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之事,需接替需陪伴,需传承需守护,需放下,需重整山河需并肩携手,亦需谅解宽慰
cp为北落南山x骆劲贤,含陆张,有微量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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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侠踏进门时,桌前一人身着青阳,正举手束发。他脚下一顿,惊道:“师父?”
骆劲贤嘴里叼着发带,闻声微微侧头,“哼”一声算是应答。
“师父,你……”
骆劲贤扎起一个高马尾,将发带系好,看一眼满面惊愕的徒弟,拿过铜镜照了照,这才道:“嚎什么嚎?叫这么凄惨,还以为我破相了。”
少侠依旧惊疑不定,问:“师父,你——换甲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骆劲贤大概是嫌头发梳得不好,一边拆下发带重新整理,一边随口道:“歇了十几年了,也该活动活动了。”他抓着乱七八糟的头发随手一指,“坐,伤还没好全,站着干什么。”
少侠找了张椅子坐下,欲言又止。飘渺潇洒的神仙人物逍遥多年,几乎让人忘了他不止能吟风弄月,吹笛抚琴,更能提剑斩妖魔,是门派翘楚,天资非凡。而今他忽又褪下白衣换做战甲,背影看起来竟是如此坚毅。
“问霜说,你和北落师叔……”
骆劲贤手略停了停,淡然道:“怎么了?”
少侠忍下心头酸楚,低声问:“师父,我一直不知道,你们居然……居然……”
骆劲贤听懂了徒弟的话,愣了一愣,“不然呢?我们都住一起了,难不成晚上我睡床,他睡院子里石桌子?”
少侠争辩道:“你也没说……我一直以为,北落师叔他,他和你只是师兄弟……”
骆劲贤气得发笑:“你真是我徒弟吗?满门派都知道,就我徒弟不知道?非要提着你耳朵跟你说了?这么些年,你要是早点起来一天,就能看见他出门……”说到这里,骆劲贤扣好发冠,无奈摇头,“人家收徒,晨省昏定,我收徒,就是养了个祖宗,做了翠微剑使就跑了,回了门派比师父还懒,唉,师门不幸啊……”他的笑意浅淡得一阵风就能吹散。
“北落师叔他……一直很严肃,他很少笑,所以……”少侠话说了一半又后悔,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骆劲贤笑容缓缓敛起,慢慢道:“他年轻的时候,比谁都像个弈剑……什么不苟言笑,那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陆师兄把自己活成了弈剑掌门,南山他,把自己活成了镇塔使。”他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锁妖塔的方向,神情依旧平淡,好像只是在闲话家常,而正提及的那个人,下一刻就会走过来,板着脸故作严肃地问他怎么又偷懒。而他,只需笑着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能看到那张风霜满布的面孔上露出明朗而温柔的笑意。
少侠只觉得眼睛酸涩不堪,低声道:“师父……你要是难过,可以……哭出来。”
骆劲贤却又笑起来,摇头道:“小子,出门这么多年,门派里的潇洒随性全丢了?从他做镇塔使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他会死,这是他的使命……这人,还说要是哪天死了,也要埋在巴蜀素影塔下才安心……对了,要是门派还没有收复我就死了,记得帮你师叔完成这个遗愿。”
一个脑袋从门口探进来,小声道:“太师伯……”
骆劲贤神情立刻温柔了不少,“问霜啊?来,快进来。”
曲问霜走进来,在骆劲贤身旁坐下,低头道:“你们聊,我,我就是坐一会儿,我……那里太冷清了……”
骆劲贤也没有说话,轻轻摸了摸曲问霜的头。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鸟鸣啁啾如旧,再没有少侠常听到的那个声音。那张即使晒得黝黑却依旧俊逸的脸总是板着,少侠幼时一直怕他,比怕陆南亭还怕,却从未想过,不苟言笑也好,凛若冰霜也好,皆是被岁月磋磨而成,那严厉无情背后,又是对他们这些小辈的无尽关怀。
少侠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努力用正常的声音问:“那你呢……你死了埋哪儿?和北落师叔一起吗?”
