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正文-----
10.
次日慕容紫英起身依然甚早,念着多少有几个时常关照他的老师也住在左近,便提了早先准备的薄礼准备去拜访。临走时云天河看他的眼神又是委屈又是无辜泫然欲泣的样子,他咬咬牙狠下心把门甩关在身后。
他或许想得到那云姓疯子干得出来的事情,或许想得到以玄霄长久无争又不谙情爱的脾气看见云天河兴师问罪就那样放手也是正常,却强抑着性子没有跑去玄霄那里追问什么改变什么。
会被人左右自己决定的话那就不再是玄霄,而若是塔基不稳,在旁边支上支架暂撑一时倒是过得去,却不是长久之计。终有一天那塔要倒掉的,倒不如一早就放任他去,也免得白费许多辛苦。
中午回去时看见云天河趴在桌上郁郁地啃着包子他的心情居然莫名地有些雀跃。遂过去摸一把那乱蓬蓬的脑袋,然后在云天河受宠若惊地抬头时转身去把脱下来的外衣挂起。
初二那日早晨慕容紫英起了身就往玄霄家去,临出门走得匆忙,连云天河睡眼朦胧喊着“紫英你不吃早饭了吗”也来不及应,将那声音关在身后便迈开步子奔下走廊。去时路上积雪已被踩得略实,表面映着闪闪的晨光,滑脚得很。
他有些不惯北方冬日里这样放任自流的路面,跌跌撞撞地走着,然后是上楼,一敲开门就腿脚发软地倒进迎出来穿着单薄蚕丝睡袍的男人怀里。
玄霄揽住他转身就抱进屋,掀开外套的风帽亲了上去。他亦顾不得冰冷的皮肤被男人身上暖热的温度烫得刺麻,双臂环住男人颈项就跟着缠吻起来。
门依旧是在不知不觉中自行关严了,他们几乎是互相拖拽着撕扯着往里屋走,外套毛衫散了一地。慕容紫英有些好笑地想着玄霄大概是从来没有过这般急色的时候,而身体被揉弄着穿透了激动至痉挛时依然只能是断续着溢出呜咽来。
激情过后玄霄紧拥着他侧卧在那榻上,头埋在他肩颈之间,声音淡然却掩不住沉闷和隐隐的恐慌。
“……昨日,那死小子来得太早,他趁我不清醒又出来过。”
“……这样啊。”慕容紫英哑哑应了一声,伸手顺了顺男人覆了他半边后背的长发,那如水冷凉的触感让他心头隐隐地打颤。
玄霄的意思他比谁都清楚。若说他不在场时火就擅自跑了出来,那只有两个可能,一是火的兴趣转移到了云天河身上,二是,那另一位对身体的控制在逐渐增强,或说是有了抢夺的意思。
任何一个可能所导致的结果都不是他想看见的,而玄霄已有了恐慌,才会如此急切地需要一个人证明自己的存在,需要一个顾念他的人告诉他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存在着的。
慕容紫英正自考虑着,玄霄果然又低低问了起来:
“你觉得他如何?”
“……还好。”他皱了皱眉,念及前几次突兀而暴烈的情事。而后抬手轻揉着男人肩胛仔细挑选了字句应道:“难道你们本来不是一个,就算分裂了也没太大区别对吧?”
玄霄忽而抬起头极近切地对着他笑了,目光飘飘渺渺不知看向何处。
“一个?说是一个,我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却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不过他似乎明白我的想法,所以……”
说着话竟低哑着嗓音“呵呵”笑了起来。慕容紫英大是惊骇,愣愣看了他几眼,忽然领悟到什么,随他目光转头一看,只见墙上挂着的宝剑在扯了帘子光线昏暗的室内烁烁放着光,橙黄耀眼中透出艳烈红色的光芒似是燃尽世间一切苦难一切纠葛的红莲业火,暗光焚过心野凭空留一片荒芜。
“霄……”
他怯怯唤了一声,扭回头来,不敢看男人云翳笼罩的双眼。那浑浊的乌色背后竟似同样燃起了火焰,却是更加恐怖将一切化为虚无的黑火。
玄霄眨了眨眼收回目光看着他,伸手托起他下巴凑上去在唇上吻了吻,温温柔柔道:
“紫英,你喜欢他么?对了我怎能忘了给你介绍……他应该是叫做羲和。你叫他什么来着?”
