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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舍、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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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我来帮你吧……”

“不用,你玩吧,这点小事我能做。”晓星尘仔细地擦着义庄每处角落,忙起来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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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我来帮你吧……”

“不用,你玩吧,这点小事我能做。”晓星尘仔细地擦着义庄每处角落,忙起来显得充实。

一个多月了,除了痴心妄想,已经没有任何希望。蓝家二人早已回转,还应蓝曦臣嘱咐留给了晓星尘很多钱,晓星尘坚决不收,便偷偷给小姑娘了。请晓星尘回去做客卿一事,二人绝口不提。一是当初说好,治好了才进蓝家,二是,任谁都看得出来,晓星尘不会离开这里。阿阳一天不回来,晓星尘便抱着痴心妄想,偏执地等一天。

一年不回来,就等一年;十年不回来,就等十年。这是他们的家,人总要回家的。

没有旁人,阿箐那双眼又恢复灵动,对道长的担忧让其变得有神。她默默注视着道长,想起三年前,道长俊丽悲悯如水月观音,仙气得出尘,此时,却因一个人而惹上一身尘埃,俗气,也真实。

“道长,”她道,“我跟你学吧,我做女修,就可以陪你一起夜猎了……”

阿箐还未说完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夜猎”二字果然让晓星尘瞬间停下了擦拭着的手。

她急忙找补:“道长……”

“你想学,”晓星尘道,“明日早早起,我教你。”

阿箐想,道长过于平静了,平静地像要湮灭了。

与清冷义庄截然相反的是放纵的金鳞台,芳菲殿被酒气熏得更加糜烂。

“哈哈哈哈哈薛兄薛兄,我这次对你心服口服,五体投地地服,”莫玄羽喝得脸通红,道,“好哥哥,你就把你那身本事都教教我吧。”

“好哥哥”含了口酒,一口喷到他脸上,把他凑过来的这张脸喷走了。金光瑶笑得歪在榻上直捶枕头。

薛洋曲着一条腿坐在床边,手肘支在膝上,冷笑道:“废物。”之后勾起酒坛,仰起头往嘴里倒酒。洒出来的酒水湿了他脸颊,将他映得更加光彩照人,容光焕发。

“cào!”薛洋喝完,突然想起什么,“这姓晏的酒量怎么样?妈的别给老子醉死。”

“哈哈哈哈哈!”

“笑屁?”

金光瑶长发慵慵懒懒披散而下,敞着领口,支着脑袋侧倚着,醉眼朦胧地大笑不止。

苏涉见他如此开心,竟然也不觉跟着傻乐了两声,乐完,赶紧敛下容貌,冲着薛洋又高高优越起来:“薛公子真是因祸得福,还年轻三岁,真是撞了大运了。”

薛洋睨他:“又嫉妒啊?你也去死一回,我帮你换。”

苏涉白眼一翻,闭嘴喝酒。

又喝了快一个时辰,莫玄羽已经栽倒了。

金光瑶晃着床上帷幔的金穗子,打在薛洋身上,迷蒙道:“晏小公子还没死呢,你那具身体可真是顽强。”

“废话,”薛洋笑,“不急着让他死,再折磨几天,怨气更强,炼出的尸更凶残。”

“嗯哼,”金光瑶困了,闭着眼拍了拍手,“那里面刑具随便你玩……哼哼哼,薛公子要被炼成走尸了,薛公子……”

他强撑着就是不睡,苏涉心下了然,收拾东西散席。薛洋起身要走,金光瑶猛睁开眼,勾住他袖子:“去哪,怎么不喝了?都不许走,我酒杯呢?薛公子呀,你好不容易换了个,不会喝的……呃……身体,我要……”

薛洋示意苏涉出去,苏涉瞪了他一眼,踹了踹在地下睡死的莫玄羽。

“阿愫呢?”金光瑶问,“阿愫收起来我那个琉璃盏了,用那个喝酒,最好了,阿愫!”