“千万别,我可不喜欢锁妖塔,为师——要个有花有月,有风有雪的地方!要四季分明,山环水绕,有人烟,也有野趣,晓看日升月落,夜赏星移斗转。”
“夜雨花香眠柳下,晓风雪瀑醉眉梢,是吧?”
“对!还是徒儿懂我。”
“……没有这样的地方。”
骆劲贤哈哈大笑,“那就把我和南山埋在一起吧,守着锁妖塔。”
少侠沉默良久,低声问:“师父,你要接任镇塔使吗?”
“不然呢?青阳甲这么沉,我穿它耍帅?”骆劲贤看着徒弟难看的表情,有意开玩笑道:“不是有句话,他死了,我就成了他?为师懒得解释,你就当是这样吧。”
少侠再聊不下去,霍然起身往外冲:“我去找陆师伯!”
原本还笑吟吟的骆劲贤倏尔变色,冷喝道:“站住!”
少侠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外走。
“太师伯!”曲问霜倏尔惊呼。一柄长剑擦着少侠脸颊飞过,钉在门口,刺入地面半尺有余,犹自铮然嗡鸣。这剑形态奇特,似直非直,似曲非曲,状若弯刀,却是双刃的。神鬼无妄,是弈剑听雨阁镇塔使所持之剑,骆劲贤时常嘲笑这把剑太丑,而它的前一任使用者也从不反驳,想来,他也觉得这剑丑陋,却不能放下,亦不肯放下……
曲问霜一脸惶然站起来,骆劲贤对她安抚一笑,“没事。”他换了个姿势,懒懒歪在椅子上,悠然道:“冰心堂的大夫正在给陆师兄治伤,现在就算是锁妖塔倒了——也不许叫他,你敢去打扰,”骆劲贤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为师废了你。”
少侠直挺挺站在原地,头也不回。
曲问霜担忧道:“小师叔……”
骆劲贤温声与她说话:“问霜丫头,你知道为什么你喊我太师伯,你师叔师伯们却喊我师叔吗?”
曲问霜忍不住红了眼睛,“我……不知道,太师父没说过。”
“那太师伯给你讲——南山他比我大几个月,但入门却比我晚了几天,他一直不服,也从来不喊师兄,”骆劲贤短促地笑了一声,“哪怕是后来收了徒,也不许他们喊我师伯。南山他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个德行,和现在一点也不一样……你太师父,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他虽然不能像陆师兄一样撑起整个剑阁,但他守了锁妖塔十九年,镇塔使之名,北落南山当之无愧!问霜不哭,你且记住,你太师父,是弈剑听雨阁的镇塔使,你决不能堕了他的名声!”
曲问霜强忍哽咽道:“弟子谨记!”
少侠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僵硬得像是一根木头桩子。
骆劲贤知道这个徒弟倔强,放软了语气说:“我这个人比较懒,守锁妖塔,只费力,不费心,很适合我……放心,我不收徒,你要是哪天死在师父前头了,我再考虑吧。”
少侠硬着声音回答:“我知道。”
骆劲贤走过来,抬手去揉少侠的头,当年不及腰的小子已经比他还高了,需要抬起胳膊才够得到。少侠驯服地低下头,一声不吭。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南山,而是为了弈剑听雨阁,我的弈剑听雨阁……南山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换我也没差。而且……如今门中弟子伤亡无数,这个差事,只有你师父能接下来。”
“我知道。”
骆劲贤拍了少侠一巴掌,“知道还犟……好了,快滚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别闯祸,我可没工夫给你收拾烂摊子。”
少侠点了点头,拔起地上长剑,倒持着递还给骆劲贤,然后抬脚往外走,骆劲贤忽又道:“那个……”
少侠闻声回头,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骆劲贤又伸手呼噜了一把徒弟的头,只笑笑道:“没事儿,走吧……以后少招惹不相干的人。”
少侠不解其意,茫然点了下头,“我去紫微阁看看。”
门派中到处都是来往穿梭的十大门派弟子,唯独弈剑弟子寥寥无几。塌了小半边的紫微阁中人少些,正中央站了个身着弈剑三代弟子服的黑发男人,正和一个华服矮子说话。
少侠走近几步,只听矮子捏着尖细的嗓子道:“咱家奉陛下之命,前来探望弈剑掌门,仲贤大侠莫不是不许?”