他费力地动了动唇,连自己都听不清说了些什么。玄霄却轻轻眯了眼似笑非笑吻上他眼角轻轻抱怨道:
“他不叫火,也不是我……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他就一定要丢掉或者毁掉,真是会惹麻烦。不过也真是好笑,连我都不明白我自己,他倒好像比谁都了解。紫英你明白吗,被一个讨厌的家伙了解到骨头里,那感觉真是恶心得要死。”
他挣扎着推开男人在眼角颊边无休止的舔吻,略有些哀然地看着男人细细眯了起来却不含半点笑意的眼。那眸子又复了乌黑透亮的颜色,火焰灭了,留下的是淡漠冷硬的冰碴,又是让人心惊,又是看的他心痛。
“霄,我明白,我知道那种感觉……”慕容紫英低喃着又扑回玄霄怀里,双手紧紧抓住身前男人枯瘦单薄的肩头。苍白筋肉覆着白骨,不知已隐忍几时枯漠几时,却终至于暴躁起来。他不知那些情绪是否是他这些日的撩拨所激发出来,隐隐有点后怕,心里却暗暗地漾起喜色。“云天河那家伙也是这样,我从来没想到他的话居然也能说到我心里去……但是他说那种话我只想暴打他一顿。”
“云天河?”玄霄疑惑半声忽然反应过来,又低低笑了开。“哦对你不喜欢那死小子,那我倒要感谢他昨天把那傻子撵走了。不过恩是恩怨是怨,他毁了我师弟师妹是一回事,护着你是另一回事……紫英,告诉我,你究竟喜不喜欢他?”
“还好……”他仰起头正迎上男人微沉的面色,遂淡淡笑起来轻声道:“他要做那种事我也没道理拒绝,不过一开始我喜欢的只是你。霄,我原本就是想和你一起的。”
“确是如此?”玄霄冷眼看他,唇边却是挂笑。“我还以为你起初要我身子只是被他惹恼了要报复来着。”
“啊……那个……我只是没想到你也真由着我胡来……”
他一时语塞,不想玄霄又弯起眼角真正笑了起来,撩起他一缕荡到脸前的头发轻轻柔柔在指间搓捻着轻笑道:
“无须担心。我倒是习惯了,替他收拾摊子。只要后来那次你是冲着我来的便好。”
他只有点头,看着男人骤然柔和至旖旎的面色,禁不住心头一痒暗暗把手往两人相贴的身子下面探去。
玄霄及时扯住他欲要作祟的手慢慢纠缠住手指,依旧是笑。
“不过既知你不在乎他,我就不用顾忌什么了。”
“啊,你要……?”他暗疑一声,年轻的身体已被那手掌带着手指往自己腹下刮蹭时的瘙痒撩拨起来。脑中晕晕,鼻息间尽是微冷却又炙热温暖的气息,自由的手臂勾上玄霄脖颈就将胸膛紧贴了上去,喘息低促,已是什么也不愿多想。
男人的话语却由不得他不想。至少当记在心上。
“放心罢,我会尽量控制的。另外日后你高兴过来就尽管过来,只要不耽搁课程,愿意住在我这里也无妨。至少什么都方便一些……”
“嗯,方便些好,你许我来就不要嫌我烦。”
少年弯了凛凛的眉目缓缓一笑,缩一缩身子由着感觉粗重喘息起来。而理智在彻底沉溺于温热潮腻的情欲中之前,脑中飘忽忽掠过些什么。
火……不,当说是羲和,所在意的,似乎仅是玄霄……
他犹疑着当不当说,然而不待深想,神识就在男人将他揽入怀中改为坐姿时彻底陷入迷乱混沌之中。
慕容紫英时不时搬去玄霄家住上三五日,再回宿舍一两个晚上免得那一个闯出什么祸事来。年后过了初八元亦就返了校,说是在家过得腻烦了,他回来那个晚上看见迎出来的慕容紫英睡衣领子下面隐约可见的红痕,阴阳怪气笑了几声疑道这季节怎有蚊子,慕容紫英暗暗红了脸嘴里却也只能跟着搪塞过去。
既有人在宿舍守着慕容紫英便放下心,余下那半个月干脆又搬去玄霄家住,隔三五日回来去图书馆换书,如此而已。云天河每次见他都是两眼放光,一次又一次扑过去,俱被他巧妙避开了。那家伙扑空后会讪讪傻笑着伸手揉乱满脑袋鸡窝似的短发,他看着一阵厌烦,冷声训斥几句,元亦便在旁冷言冷语地打岔。