薛洋被逗乐了:“你媳妇儿早回娘家了。等我炼完尸,金仙督就可以去接媳妇儿了。哎?不过接回来也没法……啊,哈哈,不说这个。喂,我要睡觉,赶紧给老子放开。”

金光瑶被戳了痛处,不仅不放,还不依不饶起来:“你这小流氓,好意思说我,你也不过就是嘴上逞强,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

薛洋道:“谁说得,我还抱过呢。”他不想让晓星尘抱阿箐,于是阿箐生病那次,是他抱得。

金光瑶与他斗了番嘴,又笑起来:“你还真是走运,不仅年轻三岁,还得了个疼你的爹。晏家主可是难得的二十四孝好父亲,什么都紧着儿子。等你去了他家,就好好享受宠爱吧,哈哈哈。”

薛洋挑眉:“你也嫉妒?”

“我?我嫉妒什么,我比他有钱,”金光瑶道,“晏家主跟反对瞭望台的那边决裂了,他现在归顺于我。等你哄好了他,你就直接来兰陵,再接着帮我做事。我帮他找到儿子,他巴不得靠着我呢。”

金光瑶越笑越开心:“你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回来啊薛公子,真聪明啊,怎么这么聪明,想出来这么一举多得的法子,我得夸夸你,哈哈哈!”他笑了半晌,发现薛洋还在沉默。

“怎么不说话?”

片刻后,薛洋悠悠道:“晏逸之死了,不会再找回来了。”

金光瑶眨眨眼:“什么意思?”

薛洋道:“等我炼完我的身体,我就走了。”

金光瑶还在笑:“你去哪儿?”

薛洋道:“我有我自己的去处,你别管了,我去睡了。”

金光瑶不笑了,一把揪住他:“你还要回义城?!”

薛洋没承认,也没否认:“别废话。”起身就走。

金光瑶觉得眼前都是醉后的虚影,他拍拍额头,喝止薛洋:“你站住!我怎么听不懂?你是不是真傻了,为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要去窝在那个破地方?!”

薛洋冷道:“敛芳尊,赤锋尊的右手可还在那里镇着呢。”说罢,再也没回头。金光瑶撑在榻上,觉得宿醉提前来了,头疼不止。

薛洋给“薛洋”这具身体,插上了刺颅钉。它瞬间就停止了狂怒。

桃花眼本最多情,然而此刻却冷到无情,金光瑶道:“谈谈条件?”

薛洋有凶尸加护,站在那里一派从容:“一个右手,不能当条件?”

“薛公子也看到了吧,我这次为了救你,耗费多少力气,”金光瑶笑里不带温度,“一个,右手而已,你能镇,我也能镇,我还能挖。义城,有不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人。我不想去挖时,被他知道了,你也不想吧?”

薛洋脸上比金光瑶更甜,亲昵道:“金光瑶,你又想威胁我?”

金光瑶垂下眼睑:“薛公子不吃硬,我自然知道,而且也早得了教训,只不过这一个多月我对你也算是软上加软,你也不吃。但我不能白费这么多力气吧,利益不对等,总还是有点不公平。所以我才说,和你谈谈条件吗。”

薛洋道:“行吧,洗耳恭听。”

金光瑶道:“你想走我支持,只不过日后我需要清理谁,还望薛公子像从前一样,倾力相助。你若觉得可以,我手头正好有一桩事,与瞭望台有关。”

薛洋道:“我若不答应呢?”

气氛陡然变冷,金光瑶眯起眼睛:“没想到薛公子果然软硬不吃……”

“孟瑶,”薛洋打断他,“你为什么救我?”

金光瑶不答。

“阴虎符,我弄好了,三年前你就收走了。你现在位高权重,多得是死士给你效劳。我的鬼道,对你真有那么重要?让你不仅亲自去接我,还亲自照顾我近一个月?”

