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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绿谷少年。”

-----正文-----

乡下几乎是没有任何变化的,或许最明显的变化无非只是来往行人一个个长大再一个个老去,停留在他们脸上的痕迹才是真正的说明椿去湫来的最好证明。

绿谷出久家里是做花店生意,父亲常年在外,他和母亲就成为照顾家里那一片花田的唯二人选。这样偏僻的乡村,人与人之间几乎都相互熟识,从外面来了城里人或是别的村庄的人,绿谷出久永远都会是最先知道的那一个。

并不是他天生富有八卦精神,只是他家的花田是种在进村唯一的山路旁边,一望无垠的花田在不同的季节有着不同的颜色,红的,黄的,紫的,只要是色谱里有的颜色便总是能在这些花田里找到一二。绿谷出久蹲在田埂上,望着自家看不见头的花田,嘴里叼着根折来的草根,苦涩又含甘甜的味道一丝丝的渗进嘴里。

最开始,他以为自己会和村里其他的男孩子一样,高中毕业以后就会到山外头讨生活,那些绚烂繁华的大都市,人潮涌动的街头,从旁的伙伴嘴里听着,叫他一个年轻气盛的年轻人热血沸腾。有一天他也会告别自己的父母,背上准备好的行囊,搭乘唯一通往山外面的道路去向别人嘴中描述的天堂。

但,当他坐在田埂上,闻着风中独一无二的花香,心里的那份悸动似乎又没有那样的热烈。

清晨的山雾铺天盖地,水分子极端稠密的白色雾气笼罩整片整片的山头,绿谷出久只是坐了片刻,肩头和发梢就沾满水汽,看起来活像是被这山雾吞进肚子里——他总是喜欢坐在这,这块的位置仿佛也只是为他而存在的。

世间向来这样,积蓄太多因缘巧合,到头来在看却又是顺其自然。

“少年人,”身旁的树林子里突的传来一声人类的呼唤,“你坐着也不怕着凉吗?”声音倒是男性,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倒着实让绿谷出久吓了一跳,差点没一头栽倒身后的排水渠里。这个山头很少有人来往,基本只有他每天上来这,吹吹山风看看景色,这冷不丁地冒出个人——

“诶,是哪家的叔叔上来这,”少年沉绿的头发落了露水,看起来有些蔫儿,那些个发梢仍旧精神奕奕地立着,“我习惯坐这享受独处时光了,要是吓到您,我先说个对不起。”他话说一半,刚才发出声音的男性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真是个世间少有的人——

这样的评价似乎都很难形容绿谷出久对眼前这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态,唯独能说的,只有这样的男人村里根本没有。

金色的头发漂亮地落在男人的肩膀上,些许发丝捋捋垂下,略有些打着卷,却丝毫不影响美感。清晨山上的水汽重,潮湿却半分未曾沾染上去,一身白的发光的敞胸浴衣,露出片缕偏白的皮肤以及隐隐约约藏在布料后头的褐紫色伤疤,随着男人走动的姿势看得人想要揭开那件衣服到里面看个究竟。

村子里长大的淳朴少年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咬了舌头说不出半个字,瞪大一双祖母绿的眸子直愣愣地瞧着那人。半晌后才又开口讲话,原本清凉软和的声音发着硬:“诶,那个……先生?您是?”略有些滑稽的语气叫男人听了发笑,他背着手慢慢踱步到少年跟前,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身形瘦削的男人转过身,面朝前看向漫山遍野的鲜花,整整齐齐的分部在各个山头,漂亮的如同仙境。

“这些都是你种的花?”男人开口,他和少年只差了半个身位,显得亲密而暧昧,“好生漂亮,我在高天原都没见过这样美的花儿,甚至还这么多……”他的语气有些哀愁,却仍能够听出欢喜的意味,绿谷出久强行将自己无礼的目光投向男人也在看的方向,静悄悄地说:“您比这些花要美丽的多……”

说完这句话,少年人的脸猛烈的在那些白色的山雾中涨红,隐在心里,充斥着道不明的情绪。十数年没有踏出过村庄半步,绿谷出久也以为自己会和父亲一样,在村子里找一位温柔贤惠的女性结婚生子,父母去世后继承家里的花田,会如平常人家一样度过平淡而又毫无新意的一生。

或许这样不错,或许这样的生活才适合他,或许这是本应该发生的事情。

直到眼前这个不似凡人的男性出现,绿谷出久方从梦中惊醒,又落入另一个甘美的梦境。

身着白衣的男人蹲在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前,嫩红的颜色衬得他面貌又是苍白几分,金黄的头发根根垂落,脑后那些又随着山风飘摇,这样的景色太过世间唯一,绿谷出久撑着头看向男人,口中没有任何想要询问的话语,只是轻浅的呼出气流吹散鼻尖凝结的雾气。

“你叫什么名儿?”男人侍弄花,这看看那悄悄,活像是没见过似的新奇,“我叫八木俊典,你叫我俊典就成。”碰巧发呆的少年一个愣神没听清男人的自我介绍,他抬起头,满脸疑惑,让八木再说一遍自己落听的话语。八木站起身,转过头瞧着绿谷出久一脸懵懂,晴蓝的瞳仁陷在眉弓骨的阴影底下,漂亮的像是缀在黑土地上的蓝色桔梗花。

“你这小子,怎么生是不听人讲话,”八木掂着脚走到少年身旁,俯下身凑近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叫八木俊典,你呢?”

