂的金撒进灰白色的发间,顿时给那一头乱发增了光彩,衬着男人沉睡中天真如稚儿的神态,竟然平添了娇憨诱人的色彩。

靖沧浪觉得自己的审美也跟着坏掉了,竟会觉得端木和小花的组合无比合适,看着看着好像连男人的脸颊都微微的泛着柔软的辉光,美得如梦似幻。

他趴在那里静静看着,不自觉地傻笑起来,却又压抑着声音,唯恐吵醒了沉睡的‌‎美‍‎人‍‌‎。看了一阵,忽然又灵机一动,折了长长的花枝弯卷起来缠成小小的翠绿洒金环,轻柔小心地给端木戴在头上。

此番动静略大了,端木哼吟着半睁开眼,含含混混地问,你干嘛。

没干嘛。靖沧浪笑,眼睛弯弯的,表情里满溢着的温软幸福几乎要从声音里漏出。继续睡吧。说着话他伸手捋了捋端木鬓边的乱发,又将那簇小碎花调了一下位置,让那簇闪闪的金色略掩住男人麦色的面颊,暖融融的光漂亮得几乎要将他熔化。

哼。男人哼了一声,粗鲁地拨开他的手,挣动着撑起身。让你闹,睡不成了,混蛋死老鱼。边骂,边伸手揉着眼睛,紧跟着又是倦意不散的呵欠,熏得颊上泛起一点红来。

嗯嗯,你说怎样就是怎样,不睡就不睡了。靖沧浪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那翠绿色中点着碎金的花环箍在男人灰白的发上,鬓边的碎花随端木的动作摇摇地却没有掉下来,只是衬着男人被揉得泛红的眼角和脸颊,衬得平生娇俏。

哼,无聊。端木又是冷哼着,翻了个白眼给他,接着似乎被他表情吓到,肩膀一抖,抱起双臂往后缩了缩。靖沧浪你那是什么表情!

嗯?什么表情?靖沧浪一脸无辜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隐约觉得好像笑得多了,两颊的肌肉微微酸痛,于是他用手抚平嘴角的笑纹,端正一下容颜。再看过去,就见端木一脸鄙夷地拿眼白斜着他,身子往旁边一翻一仰,脑袋顶上花环就被折腾掉了。

端木燹龙发觉不对,抬手往头顶一摸,入手的东西让他的脸瞬间黑了半边。死鱼,你这……

啊,就那样别动,别动别动……靖沧浪见端木抬手往脸上摸来摸去生怕连那簇小花也被揪去,忙合身扑上压住男人的腕子。但是迟了,端木的手指夹住那簇柔嫩,眼里厉光一闪,也不顾是在自己身上,指间亮起一蓬火焰,光芒过处娇黄尽化灰烬。

哎……靖沧浪满脸的惋惜。干嘛烧了,还挺好看的。

变态。端木横他一眼,转手扣住他的脖颈把他推开。滚,别碰老子。

别啊,我这样喜欢你。靖沧浪从男人掌下把脖子扯出来,哀婉地垂下眼眸,目光停留在端木眼睛以下的部分,看着男人潮水般蔓延到颈项的红晕,喉中觉得干渴起来。

于是他静了一下又开口了。端木。

端木翻个身把个后背亮出来,理都不理他。他却瞄见男人红透的后颈,无声地笑着猛然压了上去。

顿时一阵拳‍‎‎‌‍脚‌‎‎交‍‎‌‎击,端木燹龙在他腰里捣了两拳,没打中要害,他忍着疼将男人的双腕扯到头顶禁锢起来,那结实健壮的身体就被他胸口贴着胸口紧紧压制在地面上,金绿色的眼里回转着错综复杂的情绪。

他们对视了片刻,然后端木闭上眼扭开头去,他便笑了,露出侧牙重重咬线住条美妙的颈项上滑动的喉结。男人发出一声痛哼,抬膝往他身上撞了下,但因为全身都被压紧,攻击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

