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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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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吧……我很想你。”

-----正文-----

“博士,第6小组传讯,其他样品一切如旧没有接近人类的数据变化,但他们检测到样品40681的生命体征在这几天中有微弱增强的趋势,您是否要亲自前去确认一下情况?”

美丽干练的女研究员正一边匆忙汇报着情况一边麻利往身上套无菌服,她的动作却被逢河博士没什么幅度一个摆手打断。女研究员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将另一件无菌服妥帖取出放在博士面前,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实验室里器械仪表反射着非人的冷光,恒定低温的样品室比工厂仓库更宽敞。球体培养舱成千上万,里面的样品每一个都有着几近相同的外表。干净柔软的人形蜷缩在没顶的药水中以一模一样的频率呼吸,胸口起伏的幅度都被精准计算,安排妥当。细细的管子胡乱扎在身体各处,养料的提供草率到只为了保证活性。

不过是个容器。插管在哪都一样。

隔着面罩抬起头去确认40681的情况,寡淡的呼气拂在透明塑料上,一层忧郁的淡蓝水雾。

睡得好安详。

带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笑容,嘴角翘起一半,鼻子里小小打着鼾,仿佛不是淹没在药水中,只是回到了最亲近的母体,触摸到生命伊始的美梦。

在生物科学界由于植物拟态复制人研究而声名远扬的冷面学者逢河槙之,却总是占据着女性杂志最吸睛的页码,最普通的研究装扮都会被偷偷拍下广为传阅,白大褂与薄框眼镜为那张漠然脸庞更添俊秀。

样品室除了他最信任的部下,只有他有权限自由进出。修长惨白的指尖慢慢抚上那寒冷刺骨的培养舱,即便沉寂太久的身体已经快要遗忘了人类温度,那一点点生理上的温暖却依旧被忠实传导,真空隔层也微微融化。

透明玻璃,无色药水。

手掌轻轻附着在上仿佛就能穿透距离时空,再一次触碰到刻印在寂寞魂魄里的熟悉脸颊。

严谨克己的科学家在见学者与同行面前拥有精密到媲美计算机的言行,著作等身成果斐然,却没有人见过他此时不知所谓的动作;隔着庞大的圆球一点一点自上而下的抚摸细致缱绻到诡异,好似面对着的不是研究样品,是每天迎接他归来的眷侣爱人。

十多年转向生物科学研究的枯燥时光里脸部肌肉都逐渐遗忘了微笑时的应有的组合,原本就浅淡鲜少的神情都在一夜之间被爱人带去地底,从此比行尸走肉更了无生念。

眉,眼,鼻,唇;颈,胸,腰,足。

和在世时一模一样的鲜嫩生动,那时候我们都还勉强算作少年。

生命停滞的速度快到发指,只记得他被死神硬生生掳走,连带着自身血肉一同撕扯而去,遗留给他的唯有最后一眼里微卷的睫毛与浅淡泛白的唇色。

从此我在属于你的人间行走,依稀可辨的记忆凶狠缠绕,心甘情愿活成二人一体的机器。

原本痴迷陶醉的光怪陆离在那一天后失去了色彩,他仿佛无师自通地继承了爱人敏锐聪慧的天赋开始在生化领域崭露头角,却无人知晓他执着到令人发指的目标成果从来都与推进人类社会进步无关,只是一点干渴到发了疯的思念。

魂牵梦萦别无二致的模样可以被完美重现,可即便是其中少之又少成功醒来的作品,它们被挖空了的心口始终都没有办法填满。

最精密的计算也无可奈何的关键,游离于科学技术以外只能用神秘奇妙来概括那一份独一无二的他的意识。

尝试过他遗留下的细胞组织,也尝试过与自己交缠混融的血肉。

真的无法再将你带回人间吗。

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会被神明视作贪婪吗。

培养舱的温度缓缓升高,检测仪发出“嘀”声警示。逢河博士在重复了无数次的抚摸里最后将额头轻轻抵上温热玻璃隔层,喃喃自语与大量球体一撞即散渗入空气,久违了的颤抖不安。

“回来吧……我很想你。”

第6小组的主要成员此时都在中央控制室里紧密观测着隶属他们管辖的这一批样品,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生命体征数据每一秒都在变化,可最想见到的神经波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了。90%的样品最终都沉溺在药水中凋亡衰败,以人类的模样迎来植物的落叶归根,只能在被解剖的命运下为博士提供最后的一点存在意义。

技术不存在缺陷,博士的能力也绝无法小觑。

那么,这年年月月的探索,真的只是因为与成功无缘吗?

这个泄气的念头一出,最有干劲的研究员都会化身鸵鸟。

复印完统计报告的两位年轻实习生轻轻致意后就离开了观测室,走出很远后才敢小声开始议论。

“听说,博士是中途才忽然开始专攻生物科学的,真是太厉害了。”“是呀,而且他的研究方向也太酷了吧!要是能成功,简直就是科幻小说成真嘛!”