再然后他也彻底不回去了。慕容紫英亦知晓他在学校人缘不算差,却大多泛泛之交,其中暗怀嫉意的不在少数。他自己不在乎那许多名利之事,有时也刻意让了,不过旁人家长里短的话,总是少听为妙,至少落个耳根清净。
却想不到他搬走后云天河倒是耐不住性子,一次又一次以讨论课业为借口跑到“教师住处”,来了却只顾追问什么前世今生的事情。玄霄本就不愿理会他,那一类的问题更是咬死了不肯说,真腻烦了干脆明明白白逐客,偶尔也会放羲和出来,闹得慕容紫英阵阵心惊,那愚鲁的依然倔着脾气不走,无论是挨骂还是直接坐了冷板凳都没能打击到他。
按说玄霄脾性冷漠,厌烦了或许连冷言厉语打击人也懒,羲和却是个极端性子,眼高于顶,平素只是冷漠傲气,真恼火了收拾起人来那绝对是不留口德。有时他训斥得连慕容紫英都暗暗可怜被这般打击的云天河,却总有人是那颗硬豆子,死活煮不熟烧不透也点化不开。
有时看着那两人唇枪舌剑地吵着吵着也居然能吵出些趣味来,云天河不怕打击屡败屡战他却不愿总见羲和出来,何况越是看这两人在一处纠缠他心里越是不舒服。待到晚上床事间问及玄霄,他言辞模糊不好直说,那位却是直性子,无论如何听不懂,终究闹得他心里郁郁,那种时候也舒展不开,到头来又惹得玄霄屡屡忧心,最后半路刹住搂着他软言相劝,却惹得他越发地脸红。
慕容紫英不愿承认自己小性儿,他本也不是心思过分细致敏感的人,可事情临到玄霄身上,往往不等成事他便已有了预感。当时只是隐隐约约的感觉说也说不清,事后一看,方知那直觉竟是准而又准。
他本以为玄霄也能隐约看出什么来,那么个人,扶乩问卜之类的事情怎能不熟知。哪知某日问及,玄霄竟道对卜知未来没有半点兴趣,该得的早晚能到手,争不来的即便早知无果,难道当时就能放手么。
说这话时男人眼目低垂,神色间竟是一片黯然,唇角依旧斜勾带着淡淡的笑,却是几分自嘲几分怅然。
他道是自己失言,急着致歉时却被挡了回去。玄霄以言辞令他宽心时瞳眸深邃光芒暗敛,似在期待什么,又似畏惧着什么,那神情,屡屡令他忆起那一晚相拥而眠时男人温淡低微如耳语的呢喃。
——但愿以后你也能这么说。
但愿。
玄霄最常说的便是这两个字,屡屡听得他心惊。那言辞入梦,偶尔他仿佛会看见梦里那人回了头,面目隐藏在乳白浓雾中,飘飘渺渺听不清色彩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着“但愿他能知道我的心思”。
他想问知道你什么心思,结果不待开口梦便醒了,在剧烈的心悸中惊醒过来,然后伏在玄霄胸口听着温和平缓的心跳抚平躁动的情绪。他不知那是否前世记忆复苏的先兆,偶一日与玄霄说了,男人竟大笑起来拉过他亲吻,那一瞬间充斥鼻息间的焚炙干草的气味硬是令他的理智断了根弦。
专司压抑着恐惧的那一根。
幸而玄霄很快又回了来,眉间黑气氤氲,推开他直冲到浴室去。他听着声音渐渐平息便跟过去推开浴室那栎木门,只见玄霄伏在池台边粗粗喘着,脸色苍白得骇人,颊边却洇了几抹红潮,水珠滴滴答答地从颊边下颌及垂着的发梢滴落,细微的声响,昏昏的阴蓝光线,无由地惹起心底的某一只压制许久的兽。
那一刻少年忍不住伸舌舔了舔干涩的唇就迈步走了进去,男人听见声响扭头看着他,神色空茫,眼里隐隐地透着茫然无措和藏匿得极深的恐惧。
恐惧……慕容紫英微微笑了笑靠过去抱住男人肩头将吻落上玄霄急速滑动的喉结。其实他何尝没有恐惧,他们一直是如此相似,无论是期待还是惧怕,甚至于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他开始感觉到某些东西并非如同一早的认知,却不知玄霄是否如此。或者说那男人一直就只是在等待某些能够握在手中的东西,无论那是什么,而羲和越发频繁的出现唤起了他某些不好的回忆,让整个局势一再地倾斜,一再地变动,直至他们都快压抑不住胸中的慌乱。
“霄,你怕他么?”