突然变大的脸吓了绿谷出久一跳,身子一歪跌倒排水渠里,好好的衣裳就这么给弄湿了,狼狈的模样看起来滑稽又青涩,本来面上没什么表情的中年男人总算露出点像样的笑容了。

从排水渠里爬起来,绿谷出久只得将身上湿透的衣服脱下一件件的拧干,没好气地回答八木的问题:“我叫绿谷出久。”身上的衣服是母亲昨夜刚给他裁好的新衣裳,面料算不得顶好,但胜在穿着舒服,加之又是母亲的针脚,这会儿的他要多生气有多生气——只是这气,他半分都发不出来。

时间过得飞快,清晨的点阵一过去,山雾就随风散了,敞亮的阳光刹那间布满各个山头山涧,晃得人眼疼,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站在花田田埂,放眼望去,那些花儿因为阳光的照射也展起精神头来,幽幽花香沁人心脾。

“你有什么愿望吗绿谷少年,”八木站在地上,踩着木屐的脚没有穿袜子,光裸的脚面能够看清有几根血管,“只要别是什么征服天下的愿望,我应该都能实现。”听着男人沉稳的声音,绿谷出久侧过头看向他的侧脸,垂下眼帘,声音颤抖。

这个愿望很大,又很小,密密麻麻的像是嫩黄的雏‌‎‎‍菊‎‎花‍‎,长满了绿谷出久的心脏,风这么一吹,挠的他五脏六腑都发起痒来。翠绿的瞳孔纳着这片群山的森林,还未长开的少年人的脸迎着光,散出些旁人没有的纯真。

“我想再看看自家的花田。”

如此,再无二般。

身着纯白衣物的金发男人伸手揉揉少年的发顶,瘦伶伶的手却温和有力,他轻轻地回应少年的愿望,语气悲凉而沧桑:“可是,你已经看了百年时光……滞留在此岸的你已经不会再有更多的时日。”

话音刚落,绿谷出久抬起自己的手,右手的伤来自于一次意外,之后便变成这样粗糙不堪的模样,但仍旧一切还是原样,独独不一样的就是两只手不知何时开始变得透明,穿过模糊的影子甚至可以看到底下黑红的土地。

猛然间,泪落了下来,少年想起了一切。

早在百年前他就已经在这个山头死去了,而现今只不过是曾经对身旁的中年男人许下的一个愿望。

“我想再看看自家的花田,每一次都能像第一次看见。”

绿谷出久或许不记得了,但八木俊典仍然记得清晰,毕竟时间对于神明而言并没有具体的衡量单位,百年时光不过弹指瞬息——可他唯独记得第一次少年见到自己时的模样,并不讶异,并不惊奇,他拉着他看完了所有山头的所有花朵——红的木槿,蓝的紫藤,黄的金雀花,美得可比天上的世界。

八木俊典是神明,并非人类,心这东西不晓得存不存在,或许那颗心破天荒地长在了名为绿谷出久的身上,也正巧被他好运碰见。

因为第一个愿望,所以每一次在八木俊典离开后,绿谷出久的记忆就会被重新覆盖,正如他自所希望的那样:每天都能像第一次看到那样,不仅是花田,还有你。

八木俊典站在放声嚎哭的绿谷出久面前,伸出手将少年搂在自己的怀里。百年了,每一次他们都会互相介绍自己,每一次都会这样以悲痛告终,作为神明的八木俊典不知道自己当初答应绿谷出久的愿望是否是正确,他只知道,少年的笑容曾融化了一位神明的灵魂。

牵起少年快要消失殆尽的手,八木俊典将他带往森林深处,他们两个走得很慢,慢到几乎快要停下脚步,但是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前未能进入轮回,绿谷出久的灵魂就要彻底消散在这世间。

“俊典,对不起。”

“俊典,每一次都忘了你,对不起。”

“俊典,我喜欢你,对不起。”

“俊典……”

绿谷出久的话越说越轻,直至彻底消失在森林的每一片树叶之中。

八木俊典停下脚步,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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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你看,出久他好像很喜欢花啊。”

绿色头发的女性温婉贤淑,站在她身旁的男性则满脸的幸福,他们推着的婴儿车里还躺着个粉嫩嫩的娃娃,圆而大的水润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头顶紫黄相间的三色堇,忽的笑了起来,露出几颗白色的小牙,咿咿呀呀的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语。

八木俊典站在花丛之中,仍旧是那身白色的浴衣,金色的头发在风中摇晃,一双晴蓝的眸子看向那玩弄着花朵的小婴儿。

他垂眸,嘴边露出些微笑,唇齿开合,话语散在这满是花香的空气中。

“我的绿谷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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