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么笨，挖坑埋自己也就罢了，还要连累我一起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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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凛风堡地牢之乱、还是飞沙关门口的一场骚动，都不过是阵营争斗中的小小插曲。秦阙的主力部队动向不明，枫华谷中的浩气驻军却是从未停下过对龙门的骚扰。你来我往几次之后，薛铮终于逮住个机会，重兵伏击了一队来犯的人马。经历一番鏖战，那队浩气精锐坚持至最后，近乎死伤殆尽，生者全数被俘。

薛铮听完属下汇报，准备往情报司的驻地了解一下审讯情况，出门正和那群浩气俘虏打了个照面。这些人满身尘土血污，被绳索绑成一串，踉踉跄跄地在鞭子与长枪的驱赶下向前走。负责押解的队长抬头看见薛铮，连忙唤了声“薛尉长”，毕恭毕敬地做了个揖。

薛铮随意摆了摆手，正准备走人，却忽然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是你——？！”

他鬼使神差地扭头，开口的是那队俘虏中的一个，满脸惊愕之色。目光交汇，薛铮也愣了愣，却很快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你是飞沙关统领……？！”那人连站都站不稳，仍拼力向他喊，“雪魔卫第五标是你的兵？”

薛铮这才停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你所见。”

那人的眼神逐渐冷了下去，死死盯住薛铮的脸，咬牙道：“阿平和阳子都死了，去年五月，卧龙坡……没想到是你。”

“是我。”薛铮负手道，“刀兵无眼，各安天命——既然上了战场，早该有所觉悟。”

“觉悟？你的觉悟就是当条恶狗？！”

那人挣扎着冲向薛铮，旁边的守卫连忙抡起枪杆，狠狠在他腹部来了一下。那人脚下一个趔趄，薛铮动也未动，只冷冷一嗤道：“败军之将，只会逞些口舌之快，浩气盟就教了你这些？”

“兄弟们当年都在为你求情！你竟然……你枉为苍云！！”那人被守卫踹在膝弯，重新跌回尘土之中，却还是梗着脖子，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败类！”

薛铮阴恻恻地笑笑，不再理会，转身向队长问道：“这些人怎么处理？”

“情报司已经审过，没什么重要人物，明天一早送去昆仑试药。”

薛铮点了点头：“如需物资用度，我会吩咐人备齐。”

他转身欲走，队长却机灵地跟上几步，面露狡笑，小声道：“那个不懂事的耗子，尉长大可给他些颜色尝尝，都是些没用的俘虏，不妨事。”

“不必了，懒得跟死人计较。”薛铮摆手，“我尚有军务，队长请自便，失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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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铮如往常一般布置过军务，独自回到屋里，躺着发呆。

那个俘虏，是他初入苍云军的同袍，从多少鲜血死战中一路行来，而那人口中的阿平与阳子，薛铮也分明记得他们的眉目。在薛铮犯事被逐出苍云之前，这些人都曾不遗余力为其求情。如今的自己，自然令他们寒心至极。

他始终明白，却一直不愿去想，恶人谷与天下正道为敌，而自己在乱军之中的冲锋号令，究竟杀死多少过往的同袍。

风水轮转，战场无情，古来如此。

对方会被送至昆仑，灌下千奇百怪的药物，沦为疯疯癫癫或是神志不清的活死人，最后成为尸菜田里没有名字的肥料。

……不，他们不该这样死。

薛铮猛地坐起身，抱住头。

窗外风沙呜咽，仿佛冤魂泣血，吵得他无法入睡。

巡逻的队伍刚刚经过，薛铮披上黑衣，摸了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打开窗，翻上屋顶。

疯狂的念头与理智的劝斥在脑海中此消彼长，薛铮恨不得一头撞晕来阻止自己当下的糟糕举动，却又凭着一股无理取闹的冲劲持续奔向前方。

他想救人。

就算他们迟早有一日战死沙场，薛铮也期望曾经的兄弟们能够拼尽全力活下去，起码不该死得这般无妄而屈辱。

他要救人。

薛铮攥紧拳头，从夜巡士兵的身后飞速闪过，没有半点响动。

下定决心，便干到底。何况，这飞沙关是他的地盘，地形和守备情况尽在掌握，以他的身手，基本不会被发现——

“你去哪里？”

刚转过墙角，便听到一个清晰而淡定的声音，薛铮惊得险些脚底打滑，身体的反应却比头脑更快，瞬间扑上前死死捂住对方的口鼻，另一手将匕首抵在他的喉间——这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完成之后，薛铮才腾出几分意识，来辨认这个熟悉的声音与身形。

“你？”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杨蘅的脸，薛铮终于松开手，咬牙道，“来这里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杨蘅抚着喉咙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堂堂飞沙关统领，深更半夜在自家地盘里鬼鬼祟祟，你是看对头们闲着没事做，特地出来送罪证？”

薛铮知道自己的意图瞒不过去，索性放弃掩饰，直言：“杨蘅你听好，老子不是什么兼济天下的圣贤，只救得起零星几个人；也没有什么高尚的理由，就是看不爽曾经的兄弟白白送死罢了！”

“那些人早就不是你的兄弟了，”杨蘅目视着他，“他们骂你，唾弃你，还要杀你。”

“我活该。”

“他们不活该么？”

“……不。”薛铮黯然垂目，顿了一瞬，才道，“他们，都是英雄。”

杨蘅方要开口，却被薛铮抢先伸手按住嘴唇。

“别跟我扯好人坏人敌人仇人的，老子管不了那么多。人，我非救不可。”

薛铮嘴上说得强硬，内心却咚咚撞个不停。此时如果杨蘅执意阻拦，他该下多重的手，才能保证事情不败露？而如果杨蘅服软让路，他又该如何辨别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万一……万一杨蘅终于受够了他的意气用事，不再默许他的荒唐行径，到头来，亲手斩断这段关系的，难道是他自己？

杨蘅慢慢按下他封在唇上的手，开口道：“知道了，过来。”

“什么？”

薛铮一时有点懵，而杨蘅已然捉着他的手，沿着墙根的阴影快步穿行。

“人在飞沙关里出事，你这个统领必然担责。拜托，稍微体谅一下替你写报告打嘴仗的小小参事行不行？”杨蘅绕过一处堆放杂物的仓库，这里僻静无人，是巡逻的死角，“想救人，也得等到明天送走他们以后。”

至此，薛铮的脑筋方转过弯来：“你……你要帮我？”

“是啊，不然呢。”杨蘅扭头，脸上是理所当然的表情，偏又带了几分无奈，“你那么笨，挖坑埋自己也就罢了，还要连累我一起忙活。”

听到对方嫌弃的言语，薛铮有种冲动，恨不得立刻对杨蘅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奈何自己先前管不住情绪，闹僵了局面，至今依旧谨小慎微，不敢轻易碰他，生怕被当作是生了绮念。最终，薛铮抬起手，拍了拍杨蘅的肩膀。

“监牢那边，你去不合适。你的兄弟对你成见很大，未必会信你。”杨蘅说着冲他勾了勾手指。

薛铮乖乖俯身，将耳朵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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