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究竟去了哪里呢

-----正文-----

【壹】

“生啊，你媳妇儿她跑啦！”

声音先到了片刻，王春燕这才拖着她那矮胖的身子迈进房门。

常生睡得正熟，唇边依稀含了一抹浅淡的笑。

一嗓子没能闹醒梦中人，王春燕不甘心地伸手去推搡。

常生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含糊嘟囔。

“娘，天还没亮呢，咋啦？”

“生啊，你媳妇儿她跑啦！”

王春燕再一次声情并茂地复述，这一遍比上一遍情感更到位，效果也更好。

方才还睡意沉沉的那位，立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急急忙忙套上衣服裤子。

“什么时候的事？”

常生一边说，一边开始穿鞋。

“就今儿个一大早，才走了不久。”

“走哪儿啦？”

王春燕本以为儿子会伤心上好一会，可他看上去虽然急躁，却并不惊慌，竟像是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般，“村里有人见着她坐上车往县城去了。”

“妈，你照顾好爹。家里还存了些钱，该花你就花。”

“你这是要干嘛呀？”

王春燕这下真急了，她本就不大喜欢这个将来的儿媳妇，看着就拧巴，没有一丁半点温顺模样。只是儿子一片痴心，她到底没什么办法。这回跑了倒好，她把彩礼要回来，给儿子娶个更好的。只是没成想，这不成器的儿子竟然痴心不死，还要追着那女人跑。

“我得找她，她是我媳妇儿。”

常生站直了身，疾走两步，正要跨过门槛，却被王春燕扑了个正着。

“生啊，你可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们怎么办啊？女人没了，再找就是了。她肖家姑娘一来没正式过门，二来又不是什么天仙。咱把彩礼要回来，给你娶个更好的就是了。王二丫头你知道吧，就街上卖肉那家的姑娘，长得可水灵的那个，手脚勤快，嘴巴也甜，娘挺中意的。实在不喜欢，娘还给你相中了一个，是薛家湾的闺女，离得也不远，娘打听过了，这闺女精干孝顺得很呢……”

“娘，彩礼你们别想着要回来了，我就要肖遥。她要是乐意回来，我就带她回来，她要是不乐意回来，我就陪她留在外头。”

王春燕听得他这一通发自肺腑的言论，当下便张嘴嚎开了，“造孽啊，我怎么养出了这么个儿子，为了女人连爹娘弟妹都不要了……常老头子，你快过来给我管管你这好儿子啊……常龙常凤，别睡了，赶紧滚出来拦住你们大哥。”

常丰润闻声，拄着拐慢慢挪来了，“生啊，你闹啥呢？不就是跑了个女人吗，钱要回来，另娶一个就是了。”

常龙常凤没回声，大概是没醒。

王春燕便再次提气，放声吼起来，“常龙常凤！”

“诶，大哥想去哪就去哪呗，你俩管那么多干嘛啊？这一大清早的，烦不烦。”常龙不耐烦地回话，说完就没声了，应是又睡下了。

常凤倒是起来了，却也不见过来。她起身披过外衣，便倚在门边看戏，嘴里附和着常龙，“就是啊，您看看，就我跟二哥这小身板也拦不住大哥啊！再说了，大哥又不小了，他爱谁就谁呗，想去哪就去哪嘛！您二老也悠着点啊，大哥那一身蛮力，常人轻易可招架不住。”

王春燕被气得一哽，假作的哭相顿时真了三分，“我前世造的是什么孽啊，这辈子老天爷要扔给我这仨‎‍兄‎‍‎‌妹‎‍‌‎折磨我。俩小兔崽子这样，大的同样不让人省心，这日子过不下去啦……”

“常生，爹知道你一向是个孝顺孩子，你看你娘都哭成这样了，你就改改主意嘛。”常丰润在一旁规劝道。

常生却吃了秤砣似的，说什么也不肯改主意，一番撕扯之下竟还拖着人左摇右晃地走到了院里。

王春燕与常丰润头一回觉着大儿子如此难搞，他从来听话，没成想会在肖家姑娘的事上拗得掰不回来。

哭闹规劝到最后，这两口子默契十足地动了怒。

王春燕一巴掌冲儿子脸上扇了过去，常丰润紧跟着就是一拐抽向了他的腿弯。

接连两声，一声清脆，一声沉闷。

常生脸抽了抽，膝盖猛得砸落下来。

膝下的青石板是他自己一块块背回来铺好的，算来还没被踩上几年，依旧是坚固的，不知道比人的骨头要硬实多少倍。

时间仿佛被刻意放慢，世界静得出奇，他清晰地捕捉到一些细微的声响，父母急促的喘息，鸡群翅膀的抖动，甚至还有自己骨头的摩擦。

不知为何，痛感来得分外迟钝。

常生的思绪乱极了，他一时想这个一时想那个，满脑子的乱麻纠纠缠缠了片刻以后，终于被编成了一股。

遥遥究竟去了哪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