“而且还那么帅~天呐,我想到上次讲座拍下来的博士心就怦怦跳……”“真的真的!我今天去给副手送材料偷偷瞄了博士一眼,能在这里工作真的太幸福了!”

“不过据说博士以前有过爱人呢,只是谁也不清楚长什么样?能被博士爱上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好羡慕啊……”“哎呀不要说这些了,走啦走啦我们等会儿还有别的活要干呢……”

实习生的窃窃私语在漫长雪白的走廊里渐渐远去,沉寂安静了许多个日日月月的神经探测仪骤然发出尖锐到震耳欲聋的提示音。

在无穷无尽作废了的样品中,被研究者们翘首期盼的脑电波波动终于姗姗来迟。

“是您创造了我吗。主人。”

明眸皓齿,栩栩如生。

沉重的眼皮终于被自发撑起,漂浮的躯体总算由自主意识支配。

逢河博士还来不及感受到这一巨大成果带来的狂喜,40681那饱满苍白的嘴唇吐露的第一声期期艾艾的倾慕就给了他兜头一盆凉水。

没能到达眼底破开冰面的喜悦被生生冻住,他听见脊椎都凝固到咯咯作响。

“你……叫我什么?”

“主人?我不应该这么叫您吗?是您的双手赐予了我生命,是您的体温将我从沉睡中唤醒。”浑身赤裸的少年依旧连着乱七八糟的导管,水淋淋走到逢河面前虔诚下跪,扬起天鹅一样的脖颈试图去亲吻顶尖科学家攥紧的指骨。

“我是您的作品。主人,我爱您。”

每一句话,都伴随着能直接引起二尖瓣关闭不全的威力。

多年来孤军奋战的坚挺脊背牢牢撑住了逢河摇摇欲坠的身体,理智一分为二,一半冷静地审视着眼前每一项在飞速跳动的体征监测,另一半则在封存记忆里抽调出爱人曾经的一举一动,依稀记忆在狭长岁月里被无限美化装点,是可以阖眼回味的狎昵亲厚。

“槙,我想去做研究诶,总觉得会很有趣。”

“居然偷偷画我……?天,我甚至有点怀念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了,至少那时候还能正常交流,不至于槙随便做什么都……不,我不是说我讨厌这样。”

“槙,你的眼睛怎么能这么漂亮?光是记在心里怎么够,我要是像你一样也能把它们画下来就好了(笑)这样即便你不在我身边,也没有人能够将我击败。”

“槙!”“槙~”“槙?”

“槙……会遇到……更……不必是我……”

那些明媚的,热烈的,充满期盼与生命力的话语一遍遍回荡在脑内,残留的美好是对现实最恶劣的诅咒。

生命体始终保持着那个虔诚姿势一动未动,面前的男人僵硬着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但在长久的浸泡里他唯一学会的就是无怨无悔没有尽头的等待。

柔软鲜嫩的身体不适应空气里的杂质逐渐泛红发痒,忠诚顺从的少年依旧以奉上一切的神情贪婪又乖巧地试图与他对上视线,“主人,您需要我做什么?我想要回报您。”

“主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一人宽的实验台上曾经接受过无数次已经麻木了的解剖,却从来没有承载过柔软温热的鲜活躯体。40681身上的导管被逢河不带任何措施地直接扯去汩汩冒血,少年对自己被禁锢着大张的肢体疑惑不解。

另外,伤口有一点疼。

主人知道我是拥有痛觉的吗?应该知道,主人什么都知道。

从40681苏醒到现在没有说过一个字的逢河博士此时侧着身面无表情,剥去无菌服白大褂和西服外套的举动破坏了一切应有的规则制度,衬衫纽扣繁多直接被扯开,男人听到他的疑问时也不过只是简单一个抬眼,少到匮乏的情感波动。

“我详细测算过生长周期,现在这具身体的生理年龄不会和19岁时的阿晓相差太大。”

“既然是你提出的要求,没有不满足你的道理。”

“xi…40681,我要在这里享用你。”

从头顶上压迫而来的男人散发着令人畏惧的低气压,刚刚苏醒的婴儿都能瞬间明白那一丝临界的愤怒。

尽管真的,毫无来由。

被精心重塑的肢体此时被毫不在意地裸露在空气中,生理上的颤抖一阵大过一阵,少年眼神失焦愣愣落在旁边一长排的解剖刀上,仿佛与之前的同类感同身受。

为什么这么生气?

一无所知的他紧闭起眼全身蜷缩,长久的静默后什么也没有到来,只听见男人平静漠然的嗓音里有一点隐约的颤抖。

“不愿意?”