薛洋走到金光瑶面前,那个被晏逸之魂魄支撑着的凶尸便跟了过来。薛洋拍了拍金光瑶肩膀:“反正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犯浑要谈条件。有活儿干传信。我先走了。”

他与金光瑶擦肩而过,两步后又顿住,声如蚊呐,口齿不清:“这段时间……谢你。”

金光瑶伫立片刻,真实地笑了起来。

今日天阴沉沉的,晓星尘惯常提起了菜篮子。

除了少了个人,少了些笑声,一切都恢复了从前在义庄生活的日子,井然地继续过下去。

可阿箐切身经历着,他那天说要买萝卜,结果买回来一堆土豆,做菜时还多放了两大勺子糖,齁得她咳了一下午。这井然时不时就被缺口处的漏风搅混乱了,缺了什么东西填补。

阿箐上前拦住他,懂事道:“道长,今天我来买菜做饭吧。”她要买,就不像道长似的买三人份的了,做出来,最后一份没人吃,总是浪费。

而晓星尘冲她笑了笑:“你练习运功吧,别练太累了,运一会儿就歇息。”说完,又将牵不动了的嘴角放回去。

阿箐觉得这个笑真标准,从嘴角弧度到语气声音都是标准的道长式笑容,就像用模子刻出来的木偶,找不出瑕疵。

也找不出快乐。

阿箐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反应过来要提醒道长带伞时,道长已经走远了。

青云郁郁,是要下雨了。薛洋的心,被雨前的风吹得狂跳,生生跳出一段欣喜。

他实在不知这份欣喜从何而来,就像他不知道,为何自己坚持要回来,回到这个人人早死的穷乡僻壤,回归一种不刺激、不自由、平淡单调、每天吃饭买菜的生活。

他不知道这要回来的心思是因何而起。

从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但行至城外,薛洋居然也踌躇了,他先去小摊顺手拿了把伞,又习惯性地付了钱。现在一切都是新的,虽然还是自己,却免不了不想让新身体被雨淋,带着新气象见人。薛洋顺完伞走了走,又停下,立在那里跟只求偶孔雀一样整理起自己仪容来。抖抖袖子,捋捋头发,他这么挑剔的人都对这具新身体挺满意,那什么都说好的傻道长看见了他这副容貌,不知……薛洋撇撇嘴,才想起来傻道长看不见。

可惜了,这新的,新的,他看不见……

薛洋踢了踢石子,心里居然没滋没味儿地可惜起来。

这个时间,晓星尘应该出来买菜了。话说回来,自己不打招呼就走了,晓星尘还吃得下去饭吗,哈哈。

他跟自己打着哈哈,拿哈哈声压抑下雀跃。

菜买好了。

晓星尘出门买菜,从来学不会砍价,砍价这事以后没人做了,算得上要多一项支出。他年前刚满二十一岁,有着一张忧郁而稚嫩的脸,考虑着现实问题,多了些沧桑,少了些年轻的朝气,比月色还安静。

雨下起来了。晓星尘还在考虑,考虑来考虑去,没有注意到雨落在身上。又或者,并不在乎。

可有人在乎。

晓星尘走着走着,身后有一人从侧方‌‎‎插‎‍‌进‌‍来,跟上了他,为他举起一把纸伞。

伞上,白底点缀新绿,画就杨柳依依。伞下,一黑一白一双人,立在雨中,春雨淅沥,细细蔼蔼地缠绵。

恼人的雨丝突然没了,晓星尘停住了脚步。

“道长,”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甜味,闯入晓星尘耳际,“我回来啦。”听得晓星尘满嘴是苦。

不仅苦,而且腥,好像含了一口血。

“……谁?”他不敢多说一个字。

“我呀,道长,”薛洋笑,“我就走了这么几天你就把我忘了?”