仲贤笑意淡淡,回答:“不敢,只是掌门师兄有伤在身,正在静养,不宜见客,故命我与骆劲贤师弟暂代剑阁事务,公公有事找我就好。”
“咱家是陛下派来的,也不能见?”
仲贤面色不改,“陛下的问候,我一定代为转达。”
宫里出来的太监没有见过这样油盐不进的人物,闻言沉下脸,拖长了声音道:“仲贤大侠,锁妖塔到底怎么回事,陛下很是担心啊——”
“锁妖塔到底怎么回事,恐怕还要些时日才能查清,请陛下稍安,弈剑听雨阁只要还有一人在,就不会令锁妖塔沦陷!”
“咱家虽非习武之人,却也看见了——这魔气已经散到腾龙渡去了!”
仲贤倏尔笑起来,“公公的意思是,既然弈剑弟子还没死光,就不该让一缕魔气溢出剑阁之地?”
“这,”那公公脸色一白,急道:“这可不是我说的!”
仲贤轻轻点头,“是我说的,守护锁妖塔是弈剑弟子的职责,此番之变,剑阁自会给门派上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但恐怕不是现在,还请见谅。今日剑阁风雨飘摇,得诸位相助,”他对外面来来往往的十大门派弟子拱了拱手,高声道:“雪中送炭之恩,没齿难忘!仲贤在此,先代陆师兄谢过了!”
“八大门派同气连枝,仲贤前辈客气了!”
“冰心堂与弈剑听雨阁同在!”
……
公公讪讪道:“陛下心系剑阁安危——还请大侠代为转达。”
“自然。在下事务缠身,公公请自便吧。”说罢,仲贤就不再与他客气,对少侠招手道:“亦洛!”
少侠拱手回道:“仲贤师伯。”
“你师父呢?”
少侠抿着唇,微微侧身指了指紫微阁前方的锁妖塔。一人红甲黑发,足下踏宝剑,正在锁妖塔四周盘旋巡查,恍若故人又归。可华光下的那头黑发滑亮,偶尔露出的一点侧脸亦是洁白如玉,绝不是常年在锁妖塔下风吹日晒之人该有的。
仲贤垂了垂眼睛,复又对少侠一笑,问道:“不好好养伤,来这儿干什么?”
“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残余魔气已经清理了,锁妖塔也没什么事,剩下的就是修补房屋,好好养伤,不需要你操心的。”
“……嗯。”
“那个——”仲贤清清嗓子,低声说:“西陵城那位派了人来。”
“……此前他机缘巧合来了剑阁,现在没事就好。”
仲贤摇头道:“指名道姓说找亦洛少侠,你那会儿还昏着,”他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道:“你师父给拒了。”
少侠沉默半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师伯你不必担心,我有数。”
“那就好。”
少侠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决定暂且咽下锁妖塔事故的因由,“……那我先走了,去看看陆师伯,他现在在哪?”
“后山那边,那里清净些,去吧,别吵他。”
“我知道。”
掌门暂居之地还算整洁——意思就是还有一间有屋顶的屋子。这下陆师伯要更抠门了,少侠慢慢走过去,尽量不发出声音。不远处一堆没烧尽的废墟上还冒着些许黑烟,他赶忙掐诀扑灭了火星,还不忘踩上两脚。
萧逸云坐在门口台阶上,抬头小声道:“好点了?”
