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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构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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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白日,你要干嘛!

-----正文-----

转天起来,姜明一睁眼,就想起昨天晚上自己的胡说八道,心里臊得要命。他看柯向瀛还躺在床上,寻思着大约是没醒,不由得暗自庆幸,忙抱着被子,踮着脚,鸟悄地出去。他洗漱完,端着锅去楼下打了豆腐脑,买了馃子,留在厨房里,又写了个小纸条压在锅底下,“对不起,昨天添麻烦了,请你吃豆腐脑。”然后,姜明就把自己往屋子里一关,打定了当鸵鸟的主意。

闲到中午,姜明的BB机开始叫起来,是厂里的同事周鹤在呼他。

姜明把电话拨回去,“干嘛?”

“不干嘛,这不是听说你重回我们光荣的单身男士行列,师弟我赶紧来和你庆祝。”

“拉倒吧,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想怎么庆祝?”

“海河早冻瓷实了,走啊,咱今年可还没滑呢。”

“哪儿滑呢?”

“金刚桥?”

“有点远,上次不是和你说了,我从家里搬厂子宿舍来了。”

“那就解放桥呗,下午两点见。”

姜明答应了一声,放下电话把冰鞋翻出来。幸亏他最近回家拿东西时想着带上了这双鞋,否则今天还滑不了了。姜明可不会去租冰鞋,他嫌租的鞋太硬,刀刃也不好。他这双鞋,别看穿了好多年,保养的勤,又是当年哈尔滨买回来的名牌,质量是没得挑。

快到解放桥时,就能看见河岸上纯白色的火车站了,前些年才加盖的银色钟楼在冬季的暖阳中趾高气扬地坐着,像外国女皇头上的大钻石王冠。过了车站前广场就是解放桥,那是一座可以开合的法国钢架桥,一直以来天津人都传说是造埃菲尔铁塔的埃菲尔建的——反正都是一个颜色。桥底下的海河现在冻上了,大概因为天气不错,冰上人特别多,狗拉雪橇、羊拉雪橇还有爸爸妈妈拉雪橇,不一而足。人虽多,但姜明一眼就找到了周鹤——除了他,再没别人穿一身纯白防寒服,连脚下的冰鞋都是白的。

“鹤鹤,你这穿一身儿白,也不怕那边热电厂大烟囱飘出来的煤灰渣子给你染黑了。”

周鹤躲着姜明的手说:“哥,只要你别拿手拽,它就脏不了。”

姜明窘了一下,这是他的老毛病了,姜家母亲过世得早,父亲又常年出差,做哥哥的要负起照顾两个妹妹的责任,他那时也不过是个半大的毛孩子,心里总是怕一不留神把妹妹弄丢了,索性去哪儿都拎着小孩的衣服。后来养成习惯,旁边站着朋友,他也总是忍不住拽一下,再拽一下。周鹤和他是厂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算是最亲的师兄弟,自然也是袖子被姜明荼毒最多的一位同事。

他们滑了几圈,找了找感觉,周鹤就要开始玩花样了,他是个长得挺帅的小伙子,跳了两圈,一会儿就围上来一群看热闹的,姜明知道周鹤就爱显呗,没说什么,自己找人少的地方滑去。滑了俩来小时,两个人都有点饿了,勾肩搭背就上岸去想找个卖炸串儿的摊子吃炸鸡排和炸鹌鹑蛋。

才走到一个僻静的小公园,姜明眼尖,一眼看见公厕外面有俩小伙子在吵架,一个看起来流里流气,另一个竟然是柯向瀛。那个流里流气的小伙子扯着柯向瀛不放手,姜明心里腾得就冒起了火,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就是欺负柯向瀛小身板没力气,抓着人耍狠,自己邻居那张小白脸皱得跟吃了一碟子苦瓜似的,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

姜明紧跑两步,一把扯开两个人,将柯向瀛摘出来护到身后,“干嘛!干嘛!青天白日,你要干嘛!”