他抱住男人苍白瘦削的身躯,低喃着,手指却探入睡袍领口,轻轻松松扯开那衣衫。
玄霄声音微哑,回抓住他手臂,指上下了死力气,抓得他疼至皱起眉来,却也不去阻止。
“我本来看什么都无所谓的时候也无所谓他在那里,但我现在开始在乎你,所以……我讨厌那种失控的感觉,现在尤其讨厌。”
“我也讨厌。”他低声嘟囔着垂下头来,把身子依进男人怀里,只觉方才的躁动又忽然间消退了。“但有时候知道该怎么处理,有时候不知道。”
玄霄低低叹息一声紧紧圈住他腰身将他锁进怀中,而后靠着身后的墙面缓缓滑坐下去。
慕容紫英在疑惑,他分明是活在这样一个物质条件比过去数千年强得太多的年代,没有家族束缚,能力足以在现世谋个好职务供他轻轻松松地过活,就算他打定主意跟玄霄寻个僻静地方住上一辈子也不算什么难事,却为何,就有那么些莫名其妙的纠结?
云天河说青云驱他下山是为历劫,慕容紫英却觉比之于玄霄那野人经历的根本已算不得什么。
那日云天河又来纠缠,终于惹得羲和燥怒了,如实说出自己年岁,当时就把那傻子呛了个半死。慕容紫英到底是脾气温和,去厨房倒水,待回来时云天河已不知所终,却见羲和卧在榻上,格外嚣张地炫耀着他艳色如火的长发,以及勾魂夺魄的暖琥珀色瞳仁。
慕容紫英煞是痛恨自己薄弱的自制力,纵是挂念玄霄,看见以着玄霄的躯壳大肆炫耀着魅惑颜色的羲和却总是没有半分抵抗力,不自觉地就靠了过去,抬手搭上男人邀请般摊开来的手掌。
羲和嘟哝着“真烦”一把扯住他就往榻上拖,反身压住,交握的手掌间隐有红光闪现。
而后蓦然恢复的记忆如同融冰时的春潮,来势汹汹地冲下来,淹没他整个身心,刺骨寒凉。
他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无论是从来都看不清对方面目的梦境,还是那种揪揪扯扯挂着心求而不得的折磨,亦或散尽一身修为堕入轮回时的哀然。
羲和说云天河在他行那逆天的法术恢复视力后却失去记忆当是报应,把慕容紫英曾经的欲求不得放在自己身上重演一次,他却只觉得所有这一切都是他的报应,报应他一贯的固执己见执迷不悟,殷殷切切地追寻却总在一开始就看错了方向。
眼明者心盲,眼盲者心明?就连云天河,复了明之后也一样是瞎了一般乱七八糟地追来追去,谁又想得到他一直以来盯着看的本是玄霄。
倒也难怪。慕容紫英与玄霄一贯地相似,出自同门,同样的傲冽同样的冷漠同样的执迷不悟同样的不把上天放在眼里却一再地落入上苍的手掌心中。
他抽搐似地扯着嘴角,不知自己是当哭还是当笑。
上苍弄人,果真残酷至此。
而羲和扶了他坐起,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应着他的话,最后只是一副微嘲的模样待他拿定主意。
他盯着那艳烈的魂魄质问一早的开始是否只是怀了偿情的心思,而羲和极尽不屑地应道:
“情这种东西,根本没必要去偿,也偿不起。难道我玄霄就是会为此等琐事违逆自己心意的人?”
那一瞬间的傲岸凛然睥睨人世,竟是和玄霄讲经论道时偶然透出的对命运之不屑何其相似。
他茫茫然眨了眨眼,暗暗低声问了句:
“你到底是谁?”
男人翘起嘴角笑了笑,额间三点如莲如焰的魔记烁烁放光。屋里明明扯着帘子,他周身烈烈的焰光却照的周遭一片明亮。
“你以为我是谁?”