“嗯。”
萧逸云伸了伸腿,又继续蜷缩着坐在那里,两条腿都无处安放,看起来无比憋屈。
少侠环顾四周,问道:“萧师叔,张——小师叔呢?走了?”
“我也不知道,你找他有事?”
少侠低声说:“陆师伯应当希望他在。”
“他恐怕比我更不敢出现在门派里……”萧逸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你守着吧,我走了。”
“现在就走?”
萧逸云笑了笑,“当年岐山西麓救下太虚叛逆金坎子,某……不敢再称弈剑门人,如今门派危机解除,就不久留了。”
少侠也不挽留,拱手道:“天草兄——一路平安。”
这时,门忽然打开,冰心堂代掌门甘草小心走出来,先扶着摇摇欲坠的门板站定,让身后几个掌针得以通行。几人皆是面带疲色,步伐无力。
傅君瑶看看少侠,走过来问:“又有伤者吗?”
少侠用气声回答:“没有,我来看看陆师伯怎么样了。”
“麻药药力还没过去,还睡着。胳膊接上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留住。”
萧逸云低声问:“敢问傅掌针……几成把握?”
傅君瑶没有说话,轻轻对甘草招了招手。甘草看两人脸色便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点了下头,安慰道:“陆掌门性命……或许无碍。我给伏枫长老送了信,说不定他有办法。”
少侠欲言又止,挣扎半天才不甘道:“您可方便说说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也好,也好有个准备。”
傅君瑶看看甘草,绿衣少女微微颔首。于是傅君瑶叹了口气道:“我说话直,两位不要介意。”
“傅掌针请说。”
“陆掌门执意续接断臂,其实我们并不赞同。虽然他修为深厚,那条胳膊上仍有灵力流转存续了生机,但到底已经没有血流供给……现在也只是续上了骨骼血肉,经脉截断时间太长,已经无法恢复了。而且,陆掌门身上伤口此前并未妥善处理……现在最好的结果,是日后可以勉强活动,但左臂再想要用武——怕是不能了。”
“……那……最坏的结果呢?”
傅君瑶拢一把头发,平静道:“把命搭进去。”
“这样啊……”少侠喃喃道:“劳诸位费心了。”
甘草插口道:“陆掌门若是再这么煎熬下去,用不了几年就会油尽灯枯。”
“我们……何尝不知。”
“既然弈剑门人知道,那甘草也不该多嘴。”甘草摇了摇头,又沉下脸,冰心堂掌门面容依旧稚嫩,严肃起来却是气势十足,她冷冷看着萧逸云道:“然医者仁心,甘草不得不问,明知接臂凶险,阁下为何不加阻拦,任由陆掌门施为!”
萧逸云抱拳低声道:“此乃陆师兄个人抉择,我等无法阻拦,也请甘草掌门恕在下无权告知。”
傅君瑶冷笑,“个人抉择!好个个人抉择,为了个人抉择,可以连命都不要!”
少侠咬着牙,对眼前的几位大夫深深一礼,“陆师伯虽为弈剑听雨阁而活,可在下以为,偶尔……他也想自私一次。诸位大夫为救治陆师伯殚精竭虑,我等不敢请诸位体谅,但……还求诸位,不要在他面前再问此事。”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屋中依旧昏迷着的陆南亭忽然哑声喃喃道:“凯枫……”
萧逸云当即以拳掩口低咳一声,若无其事问少侠:“骆师兄呢?”
少侠垂下眼帘,低声道:“在锁妖塔那边。”
澄澈天幕下,锁妖塔方向一道水色长龙昂首而起,直冲玉宇。那龙影并未在空中盘旋停留,而是猛然扭身一转,俯冲直下,又很快消散于无。剑阁弟子大都知道,这是弈剑听雨阁的镇塔使,每隔两刻的一报平安。
少侠眼神一错,忽又看见远处枯木后藏着一角飞扬的沾血白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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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没想到啊,我想拉的郎还没配呢,就死了一个!爱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