于是端木就不挣了,仰在那里由得他扯开领口近乎贪婪地在麦色肌肤上啃噬下去。口唇包覆住浅色肉粒之时男人的身躯颤动着往上拱了拱,呼吸骤然间急促起来。他笑着,扯开腰带将那双手绑缚起来,然后一边揉着男人结实劲瘦的腰肢,一手探入股间摸索。

端木骨痕俨然的腰肢在他掌下扭动着躲闪着,并无女人娇娆曼妙的曲线,却带着蛇一样满蕴了力量的灵活,那种力量的体现看得他险些着迷,一寸肌肤也不放过揉得那麦色的健康的肤色上泛起‌‎‎情‎‍‌‎‌色‌‎‍‎的青紫痕迹。

……混蛋……男人喘息着开了口,恨恨地骂,他凑上去在那细巧的脐上亲了亲,指尖揉捻着密合的入口稍稍探了进去。然后一根手指,两根手指,焦躁地增添为四指。

端木疼得咬牙,牙齿摩擦咯吱咯吱地响着,扭头睁开眼狠狠地瞪他。他看着那双漂亮又满含厉色的眼睛低低叹息,你又想做,又怕疼,这怎么可以。

端木就只是瞪着他,双臂在头顶纠紧,蓦地落下来猛地砸在他背上。靖沧浪疼得差点吐血,却是借势将身子钻进男人臂弯绕成的环中,然后分开男人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双腿,解开下裳将不知何时硬起的东西挤了进去。

男人绷紧了身子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用手指在那入口揉着,俯身含住男人的唇低声哄诱,一会就不疼了,乖乖的放松,对……就是这样……

端木耳际又染上血红的艳色,眸子慢慢眯起半开半闭地瞟他,眼里星光涣散,漂亮得词句难以形容。他又看得软了心,脸孔在男人颊上蹭着,呼呼喘息道,怎么能这么漂亮,你小时候我怎么没发现……

端木闭口不言,却抬起腿勾住他的腰。靖沧浪忽而狂喜,搂紧男人坚韧的腰背,狠狠将自己那物楔进柔润紧窒的秘处。

男人终于张开嘴喘息起来,发出断断续续的痛哼。但随着律动渐渐变得滑润顺畅,声音也轻了些软了些,混了糖一样的甜蜜。靖沧浪浑身发飘恍如飞在云端,想着如果端木能乖一点那要有多好,又想还是算了,人无完人,怎能没有错处,他做的事也不多,统共那么些问题,似乎仍是可以容忍的,然后又想可这错处是不能再犯了,总归是一条一条的人命,虽都是些与他无关的人,难免于理不容。

他心中挣扎着纠结着,正要再张口说上几句,梦便醒了。

黑漆漆的屋子里冷冰冰空荡荡,只他自己满身大汗躺在床上,被褥一片凌乱,透薄的下裳被里面激动的玩意顶得鼓起个帐篷,伸手一摸,那上面也是湿着的。

靖沧浪起身披衣,长叹一声推开门走出屋去,想要到水里洗洗这一身污秽。到了海边,却见另有一个人浸在水里,白花花的月光下矫健诱人的肉体十分显眼,那样赤条条地踞坐在水中凸起的一块大石上,半身露出水面,下半身浸在水中,浑身浴满皎洁月华,像一尾从他的梦里爬出来的人鱼,仿佛一回身便会开口唱出低婉如天音的歌声……

那人果然回头了,丰满的唇瓣挑起讥讽的弧度。傻鱼,舍得从美梦里出来了?