没有杂质的澄澈眼眸小心翼翼睁开,少年的身体仍然在颤抖,捧出的应答却平稳又肯定。

“并不,主人。……或者说,我不明白什么叫不愿意。如果主人需要的话,我什么都……”

“……够了。不要再说了。”

逢河没有察觉扯住衣领的指尖再次狠狠攥出一个掐住脖子的姿势,他需要集中全部精力让自己的呼吸正常持续下去;咬着牙艰涩往外吐气镇静的成年男性身上再也找不到少年时的纯粹真诚,荒芜岁月将那颗空洞的心磨砺得冷漠又暴戾。

无影灯的惨白光线微微晃动,宽厚臂膀投下的黑影带着冷血动物捕猎时的不屑一顾,与没能苏醒时在培养舱里感受到的那一线温柔到极致的痛楚思念截然不同,少年在备受‎‌‌‎凌‎‍‎辱‎‍‌‌的姿势里硬生生扛下剧烈到眼前发白的疼痛,横跨在人类与植物之间的柔软躯体逆来顺受,瑟瑟发抖。

可稚嫩摇曳着的畏惧却奇迹般消失,空洞的胸前随身体饱胀出一点不知所以的温热。

男人那双能让花花世界别无选择一头栽进的美丽眼睛里空无一物,那么哀伤。

疼到痉挛的少年飞蛾扑火一般颤巍巍地迎上那具比自己更缺少生机的躯干,渴望拥抱,又仿佛只是纯粹地想要献上拥抱。鬼使神差他朦胧着抬手抚上那双让自己产生莫名悸动的眼睛,不厌其烦地想要抚平深深的倦怠。

“主人的眼睛,那么漂亮……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悲伤。”

……。

肉体上的激情退却比海浪更为迅猛,男人已经恍惚着开始动摇的眼睛重新凝固。抽身离开到穿戴齐备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唯有沾上领带那一点点液体的熟悉气味让逢河有了一瞬间遇到实验纰漏的沉默。

“你……不是他。你永远不可能是他。40681。”

从实验台上艰难爬起的少年狼狈又心甘情愿,听到这种话也不会产生人类才有的反抗之心;他只是微微蹙眉试图思考,“主人,请恕我多嘴,但他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是出现在我眼前明媚活泼的男孩,待人真诚纯善,对什么都不存着戒备之心;珍惜同伴,积极热烈,没有人会不被那张笑脸感染,没有人会冷酷到对这样的人间天使视若无睹。

他身上有着最可怖的过往,却首先被拿来治愈着我微不足道的创口。

愿意打开心门去守护的少年终于不会再露出让人心痛的虚假笑容,在即将以为迎来希望时却被死神一刀夺走,惨烈的别离里我才发觉那双缓缓闭上的翡翠眼眸仍然空无一物。

从来都看不分明,至死都不甚了解。

能完美再现他的样貌,一毫一发都记得清晰。

可就是不记得那双眼睛里的隔阂,看不透他的内心。

原本就缺少内核的生命,穷尽探索也不能从浩瀚宇宙中夺回。

是我不够爱他,是我没能从黑洞中拯救他。

三万多个日日夜夜里疯长的思念一刻都没有淡薄下去,终于站到自己面前的鲜活爱人睁大眼睛单纯无知地发问,“他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简直就像,无边噩梦。

“我……不知道。”

- 40681 -

人类的记忆储存在海马体里,海马体却不是记忆的最终容器。

系统循环就已经足够复杂到科学都无法完美解读,罔论那些由影像固定下来的缥缈情感。

槙,你知道吗。

人的体内藏着一个最终极的秘密:意识、情感、记忆,这些无法被精确捕捉到的神秘物质,分散在角角落落的流动里。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灵感,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给了你周而复始继续下去的勇气;但你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在扎扎实实地修复着我。

来自我的组织在漫长的沉睡里艰难生长,刻印在每一个细胞里微不足道的记忆在缓慢归乡。

好厉害啊,逢河博士。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死亡来临时那一点攀上喉骨的触感真实又姗姗来迟,它告诉我我原来一直以来都在等待着这一刻。

累极了,该走了。

所有流经我身体却没能停留的情感掏空了所有的力气,悬崖上横踞多年的松柏一夕折断。

就连简单回应你绵密到无微不至的守护,都从来无法做到。

你永远都在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填补缺漏,我却一清二楚,它从一开始就无药可救。

槙,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不要让一个看起来正常周全实际上病入膏肓的爱人,践踏着你一如既往的温柔强大。

即便被踩着钢索寻回人世,也再也不想要原来那一点清醒到痛苦的意识。

于是伪装成每一个全新的生命体,曾经隶属于人类的过往就仅仅让它们被束之高阁。

让我在无穷无尽的岁月里静静思索,就连自己,都不明白我究竟是怎样的人。

升温到警告的无机隔离舱壁将那一份穿越时空苦苦追寻的思念忠实传导,无心的生命体也要忍不住应邀重回人间。

透过层层叠叠的障壁摸向刀劈斧凿历尽磨难的爱人眼眸,陌生的躯体里头一次主动长出属于自己的毫末疼痛。

如果……这就是我。

槙,你还能……认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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