“我干嘛?你怎么不问问他干嘛?他妈告诉你,别你妈管闲事儿,小心我报警。”那个小伙子歪着张嘴,开口就是一串脏字。

姜明冷了脸,“放干净你的嘴,欺负人都欺负到咱工人阶级老大哥队伍里来了,知道我们干嘛的吗就来劲。”

“那你知道他干嘛的吗?”那个小伙子不依不饶。

“他是我们工会的人,我不管你们俩刚才怎么着,我就知道是你刚刚动手动脚,嘴里不干不净,再不道歉我可不饶你。”

“嗬,你要知道他嘛傻逼玩意儿,看你还护短。”

姜明再也忍不了,照着脸一拳头抡出去,先敲在下巴上,又一个左钩拳,直接把那个小伙子打翻在地上,瞧着一边眼眶都肿了,柯向瀛整个人都傻了,姜明倒竖剑眉,睁圆怒目时,和平日在家乐呵呵的简直判若两人,他一拳打完不依不饶,还想再踢一脚,周鹤忙把人拦住,“行了哥,你那一脚他受不住,咱不值当。”

“算你走远,别叫我看见你再欺负人!”姜明努力压下火,一把拎上柯向瀛,转头就走。

那个小伙子被打得头都懵了,刚爬起来,周鹤溜溜哒哒走过去,伸了伸脚,又把人踹在地上,两手揣着口袋踩了上去,指了指脖子上挂着的冰鞋,“小子诶,你说这刃儿要是往你身上一拉,得是什么样呢?今天算你走运,以后招子放亮点,知道南门外赵老四嘛,那都是我哥们儿的老街坊了。这也就是我们姜哥,换个人呐……”

他还要说,那边姜明远远喊了声“周鹤”,周鹤答应了一声,连忙收回脚,几步跑着跟了上去。

柯向瀛惊魂未定,被姜明拦着肩膀,凑在耳边,呼噜呼噜毛地小声哄着,热气喷在脸侧,挠得他心痒。他支支吾吾好半天,走出老远才找回声音:“谢谢你们啊。”

姜明摆摆手,“这算什么,倒是你,吓着了吧?”他说话的语调又变回平日里快快活活,微微上扬的样子,“喏,刚没介绍,周鹤,我厂里同事,柯向瀛,我邻居,报社记者,大学生,还是中文系的呢,学问倍儿大。”

周鹤挑了挑眉,这一大串,他心里琢磨,姜明平时在厂里别看人缘好,爱说爱笑,实际上是个极傲气的人,看这个同事技术差,看那个人工作不认真,连别人长得畏畏缩缩他都有意见,周鹤记得清楚,他们班组有个青工,走路总驼着背,姜明每次见到都得说:“你把头抬起来”。久而久之,厂里人都说,姜明在的班组最不好混,但因为他技术拔尖儿,处事公平,能吃亏就自己吃,因此格外服众,没人敢和他叫板。就说他周鹤,大小也算厂里数一数二的刺儿头,厂领导那儿挂了号的祸精,上次连车间主任都被他气出血压高,那有几回他自己没干好活惹姜明耷拉脸,不也当即就肃然吗?当然,这也许是当初俩人一起学手艺时留下的“后遗症”,但怕就是怕,反正周鹤自问是不敢和姜明犯混。那这个邻居小柯呢,才认识多久,就被他师兄这么护着,只怕是个人物呢。这么想着,周鹤笑咪咪地伸出手,和柯向瀛握了握,“幸会幸会。”

他们仨走走路灯就亮起来了,柯向瀛说:“今天谢谢兄弟们,我请你们吃晚饭吧。刚刚那个人要讹我钱,张嘴就是二百,你们一定不要推辞。”

“吃嘛?”姜明倒真不和他客气。

“我知道前面有家卖羊汤的很不错,老板是我熟人,你们想喝吗?”