什么梦……靖沧浪疑惑一下,然后发觉端木的眼睛游移着不离他腰间上下,便悟了,脸上一红伸手将敞开的外袍笼了笼遮住那里。没事没事,醒了发现你不在,出来看看。

端木撇了撇嘴不屑道,想要直说,绕来绕去烦不烦。说着话噗通一声跳下水里,趟着水往岸边走来。

还以为你这老家伙不济事,两次能把你榨干呢,看来是老子小瞧你这条鱼了。

说着话男人赤裸精健的身体慢慢踏出水面,走上岸,抬臂勾住他的颈子将唇送了上去。

唇舌灼热得像一团火,瞬间燃起他睡梦中未竟的热情。靖沧浪喉中发出压抑的闷哼,双臂一揽紧紧搂住男人光滑水润的身体,搂抱着跌跌撞撞走到海滩边缘,便已忍耐不住,把端木面朝下放在平素当做椅凳的大石上,分开双腿撞了进去。

端木仰起颈项痛哼一声,反手抠住他按着自己腰臀的手臂,指甲深深抠下去抓出血痕,另一只手上仍带着黑鱼皮的手套,支在石上撑起体重。

靖沧浪顾不上说话,那身体里一如之前情事中的紧热,或者可能更热了一些,软软绵绵的嫩肉密密地箍上来吮着他的欲根,极致的欢愉难以描摹。端木痛得腰里也在打颤双腿也有些发软,随着‎‌‎‍抽‎‌插‍‎‍‎‌渐有瘫下去的趋势,靖沧浪吞了吞口水,转为揽着他的腰肢往自己身上扯。

当男人喉中溢出隐含甜腻的呻吟时那腰身又颤抖起来,内里却紧紧的抽缩着不断刺激欲望高攀,他把欲望半抽出来,就着湿滑甬道半充满着的状态将男人翻了个身,旋转绞拧的刺激令端木高声哼叫起来,断续嘶哑的声音格外令人血脉贲张。

他把男人推倒在石上,下体反折过来,柔韧的腰肢弯成弓一样的形状,秘处彻底暴露在月光下。麦色的肌肤,肌肉结实漂亮的双腿,股间一团艳红被粗硬的东西撑开了,大张着像合不拢的艳唇,从那接合的缝隙里一丝一缕溢出乳白色的稠厚液体。

靖沧浪这才发觉端木没有将那里面清洗过,于是一边放缓速度慢但是深入地抽动一边用手指在那里搓捻,挤进去绞着内壁的软肉,哑声道,怎么不洗。

端木翻个白眼给他。你无聊。

不洗也好……靖沧浪低声呢喃,边说边又俯身吻上男人的眼睫。这样方便进去,你也不至于疼太长时间。

端木闭上眼不肯看他,身体却诚实地反映着欲望,染成娇艳‌‌‎诱‎‌‌‍‍惑‌‍‎玫红色的肌肤晾晒在月光中迷了他的眼,颤抖的身体,低哑的呻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看起来像是女子的娇软冶艳,却别有一种魅惑,看在他眼中,竟是比女子更加娇俏可人。

呐,别总是闭眼,睁开眼看着我。

他忽然又想看那双眼,幻想着那漂亮的涣散星光的眸,若在月光下染上‎‌情‍‌‎‍欲‎‍‎‍会是怎样妖冶美艳的风情。端木却不肯配合,睫毛抖了抖,双眸阖得更紧了。却把腿抬起来缠住他的腰,不断抽搐蠕动的内壁忽然紧紧咬合起来仿佛要将他箍断。

欲望排山倒海涌来,他无法自制地在那身体里宣泄出来,男人则在热流的刺激下低哼着释放在自己腹上。

两人就着相连的姿势一同倒在石上,各自喘了一阵,端木睁开眼,眸中已洗去‎‌情‍‌‎‍欲‎‍‎‍的迷乱。

真不济事。

靖沧浪便大笑起来,伸手揉他软得已经绷不起来的腰肢。软成这样了,还嫌不够?

