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方——

-----正文-----

陈琪原本低着头，现在抬起头，眼里泪水打转，却不敢滴落下来。

十七岁的孩子还禁受不住这样的拒绝，只想知道自己输了谁。

她问出了方廖悬在心里想问的，“那学长喜欢的人是谁？”

李阔当然不打算告诉她，只敷衍地说，“好好学习。”打算离开，想去找方廖，怎么还没回来。

陈琪却不放开衣角，突然大声问，“是不是方——”

她知道。

方廖猛地抬头，紧紧盯着李阔的后脑。

“不是，你别猜了。”李阔打断。

方廖抠弄铁栏杆的指甲在铁片上突然用力刮过，发出刺耳的尖锐声。

声音很小，只有方廖听到了，小得方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听，在最炎热的盛夏，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李阔在陈琪还没说出口时就打断了她的话。陈琪和方廖同班，她一旦在班里说，方廖高三学习肯定会受到影响。但他高三已经不在学校了，保护不了方廖了。

李阔打断后，心里有浓厚的心虚感和愧疚感，还有对陈琪可能猜测出的惧怕感。

陈琪有点咄咄逼人，“那是我们学校的吗？”

李阔被心虚淹没，开始胡编乱造了起来，“是三中的，你不认识。”

他其实只知道三中和十八中。二选一，胡抓了个三中。

胃有点酸痛感，方廖捂着肚子，这种酸痛感像最普通的胃痛一般，能轻易扩散到躯干，四肢。可是没吃早餐的分明是李阔，又不是他方廖。

李阔不擅长撒谎，怕再被看出什么，跟陈琪说，“我去等方廖了。”快步逃离。

陈琪站在原地愣了几分钟，离开前将礼物盒碰到垃圾桶里，才离开。

方廖生病了，他觉得自己一定生病了。

李阔认识谁，方廖一清二楚，他只认识明嘉。

那些过去细碎的记忆奔涌而来，成为了一个又一个的证据。

明明只是普通的鼓励信却加了微信号，还是没有改过的、复杂的初始微信号。半夜毫无顾忌地发微信过来问数学题。周末一起去买书选书。还有…还有连明然也知道他们相识。

方廖在楼梯间坐了许久，直到李阔已经快找到这边来了，方廖才从另一边的楼梯下楼。

李阔看到方廖捂着肚子，面色苍白，额头也冒了点汗，从远处走过来。李阔急忙走过去，问方廖，“怎么去了那么久？身体不舒服吗？”

说着就打算用手背查看额头烫不烫，却被方廖不经意地推开，方廖语气平淡，但隐约有些震颤，“去上了个厕所，早上吃坏肚子了。”

李阔担心地问，“那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方廖摇头，“不用了，已经好了。”

李阔察觉到了方廖的不对劲，又问不出什么来，只好对方廖说，“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别自己撑着。”

方廖“嗯”了一声，很沉默。

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即使李阔问他什么，他也只是简单地回答几个字。

到家后方廖不再像平常一样缠着李阔，照样沉默地回家，他开始想象着如果自己是李阔，会不会恶心一直缠着他的弟弟。

爸爸妈妈还在工作没回家，方廖进了卧室，早上的空调忘记关了，还在不停地运转着，并不会因为方廖的难过而停止。

方廖将书包扔在床上，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啦地流下来，他双手并拢，接了水不断地往脸上扑，却不断流进方廖的T恤里。

水渍铺满了洗手台。

方廖直接坐在了浴室的地上，任由没关紧的水龙头不断淌水。

水声逐渐遮掩不住方廖的低声啜泣，幸好还有室外空调运转的声音，与小区里扰人的密密麻麻的蝉声，让方廖觉得不至于那么丢人。

这是夏季最炎热的时候，室内空调制冷效果怎么样很好，冷气堆积在卧室里，却似乎无法穿过浴室门缝进入里面，原本的热气又在浴室里不断升温，方廖不断抽泣，汗与泪水混杂，浸湿了领口。

方廖脑中已经放空，持续用力克制着哭声，身上散发的热意，闷得喘不过气来的空气，让方廖有点缺氧。

最终他忍不住开始号啕大哭，像六岁时候，陈晨和他闹别扭，让李阔不可以和他玩。

当时的方廖哭完去找李阔，还有李阔安慰，“我只和你玩。”现在方廖却没有这个勇气。

没有勇气去讨要李阔的喜欢。

他只敢在逼仄闷热的室内，躲在密封的浴室里边哭边问，“为什么喜欢的不是我啊？”

他知道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如果可以控制，可以选择，那方廖极度希望现在的自己不喜欢他，也不至于这么难过。

方廖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难过，不是糖被抢了，不是在路上摔倒，也不是被邱福骂了一节课。

是从胃里不断冒出的酸胀，明明和身体的其他部位无关，却要连累它们。喉里也酸，有刺痛感。也有停不下的耳鸣。

方廖的脸靠着浴室的墙，感受到透过瓷砖的冰凉。他拿着手机，删了和李阔所有的聊天记录。

看到了对话界面的【对方正在输入…】，还是舍不得删除。

跳出了李阔发来的微信。

【哥哥】：还难受吗？中午吃了什么？

【i学习】：不会，喝了粥好多了。

关上手机屏幕。

坐在地上，像任由自己在腐烂。这一切和李阔无关，是自己的喜欢说不出口，也比不上别人的好。

方廖想抬手关掉水龙头，想让它闭嘴，不要再发出这种扰人的声响了。闭嘴！不要再一厢情愿自顾自地出声，不要再抒发那些一文不值的喜欢，闭嘴！闭嘴！不要再这么自以为是了！

水还在流动。

闭嘴闭嘴闭嘴！！你也配吗！

力气却像被全部抽走一般，手也抬不起来，关不上那个烦人的水龙头。

方廖心里积怨。

自己的喜欢不关李阔的事，也不关明嘉的事。只和自己有关，只能怨恨自己。

早说了，本来就是自己不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