姜明当即高兴起来:“你说好就一定是好,带路带路——鹤鹤,你不知道,小柯是真太会吃了,一个美食家,很有品味,就跟陆文夫小说里写的似的。”

柯向瀛脸一下就红了,嗫嚅着说不敢不敢。他总觉得,周鹤这个人不像是个老实巴交的普通工人,看眼神有点太活泛,姜明怎么和他关系这样好呢?这个傻邻居还猛夸自己,万一周鹤有什么意见呢?周鹤又是不是猜到刚才发生什么了呢?柯向瀛止不住地想啊想,连自己一路被姜明拎着袖子走都没注意。

两个人心里的九曲十八弯姜明一无所知,他脑子里想的已经都是羊汤了,刚刚遇见的小流氓好像已经被大风刮得无影无踪,他一个人就顶三个人,说得热闹极了。

卖羊汤的是个路边的小狗食馆,他们写了菜单,柯向瀛就起身拿上,说要顺便去和老板打个招呼,他进了后厨,喊了声梆子。

“呦嚯,这不咱大作家吗,今天怎么有空来了?没出去和那帮人喧?”

“别提了,就后广场那边那个小花园,以后真不能再去了,我今天才到,就被一个小流氓讹上,说我要不给他钱,就拉着我找警察,找单位,说我搞同性恋。”

梆子瞪大了眼睛,“大作家,你也出道有年头了,还能被人下套?”

“我嘛都没干!我就是去瞎蹓跶,他来和我搭话,我可接都没接。你说现在怎么就这么多坏人呢,干这歪门邪道的事连技术都不讲了,早些年好多还是跟你干完一炮才嚷嚷着要讹人呢,上回总在荣业大街澡堂子那儿混的猴子,不就叫人这么骗了五十块钱。你知道今天这个小流氓,一张嘴就要200块封口费,他怎么不去抢呢?”

梆子一边熬汤,一边八卦,“嗨,一来呢,北京那边把咱这点事儿都闹到明面上了,要我说这就不行,偷偷摸摸搞就完了,闷声发财呀;二呢,这不现在好多人没工作,就成了社会青年,就容易不学好,要像咱过去都在单位里,那儿像现在这么乱呢——那你给他钱了?”

“那倒没有,正好碰见我邻居,你都不知道当时多吓人,我生怕他说出点嘛,结果我邻居听都不听,一拳就把人撂倒了,一看就是行家……梆子,你多放肉啊,不要太肥的,还得多放肚儿,羊油也多来,再就是我和邻居的两碗都不要放萝卜。”

“得嘞。”梆子手脚麻利,一边操作一边冷不防来了一句,“大作家,你刚刚说你邻居时,听着可有点情况啊。”

柯向瀛笑着骂了句,“你少来,我可不干那拖人下水的事。”

梆子嘿嘿一笑:“行吧,那你就自个儿憋着吧。”

柯向瀛哼了一声,掀起帘子走了出去,坐下后忍不住和姜明表功,说自己叫老板多多放了肚儿,记得你上回说喜欢吃。不大功夫,没劳动服务员,梆子自己端着汤送过来了,他拿眼神儿在两个人身上遛了遛,“哪位的不要萝卜?”

姜明乖乖举手,“您受累,是我的。”

梆子乐呵呵地把一碗加辣点红,飘着青青翠翠香菜叶子的奶白羊肉汤放在姜明身前,“您嘞慢用,要嘛言语声,以后都是朋友了。”说着,瞟了眼柯向瀛,那眼神的意思呢,大约在“你小子有福”和“好男人别错过”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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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南门外没有这号人物,我瞎编的!别信!

2、陆文夫的小说即《美食家》,小说中描写了许多苏州美食。

3、狗食馆在天津话中指价格低廉,就餐环境一般的小饭馆。

4、九十年代在天津沿着海河两边的公厕和公园许多是当时男同性恋的活动场所,类似北京的“东宫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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