不够。端木眯起眼,伸舌缓慢地在唇瓣上舔过。艳红的肉块缓缓划过肿胀的唇留下一抹水光,风情冶艳诱得他胸中又一阵鼓噪,想了想,将人笼在臂弯中打横抱起带回屋去。

那就弄到你觉得够为止。可别又怕疼怕累跟我喊停。

他笑了笑,在怀中人微张的唇上亲了亲。端木瞪着他,分明不是很情愿,却没有任何抗拒的举止,也不说话。他又有些弄不明白男人的想法了,但控制不住自己无止境的贪欢。

心中某处隐隐地躁动着不安,让他觉得这似乎是最后的欢愉,若不疯狂,日后将再无机会。

最终他累得狠了,端木则是软在床上动弹不得,却还硬撑起眼皮固执地看着他的眼。那神色中充斥着不知缘由的狠辣与霸道,灼烈的火焰与冰冷无情的残虐绞在一处,看得他暗自心惊,再想要多分辨一下,那双眼便阖了,倦极而眠,怎样都摇不醒。

梦醒之后是什么?

他曾经对仅有的几位好友提过这个问题。却只有一个人给出他答案。

御神风说,是空。空无一物。因为你想要的只在梦里,醒来之后,自然一无所有。

靖沧浪彼时对这个回答只是报以一笑。而今他懂得其中的含义了。

梦醒时日头高照,他身边却空无一人,唯有床褥的残余凌乱证明着似乎曾有过一个人睡在那里。

靖沧浪心头绞起一团乱麻,思来想去却完全摸不到头绪。端木的行为习惯,他一直不曾摸透过,郁闷之余他想去找冷孤寒问问或许能有个头绪。

再次踏上古武族领地,映入眼帘竟是片炎灼火海,人间炼狱。房屋、竹篱、还有那些或趴伏在地或仍有能力挣扎逃跑的人身上都烧着火,举目所及,皆为火海笼罩,无一寸遗漏。

灼灼的烈焰映着蓝天骄阳,炙烫的焚炎之风熏得他胸口一阵闷窒,脑中昏然轰轰响起仿佛大地震动的声响。

靖沧浪举手唤来天海水浪扑灭外围些许火焰,再往内层,火舌霸道地阻住水流去路,妖冶跳荡的舞蹈像是对他微薄之力的讥嘲。

一瞬间靖沧浪想到一个人。那种嚣张毫不掩饰的讥诮,倒总是出现在端木燹龙轮廓分明的面容上。

这火,莫不是端木……

他心中一凛,顾不得救人,疾步冲入火场内中,好巧不巧正眼见一团灼烈焚炎袭上冷孤寒的身,生人枯骨,不过转瞬。

目光再一转扫及对面,竟见那身着黑色皮衣的人矗立当场,灰发散乱漫天飞扬,发现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也便转脸与他对视。

一双涣散璀璨星光的金绿色瞳眸。

靖沧浪眼前一黑,顿觉身体似已不受掌控,只是被那滔天怒火操纵着不管不顾地出手攻击上去。端木燹龙颇觉无谓又不屑地撇了撇嘴,扬手随便应了他几招便抽身退离,临走时又深深看了已被赤炼锁金手烧得熔成铁岩的冷孤寒,目光中萦绕着深重难解的诡谲阴鸷。

就这样死了冷孤寒。靖沧浪遵照挚友之愿将他的铁塑安置于北海隐洞。古武族其中一主支部落惨遭灭顶之灾,算是个大新闻,他那在外漂泊游荡的友人,御神风,得知讯息前来北天海劝慰于他。

御神风既号侠邪,说话行事,总是有些非同一般之处。

御神风把窝在北海隐洞里发愣的靖沧浪揪出来,摊开在海岸上晒太阳。奈何那海岸那小岛恰是靖沧浪想要逃离的地方,他看着晴朗天空上灼烈如火的炙阳,隐觉眼睛被那过分绚烂的光芒刺得生疼。