慕容紫英依然是怔怔地,目光一忽儿落到男人额间妖艳而凛冽的朱红记,一忽儿落到那双红艳艳如宝石亦如火焰的瞳眸,又一会儿却不自觉沿着那发丝落至胸前,如水长发乌黑的色彩里透出隐隐红光,魔魅妖娆却又惊心动魄一如割破了腔子涌流而出的那一股股沉黯的血色。
“他说……”
他嗫嚅出两个字来,话语未起,已然被男人粗暴地打断。
那焰发红瞳却有着与玄霄同样秀丽端正轮廓的男人烦躁地挥了挥手,宽大袍袖在屋子里竟也能带起凛凛风声。
“那个傻瓜!你信他的?”
这回却轮到慕容紫英挑眉。他回过神来,眉峰渐渐拥簇立起,凛然神色凝聚在那张端正面孔上,一点点沉冷下来。
“我不信他,却要信谁的?”
他微扬起头来正正迎上男人艳烈骇人的眼,语声冷冽,不卑不亢。
“你们两个究竟是谁不声不响守着我答应我有时也显得无理的要求,是谁清楚我的性情喜好所以从不弄那些多余的杂事简简单单让我安心,又是谁什么也不求取只是那样陪着我而已却要为另一个人的肆意妄为收拾烂摊子的?你从来只找他的麻烦,从来只是一厢情愿替我拦开什么又拿来什么,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真正的想法,有没有考虑过没了这皮囊之后的慕容紫英?”
说到此处慕容紫英停下来微微喘了口气,男人竟也没打断他,只是一副似笑非笑容色,仿佛一切尽在把握,却看得他心中暗恼,咬了咬唇又继续道:
“我以为你们是一体双灵,你是他的某些特质被压抑太久才化生出来的某个人格,所以你的要求我不会拒绝,但我心里真正想着的是谁,你难道不知?”
“我知与不知又能如何。”男人眨了眨眼,轻轻呢喃出这一句听来到更似牢骚,紧接着伸出手来轻轻托起他下巴,凑近了贴着那微抿的唇边慢慢地笑了开。
“小子,反正我是挺喜欢你的。管你喜不喜欢我,从今往后,我就跟他一起分享你,你看如何?若敢不应……”说着话那手指已摩挲至少年唇边,拇指在下唇上掠过,而后压住唇瓣中央用力压了下去迫他开口,另几根手指便在下颌骨后方配合着托起他下巴。
慕容紫英只咬死着不肯开口,却在他说至下半句时骇然瞪了瞪眼。
男人的嗓音出奇地悠然。
“你若敢不应,我就跟他正经打一架,看看谁能占了这身子。待我赢了,你别想还有逃脱的机会。”
慕容紫英圆睁双目狠狠瞪着他,却不得不放开力道随他撬开自己齿关,任那舌尖轻佻地舔过双唇内侧,再挑起深藏于内的软舌肆意撩拨。
男人在他唇上厮磨一阵便放了开,看脸色并没有多大意趣,只是似笑非笑望着他嘲讽道:
“你倒是真护着他……怎么,对你的心上人这么没信心?”
他撇着嘴角冷声冷气应了下去。
“他心上有牵挂,怎么可能争得过你。你若一转头又拿我来威胁他,可不就稳赢了。这伎俩卑鄙,可霄是光明正大的人,你是什么样人我却不了解,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真使出这一手来,就为着控制他。”
男人轻笑一声抬手抓住他肩头把他推倒在榻上,凑到他耳边柔声低语:
“好聪明的孩子,你全都猜对了。”
慕容紫英挑一挑眉,感觉到裤腰被粗暴扯下去而后手指陷入下身惹起激痛,却弯起眼角对那男人笑了起来,学着他语气柔柔应声:
“卑鄙的家伙,你倒真够恶心的。”
“恶心又如何,不过这么一点卑劣罢了。”男人亦笑,撩开下衫俯身分开他两腿便一气贯了进去,在少年不自觉缩紧身体的瑟缩颤抖中长长喘出一口气,然后又低头,含住他耳垂边吮弄边道:
“安心,只这一次了。至少临行前再容我放纵一次。”
“什么……”
慕容紫英本来被身体撕裂般的剧痛惹得牙关紧咬,只顾得上从牙缝里咝咝抽着凉气。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下意识扭头看过去,却对上一双依旧红艳妖撩却已沉静下来的眸子,微弯的眉敛去了狂躁戾气,隐隐地现出几分哀然。
男人笑微微地抬手掩住他双眼,下身猛力地突进抽刺着,唇吻却柔柔落至唇边颊畔。
“你没猜错,我不是羲和,我只是玄霄他压抑至深的阴暗暴躁情绪化生出的另一个人格。大约他被羲和炎气所扰心神烦乱时我比较容易出现,我又这么特立独行与他格格不入,才令他有这种错觉罢。其实我确是在他心死之后而生,天青和夙玉的事我已不记得了,现在看来,大概那时候我尚且初生懵懂,糊里糊涂做了什么极端的事情自己也不记得了。慕容紫英……你可信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他?”
