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啦，别想啦，罗伊，别想啦”你对自己说，“你马上就要死去，再也不需要思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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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缄口不言。是因为爱情吗？是因为忠诚吗？是因为对这个世界的质疑与反抗吗？

你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否值得，毕竟，你与希斯相识不足一年，你甚至不敢断定自己在他心中是否占据了某种特殊的地位。

而现在，你即将因他而死。

直到这时，你才终于有了“希斯是一只虫族”的实感——是的，你早就知道他是一只虫族，可事实上，你一直在用与人类相处的方式与他建立联系。人虫之间的仇恨对你来说十分陌生，人虫战争已结束百年，对于虫族，你早失去了基于人类立场的恨意——的确，你曾因通识教育对虫族产生过根深蒂固的仇恨，可当研究愈发深入，思想愈发广阔，你对虫族的狭隘的仇恨早已逐渐消散。

你觉得有些难过，却不强烈；你能觉察到自己思绪里涌动着的对生的渴望，却并不汹涌。你忽然想起，希斯曾说过你一直在求死，这时候，你又觉得希斯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了。也许你不过是在拿希斯当个幌子，也许你早已厌倦了生存。

你猜这是因为你对人类社会早已失望，同时又没来得及与希斯建立足够稳定的关系的缘故。

没有什么能绊住你，你没有挚爱，也没有怨恨——目前来说是这样的。

“希斯被抓住了吗？大概没有，否则，为了得到更多讯息，他们会让我知道。”你想，“那么，他大概已经逃掉了——他曾说过他可以模拟生物的结构，也许现在，他已经变成一只猫，一条狗，或者别的什么远走高飞了吧。”

“死前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呢？”

“他会不会因为我的死亡而感到些许悲伤？”

想到这里，你又记起亡去的妻子对你的评价了。她说：“你很聪明，但不独立，你需要被什么支撑着才能存活，哪怕那支撑孱弱不堪。”

你想，她说得对。你一直在找寻依靠，但这世界上，人与人——人与智慧生物——的关系往往疏离淡漠，建立可相伴共生的羁绊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想着，久违地，你开始怀念你的亡妻和你的母亲，从自以为爱上希斯开始，你已经很久没想过她们了。作为个体，她们拥有截然不同的特质，且都没给过你什么物质上的馈赠，但她们都伴你度过了人生中的一段，你从这种陪伴、从“她们的存在”这件事情本身得到了力量。

“算啦，别想啦，罗伊，别想啦”你对自己说，“你马上就要死去，再也不需要思考啦。”想着，你安宁地闭上眼睛，心中波动渐止。这时候，你觉得自己与初识时的希斯终于有一点儿相似了，可现在你已经知道，那不是希斯，至少不全是，那是希斯通过种族特性继承下来的“他”的特质。从自己现在的心绪出发，你猜那个人死前大概也是没什么留恋的，不过，与你不同，希斯投影出来的“他”十分笃定、沉稳，而且，“他”毕竟是战争时代的人，于是你猜，他大概经历过很多事情，正因为被经历洗练，才拥有那份淡定从容。你对这样的成熟心驰神往，但你知道自己意志之薄弱，此生怕是很难达到了。

“……我的这样的死亡，算不算是一种懦弱与逃避？”在自己与“他”的对比当中，你忽然心生迟疑。

“应该不算吧，”思索许久，你终于给出了答案，“我并没有自我毁灭，或是自我放逐，我并不是基于这样的一种心情，在明知希斯是不被人类社会接受的虫族的情况下，故意与希斯相处的。作为个体，我对希斯产生了恋慕之情，并遵循这种心情行事，这并不是谬误与罪过。”

想着，你再度微笑——上述结论成功地安慰了你，你的心情复归平静，你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坦然地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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