任何看起来像火或者星辰的造物都会令他想起端木。太阳便是其一。他定睛死死看着那团炽烈的白光,看到眼膜上泛起浑浊的彩光亦不肯闭眼。

神风……靖沧浪抬手掩目低声呢喃。你说,我该拿他怎么办……

便是你前几次信中提起的那位吗。

御神风声音轻飘飘的,似是他的人,如在风中摇摆,不知何来,不知何往。

是他。我的错,明知那是个祸害,却沉溺私情,既舍不下他,也护不住其它……

哈,若说私情,又岂止你一人。御神风轻笑一声,抬手拍了拍他肩头,望着靖沧浪彷如死灰的冷冰色眸子,微微偏头道,说起来,我倒是有个办法能两全其美,就看你能不能狠下心肠……

说。靖沧浪道,对此颇不以为然地侧开脸孔看向脚下起伏涨落的潮水。御神风出的主意,往往只有不到一半是可行的,余下那超过一半的,则会让他升起把那家伙掀进海里的冲动。

这法子简单得很。既然你养了尾恶龙,他不听话,那便砍了他的爪子,折断他的翅膀,再拔去獠牙,再凶神恶煞的野兽也要变成温顺的小猫,随你怎样打骂都不会有所反抗的。怎么样,沧浪好友,我这主意是不是天上地下令人拍案的绝妙呢?

御神风笑嘻嘻的脸探到他眼前来,晃来晃去,晃来晃去。靖沧浪长叹一声,出手把那张脸拍到一旁。

还是我先杀他,再自杀,这样可行性比较强。

好友。御神风面色忽而一敛,收了笑容那清秀面容看起来竟有了几分阴厉。我可是说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靖沧浪抬臂枕在脑袋下面,看着越升越高的日头,慢慢闭上眼。

去了他的爪牙,让他当我的宠物,这想法确实很好。但我做不到。神风,你信吗,若要我那般对待他,还不如让他跺了我的手脚卸了我的尾鳍……真好笑。他明明杀了我最好的朋友,我却舍不得伤他一分一毫。

他的神态中盛满了忧郁,却安然平和不存一分怨怼之意。

这可怎样是好。我对他束手无策。

沧浪,我若告诉你,有此苦恼的不独你一人,你是不是会好受一些?

这一来御神风也苦笑起来,伸展开身体往海岸上躺倒,拾起贝壳随手抛到水中。

靖沧浪唇边终是泛起一丝浅浅的笑纹。

理论上说这个安慰应该是有效的,不过实际情况看来,没什么作用。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多浪费时间在你身上。御神风道,慢悠悠撑起身,抖一抖粘在衣上的细砂,目光却胶着在海面上。下定决心要动手的时候别忘了拽老朋友下水……可去御风楼留信给我。那便再会了,沧浪好友。

御神风人如其名,如御风而行,来也如风,去也如风。靖沧浪并没有注意御神风是怎么离开,他只是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想着,切断爪牙撕掉翅膀的龙,那还是龙吗?

就像抛弃尾鳍换成双腿走上陆地的鱼,是否还保留了身为鱼类的特质与本能呢?

他慢慢地回忆着,最初因何离开海洋,莫不是向往着龙翱翔天空的自由。但无论怎样改变自己,仍是无法企及那如洗的碧蓝青空。

鱼终究是水族,独霸海洋,而飞龙拥有天空。海与天的接触只有细细的一条水平线,而鱼和龙的感情,似乎是只有死亡才能够成全。

死亡。

眼前再次晃过冷孤寒的死状,靖沧浪慢慢攥紧了拳头,指节被压挤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似乎确实是唯一的出路。

靖沧浪一直想要向端木燹龙问一句为什么,却总也找不到机会。脱离束缚的龙便是天地间漂泊不定的游子,行踪成迷。

后来他在北天海发现端木出没的痕迹,约在此地想要一问究竟,怕是端木要逃他自己又抓不住,还约了御神风来帮忙。却不知是何处发生了误会,端木见到他便是兵戎相对,凛凛的杀意让他一头雾水之余为求自保不得不勉强应战。

御神风没有出现。靖沧浪心中生疑,但对方显然心生恨意,招招夺命,迫得他不得不打起精神仔细招架。身形旋转招来式往之间他始终不肯释怀地看着端木的脸,看着那双盈满恨意的眸,他想应该是什么地方出差错了,还是说御神风又没通报他就私自行动?