“……哈?”
听到最后那声低唤慕容紫英从疼痛所致的神智昏聩中强行清醒过来,一面咬着牙强迫自己放松下体莫让这刑罚更加痛苦,一面半心半意地应着,听得略有些糊涂。
糊涂归糊涂,纯粹只是头脑被太多事情塞得杂乱了。依他直觉,之前一直觉着断开的某些环节却在此时接了起来,只是还说不清道不明依旧地混沌着。
男人低笑一声伸手转去揉弄他前身,软软融融的酥麻泛起,渐渐抵去下身一些疼痛,让他眉头略舒了些,而后方有精力伸手努力扳开男人遮他眼目的手掌,迷蒙蒙瞪大了眼盯着那异常柔和的面孔瞧个不停。
却还是看不透那人在想些什么。
男人嗓音软柔低沉,暗暗地有些讽弄之意,时不时又笑一两声,却很明显没有一丝一毫是针对他。
“等我神识清醒他已是心死如灰。我不声不响守着他,只是想守着他,想和他两个人永远那么过下去而已,当真没有伤他的意思。可他从不明白我的心思,我却清清楚楚看见他一切想法,眼看着他一点一点枯朽下去,就像你说的红颜枯骨那样。”
“我以为就算他成了白骨也无所谓,反正有我陪着他,这具白骨也一直是我的所有和我的唯一。我只是想不到他会对你有心思,那家伙对感情是真个冥顽不灵,可我看得比他明白……实在想不到,我居然,因为他而喜欢上你。还是先他一步。”
下身被揉弄得渐趋酥软,后庭却依旧隐隐地痛,内里的胀满伴着戳刺惹起阵阵酸麻,弄得慕容紫英浑身都是不舒服,却偏偏被戳中了软处,一阵阵直接惹人痉挛的感觉沿着脊骨直冲而上,说不出难受还是畅快,却只是在那一番揉搓间软了腰腿,肌肉却紧绷着,一阵接着一阵地搐缩着身子。
而后内里那灼热饱胀感便愈加清晰。
偏生男人还说个不停,闹得他拼尽力气在这种情况下维持神智保持思索,脑子涨得快要爆炸,晕乎乎地记了上句漏了下句,到最后还是只能呆怔怔看着那人发傻。
男人沉沉笑着凑到他耳畔最后低语道:
“紫英,你是个伶俐孩子,也真真正正着紧他,我算是能放心去了。我心思如何你早晚要看穿看透的,拜托,不要告诉他。”
说完似笑非笑眨了眨眼,垂头转去舔吻少年仰起颈项时凸显出的喉结,背脊随着一下深刺在那甬道发狠的绞缩里僵直起来。
慕容紫英伸手去扯他头发还待多问他几句或是多看他一眼,嘴里哼哼着“你凭什么就这么信我”,咬牙切齿语气像是要把谁剥皮拆骨,尾音却还是断掉了。身体被热流盈满之时那种难言的暴烈刺激闹得他嗓音哽咽,狠狠地抽着冷气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待两人身子都放松下来软软瘫到一起去,他扯起散在身前的那把长发,却见黑发黑眸的男子抬起头来悲戚地望着他,眸光冷凉隐有水色涣散,额间一点朱红记在那白肤上嫣嫣地惑着人,却光泽收束内敛,全不是方才那人嚣张傲煞气焰。
他怔了半晌方有力气断续低微地问:
“他、走了……?”
玄霄微皱着眉头从他身体里抽离出来侧身坐于榻上,再揽住他肩背扶着他靠坐到自己怀里,抬起手犹疑了一瞬,探至下面小心地揉捻着裂伤出血的部位。
慕容紫英只觉得那火烧火燎疼痛着的地方但经那手指擦蹭过便留下一片微淡的清凉,烧灼着疼痛着的感觉立刻减轻了,而玄霄另一只手从他腰后圈过,暖热手掌停留在腰腹之间热度深深沁透进肌肤深处,暖得令人安心,于是长吁口气放松身体紧贴过去,同时亦伸臂抱住男人肩颈,紧紧搂住。
“霄,他走了?”