晓星尘头垂得越来越低,道:“哦,回来了啊。”

薛洋眨眨眼,心里极其不舒服。

他也不知道自己期待晓星尘什么反应,但他讨厌晓星尘这么平淡。就像根本不在乎他走不走,也不在乎他回不回来一样。

薛洋咬咬牙,总觉得哪里输了似的。他方才在城外忐忑了半天,没想到晓星尘根本该吃吃该喝喝,该买菜买菜,一点都没有等他的意思。他莫名地气,又莫名地委屈。

“你去哪儿啊?”薛洋嘟着脸,明知故问。

晓星尘轻轻道:“……回,做饭。”

他喉结鼓动,像是极力咽着什么。

薛洋撅着嘴:“我也饿了。”

晓星尘点点头。

薛洋皱眉,赖道:“有我的没呀?”

晓星尘点点头。

“啧,”薛洋气哼哼地挡在他身前,往菜篮子里看了看,又笑了,“买这么多啊?肯定有我的。”

晓星尘点了点头。

见晓星尘不怎么搭理他,薛洋又生了气,也不跟晓星尘说话了。但他偏不离开晓星尘,就跟在晓星尘身边走着,越走越近,距离越缩越短。

“喂,”走了半路,薛洋还是忍不住,先开口,找事儿似的,嚷道,“道长,我今天回来,你给我买糖了没?”

晓星尘停住了。

他慢慢放下菜篮子,开始从口袋里往外掏东西。

一个,一个地往外掏着,每掏一个,就放到薛洋手上。

一颗糖,两颗糖,三颗糖,四颗糖……

越来越多的糖,薛洋一双手再大,也接不住了。为了接糖,连新伞都扔了,弄脏了伞上诉说思念的杨柳。但晓星尘浑然不觉,偏执地,一颗一颗往他手里放着糖。

整整四十三颗糖。薛洋走了多少天,他就给薛洋买了多少天的糖。

“道长?”饶是薛洋,捧着这么多颗糖,也有点不知所措。不知为何,心里酸得难受。

他发懵之时,晓星尘大步离开。

薛洋赶紧将糖都塞进衣服里,每颗都不放过,提起被晓星尘遗忘的菜篮子,追上晓星尘。

这回他彻底愣住了。

原本被他养得胖乎乎的脸,瘦了几圈,比三年前刚目盲那时还要瘦。而此时,血泪在这张脸上肆虐,还在源源不断地从晓星尘空洞双眸处流出。

晓星尘拿手挡住,薛洋一把握上他的小臂,拦下他:“你怎么了?”

晓星尘不答,薛洋喊:“说话!”

晓星尘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只有血泪代替他无声地控诉。薛洋拿手上去擦了擦他的脸,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晓星尘不顾形象地张开嘴,急急地呼吸着,每一口气都紊乱而短促。这喘不过气的样子,仿佛正遭受着极大的痛苦,薛洋擦的时候,指尖都在抖,擦得他自己也不知为何泛起了泪花。他干脆不擦了,一把捧过晓星尘的脸:“道长,你怎么了?你别吓唬人……”

“阿阳……”晓星尘轻唤,“阿阳……”

薛洋终于听见他说话了,忙答:“我在,我在。”

“你……”晓星尘像是没有力气说话似的,每声都如此微弱,“你……你去哪里了啊……”

“我去治病了呀,”薛洋则声音很大,要将晓星尘拽回来似的大,“我去治病了,我现在治好了,治好了就回来了。道长,你摸,我全好了。”

“你去哪里了啊!!!”晓星尘几乎声嘶力竭,嚎啕大哭。

薛洋用力将人揽在怀里。细雨如织,网住一双人。

雨下得这么大了吗?薛洋抱着晓星尘时,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雨大到把他的脸,打得这么湿了?

看来,他从来都没有输。从一开始,玩弄这个傻道士,让他伺候着自己,让他为自己这个仇人心焦,他高高在上,骗人骗得如此得意。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大获全胜。可是,晓星尘声声哭泣,让他跟着难受。这份担心,他不再是单纯去得意,而更多的是酸楚的甜蜜。

他现在,居然不想去计较谁输谁赢了。他只想让晓星尘开心一点。

就像临别那天,他始终没有选择杀掉晓星尘。

他现在就想让晓星尘活着,活得开心一点。

“道长,”薛洋说,“咱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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