端木,这其中当是有什么误会,且停下来听我解释……

免了。男人唇线微弯挑起讥讽的轻笑,凝眸望着他的时候,目光深隐在额发的遮掩之下,深得让他无法辨清其中的色彩。

端木笑着笑着便敛起笑容,嘴角轻撇向下容色间霎时聚起深重的戾气。他不由得浑身一凛,下意识举剑迎上对方倾尽全力的杀招,端木燹龙却在招式愈半的时候身子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一切情仇纠葛,深藏在心无法辨明的偏执与误解,都在那个瞬间凝固了,陷入久远的冰封。

端木倒下去的时候他忍不住抛了剑冲过去将那人抱在怀中,端木一贯暖热甚至显得灼手的皮肤变得冰冷,以可以察觉的速度慢慢僵硬而后凝上冰霜。那双金绿色的眼便直直地看着他,看着,直至目光被凝起的冰凌所阻隔,始终不移。

浑身已经僵硬的端木艰难地蠕动着嘴唇挑起一点稀微的笑意。

杀了我。

他的嘴唇慢慢拼出这样的口型。靖沧浪皱紧了眉峰,苦痛地摇了摇头。

而后端木唇边的笑意便更加明显了,那双眼里凝聚起来深而且浓的情绪,似天空中翻卷涌动的云海,压抑却又澎湃。

你会后悔的。

男人的喉中挤出破碎低哑的字句,而后,冰凌封冻起一切。

靖沧浪抱着那团已经凝得比铁岩还要坚硬的玄冰,恸极跪地。他以为自己应该是哭了,抬手一摸,眼眶却是干的。

而后他也笑了起来。

竟忘了,鱼是没有眼泪的。冷血,淡漠,容易忘怀,无喜,无悲。

他把那块凝冻的玄冰沉在北天海冰原之中,相信着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当端木燹龙想要出来的时候,自然便会出来与他相见,释怀了恨意,再温顺乖巧地随他到一个海岛上隐居。后来靖沧浪想起当年的时候不由得便会自嘲一笑,自觉那时候的他,实在是太过天真。

靖沧浪回到海底,他出生时的那一片海域,守着曾经的小屋住了下来。

直到很多年后,他在一个山洞中发现御神风的枯骨,才蓦然惊觉当年之事,又暗藏多少波澜汹涌。

端木燹龙早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破冰而出,让靖沧浪万万想不到的是,昔年端木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竟已先和天阎魔城有过交易。端木再一次向魔城提出的要求则是杀御神风。

他回想一番,端木似乎不曾听过御神风的那些话。然而曾被端木见到他和御神风在一起的时候那是有的,但在靖沧浪的心里并不觉得朋友间普通的交陪会导致多么大的麻烦。

御神风活回来了,在他面对恨意始终不灭的端木燹龙心中郁郁之时,很及时地还了魂。他问御神风是不是背着他见过端木燹龙了,御神风耸耸肩,笑而不答。他又问你莫不是很想看我和他翻脸,御神风仍是笑,将手中的酒坛子丢给他,轻描淡写道,沧浪,你太激动了,喝口酒冷静冷静。

他终于明白端木燹龙已不想留他的活路。且并非天阎魔城的授意。他不懂。御神风半笑半认真道,爱你爱到想要杀死你,明白吗?