男人沉吟片刻,俯首凑近他唇畔落下微浅的一吻。
“……走了。”
他微仰头抽手抚上男人额头,沿着那明晰的面部线条抚触至眼眉,指尖在眼角眉梢流连不去。
“你还是你?”
玄霄凝视他半晌,唇角缓缓勾起弧度。
“是我。不过接收了他的某些感情……对你的热情倒是更强了。”
“那也要看谁上谁下。”
慕容紫英忍不住哧哧一笑,话音未落就蓦然挺身把男人掀倒在身下,手足并用缠紧了那身子狠狠压下。待他在那身躯上胡乱摸爬着凑到颈间轻轻咬住喉结那处,身下人便立刻安宁了许多,只剩似挣非挣地一手抓住他肩膀往外推一手却探至少年身前握住了撩弄起来。
“真不乖。”
玄霄低低闷笑,抱紧那不安分的年轻身躯,却又是猛一翻身。这一回少年仰面朝上正正对上他双眸,两人对视片刻,最后俱都笑了起来。
五年后青云道人收到一封故友发来的请柬,说是乔迁新居,特邀昔年老友一聚。青云看着那写着喜柬字样却依然是白底浅蓝浮云纹的柬帖,上面寥寥几行颜楷,干净利落中暗蕴着几分按捺不下跳脱的活泛气,最后落款却是个“知名不具”,不由得摇头微微笑了笑。
身后云天河又吼吼着“师傅师傅我能不能喝你的茶”,道人暗暗叹了口气,甩手竟把那套着正式厚牛皮纸封套的帖子砸到徒弟脑袋顶上,回头一看那小子便可怜兮兮捂着额角盯住他看,眼睛眨眨多少挤出些眼屎来。
青云只瞄他一眼就不再看那装可怜的小子,自去柜子里取了钱夹子出来丢过去,却叫徒弟先行一步,他料理道观,要晚达几日,那之前,说是能把那米虫甩去蹭老友数日饭食,稳赚不赔。
云天河上了师傅说的火车班次,这回竟是在一个不大的小城下车,下了车后也没人接站,好在火车站一片冷清,随便抓个卖茶叶蛋的也打听得来路途,然后云里雾里摸去了近郊一处绿荫颇重的所在。那一带邻里间相隔俱有十数丈远,一栋一栋独立的二三层小楼,各有院落。恰逢仲春,四下里尽是一片嫩绿,亮艳颜色看得人心情都随着雀跃起来。
云天河一贯的见什么是什么逢什么想什么,看见美景立刻忘了被师傅驱逐的那一码不痛快事,拿着那“知名不具”的请柬按着上面的地址数着门牌一栋一栋屋子摸过来。最后走至尽头,只见一片格外葱郁的槐柳林掩着深处式样简单的双层小楼,宅边立着株芙蓉树竟是险险比房子高出一截子来,正在开花,从根子往上颜色由浅入深的蕊绒成片相接,堪堪遮在二楼一间屋的窗前,泛滥了的橙红亮色,竟如火焰般绚烂鲜丽。
他盯着那树怔怔瞧了半晌,方踩着树林间卵石铺就的小径走到门前,对着门牌确认过了,才拉响门边的铃绳。
没过多久即有人出来应门。双扇的木门一开,立刻现出里面那人的形貌来。依旧瘦高匀称的身形,长发散散束起垂落在背后,而面目端秀,本抿着唇的,见了云天河略微一怔,慢慢唇角便勾起弧度来。
云天河当即愣住。过去种种即刻浮上心头,百味杂陈,一时竟忘了打招呼。而那人也单手扶住门框,轻笑着看他,那依然浓黑纤雅的眉,灼灼闪着暖色的眼眸,始终一如既往地吸着他的目光。
一主一客就那么站着对看,也不说话,不知过去多久屋里便传来一道低沉声线,语气颇不耐烦。
“紫英,谁来了,这么久都没动静?若是推销的告诉你多少次直接逐客便是,哪个敢来这里啰嗦……”
伴着抱怨微嗔语声亦传来长衣曳过地毯时嘶嘶沙沙的声响,而那应门的人终于扭头移开目光,对着身后刚刚走来的男子微微笑了开来。
“霄,是故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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