靖沧浪摇头。我只希望他能够安分一些。

可恶龙不会这样想。御神风摊了摊手,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他让我离你远一点,我想了想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又是不喜欢骗人的人,所以就照实说了。

靖沧浪愣怔片晌,皱眉道,我该谢你还是该骂你。御神风嘿嘿一笑,扑上去搂住他的肩膀。自然是要感谢我的深情厚谊让你早那么多年看清他的真面目。

可我不想看清,又如何。靖沧浪颇为不耐地将御神风不安分的胳膊甩开。你也安分些,总是动手动脚,让你上心的那个看见了又不知要怎么样天下大乱。

按你的性格,肯定会后悔得先杀了他再自杀。整个人都被甩得贴到山洞壁上,御神风仍是那样笑嘻嘻的神色。怎么样,现在还来得及,兄弟帮你砍了他的爪子再打一条链子拴在他脖子上,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靖沧浪冷笑一声。你怎么不这样对付你的那位呢。

我试过了,我不是找了你们几个帮忙把他封进棺材里,可是天知道他怎么又给放出来了。御神风无奈摊手。而且也怪你养的那条野龙,害我不得不自杀,坏了我要永远蹲在棺材边儿上给他守墓的打算。

怎样才能让他不恨我。靖沧浪忽然起身,慢慢走出山洞,抬手时掌心里沾了几滴水花。下雨了。

御神风长叹一声,也跟了过来。好得很了,至少他想要亲手杀你。总比连死也不愿死在我手里的强得多。

我并不想要恨他。靖沧浪喃喃道,靠着山洞口慢慢滑坐在地上,双臂抱住屈起的膝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不再恨……

御神风嘶嘶低笑起来。那是不可能的。

我感觉心力交瘁。靖沧浪道,仰头望着落下雨的天空。乌云蔽月,不见星辰。神风,如果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会放弃他吗?

我不知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被束缚,但命好像就是这样,躲也躲不过的。我也不想要信命,但放任他被杀,便是顺了天意,救他……却是应了我自己的劫。

我不想放弃。但若是有重新选择的机会,这世上不会有靖沧浪。

没有你,那又会有谁呢。

天知道。或许是另一个杀人魔头。

靖沧浪闭上眼,沉吟片刻,终下定决心道,神风,助我一臂之力。

御神风道,好。

他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而后自语,这样湿,一定是下雨了。

端木燹龙杀光了他所有的朋友、所有在乎的人。而最终,他自己也死于恶龙之手。

临死之前他终于有机会问出那句为什么。端木笑了,眼睛微微眯起,脸上是十分温柔而满足的表情。

记得那天晚上我对你说的话吗。

他点了点头。端木道,我让你看着我,意思就是你只能看着我。这样简单,别说你是不懂。

他想了想千百年前那一夜沉沦间端木燹龙映入他眼底的神色,蓦然间恍然大悟。那样的眼神,那里面满是深浓而霸道的感情。

那双眼睛对他说过,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谁要将你夺走,结局唯一死而已。

他缓缓慢慢地勾起唇线,温软浅笑。

那时不懂,是我愚笨。现在可懂了。

那,你可瞑目?

他笑着,勉力提起手臂搭住端木的颈项,艰难抬起头在那自得翘起的唇瓣上落下染血的亲吻。

别留我一个。

不会。端木垂下头看着他,抬手轻轻抚摸着他苍白失色的面颊。

靖沧浪竭尽全力地看着那张终于贴近了的脸孔,想要将其刻印入灵魂一般地用力,然而眼前还是无可遏制地昏黑下去。他想说,即便如此,我仍是那样深地爱你,嘴唇蠕动着,却已无力开阖。

在靖沧浪人生的终末,是一双金绿色闪烁星光的眸子,那样的‍‎‌妖‍‍‌‎‌娆‌‎‍‌‍艳丽风情万种,里面却是空无一物。

端木燹龙面不改色地将没有戴手套的手‌‎插‎‌‍进‌‍‍‎‌曾竭尽一生追逐他的男人心窝里,掏出仍在微弱收缩抽动着的心脏,握在掌中时,腔子中涌出的热血涂了他满手。

端木燹龙操纵功力燃起焚炎烈火,尸身在烈焰中焚毁,化作一颗碧蓝的琉璃珠子,碧如天海的通透色彩,芯子里面荡漾着一点艳烈血红。

他捧起那颗珠子在唇边亲吻。最后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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