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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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在实木地板上随着细碎的光影来回漂浮。

秦行之办公的房间简约又奢华，墙上挂着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画框镀金，线条繁复。书桌上堆叠着厚厚的文件，旁边摆放着一盏复古的铜质台灯，灯罩上的流苏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秦行之端坐在书桌前，手指翻动文件的动作干净利落，指尖偶尔停顿下来签上他的名字。

他抬起头，眼神穿过房间，落在门口的方向，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以利亚那张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笑意的脸率先映入眼帘。他的长发微微凌乱，几缕发丝散落在额前，带着一种天生的贵气迎面而来。

而原本此刻出现的清霁，默不出声地跟在以利亚身后。

手机在桌面上轻轻振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条消息。秦行之的目光扫过去，“冯琳：货已送到。”

“尝尝这个。”他将骨瓷碟放在桌上，四小块提拉米苏精致。

“最近你想吃这个？”

“下一周让意大利的主厨上班，他做的应该味道更好。”

秦行之这才注意到以利亚手上的托盘。

以利亚拉开椅子坐在他旁边，为他倒了杯水。

秦行之盯着水面泛起的波纹：“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我就回来了。”以利亚笑起来，“其实是来附近见客户。”他偏头凑近秦行之，“但是想你了这话不假。”

清霁缓缓走近，手指刚要触及餐盘边缘，以利亚突然将那块点缀黑巧克力片的提拉米苏推到了秦行之面前。

“秦先生之前闻到巧克力味不舒服，吃这块抹茶的吧。”清霁淡淡地说道。

秦行之沉吟不语，他微微抬眸，目光与清霁短暂相接，那双乌黑的眸子里此刻紧张得微微收缩。

秦行之伸手拿过抹茶的那块，与此同时，以利亚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腕。

清霁呼吸一滞。

十分钟前，他刚把冯琳藏在水果箱里的冰袋捏在手里，身后也是这样突如其来的触碰。

冯琳现在不便出入城堡，她安排了生鲜快递，将抗体混在水果里寄了过来。清霁在城堡的侧门签收了包裹，他将两颗橘子装进口袋。再往深处扒拉，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冰袋，里面装着一小瓶透明的药液。

“手里拿的什么？”

清霁停滞在原地，冰袋差点脱手。

清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过身时，已经将冰袋里的东西藏进了袖口。

他低着头，语气平静地说道：“外卖送来的提拉米苏刚好到了，我拿了个冰袋，这样保持新鲜。”

以利亚挑了挑眉，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兴味，但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别让Xin等太久。”

清霁低声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向厨房。

厨房里空无一人，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白色的流理台上。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药液的气味清淡而无色，几乎察觉不到。

“还没好？”

以利亚竟然跟了过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一块提拉米苏的包装，将药液滴在上面。药液迅速渗入松软的蛋糕体，表面看不出痕迹。

清霁猛地转头，看到以利亚倚在厨房门口，手臂环胸，嘴角挂着一抹笑。

“在等什么？”

清霁端好托盘，往外走去。

以利亚没有说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清霁能感觉到后背冒起的冷汗。

然而，对方转而夺过他手里盘子，急着邀功似地走远了。

清霁站在原地，双手撑在门框上，指尖冰凉。

……

此刻，房间里的气氛凝滞得几乎让人窒息。

秦行之低喝道：“松开——”

以利亚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松开手，指尖故意在秦行之的手背上轻轻划过，在挑衅中试探。

他随后将那块撒着黑巧克力粉的提拉米苏夺了过去，随手放在清霁面前。

“外面买进来的东西，你先替他试试。”以利亚顿了顿，眼眸微微眯起，“这一块，赏你了。”

清霁低头看着面前那块提拉米苏，表面撒着的黑巧克力粉有些被药液浸湿的痕迹。

他抬起头，骇然地盯着以利亚。而对方只是玩味地瞥过他一眼。

秦行之的声音低沉而冷硬，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端下去，我没胃口。”

清霁看了秦行之一眼，那瞬间对方的睫毛在剧烈颤抖。秦行之一定知道这块蛋糕里有什么了。

随着他抬腕的动作，手表亮起屏幕，再放下去抗体必然失效。

况且，今天以利亚不会放过他的。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那我替秦先生试试今天的好不好吃。”

他的声音平静而清冷，像是冰面下的流水，没有任何波澜。

以利亚闻言，伸出手，做出一个“请便”的手势。他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懒洋洋的笑意。

以利亚说道：“我小时候有次高烧不退，又不肯吃药，德拉就把药藏在小蛋糕里。”他拿起一把精致的银质叉子，轻轻划过提拉米苏的表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所以我以前总以为这种东西有神奇的功效。”

清霁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几乎要陷入掌心。他低头看着那块提拉米苏，闷声吃了一口。

以利亚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秦行之。他突然转头，用手捧起秦行之的脸，指尖轻轻划过秦行之的侧脸，“Xin，又不舒服了吗？”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秦行之将目光转回到以利亚脸上，眼神冰冷而锐利，一字一句地说道：“反正不是因为你。”

以利亚闻言笑笑，笑声清朗而张扬，似乎完全没有在意秦行之的冷漠。他松开手，直起身说道：“很好。”

他随手抓起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搭在小臂上。

他走到房间的空调控制面板前，将温度调高了几度，语气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的手很凉。”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秦行之，眼眸里闪烁着微光，“花园的花开得很好，你再不出门，它们只能明年再见你了。”

他朝着坐着的秦行之缓缓伸出手，优雅得如同一位骑士。他低声道：“要跟我去看看吗？”

秦行之的目光扫过以利亚伸出的手，他站起身，独自快步走出了房间。

以利亚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朝着清霁耸了耸肩，说道：“吃干净，天鹅先生。”

秦行之快步走在城堡的走廊上，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像是一阵急促的鼓点。

他在花园的入口停下脚步，这里姹紫嫣红一片，此刻落在他眼里是一片灰暗色。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以利亚的车完全离开城堡。

他的目光微微一凝，转身迅速折返了回去。

他回到房间时，餐桌边的清霁已经不见了。

他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客厅，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清霁吃下那块提拉米苏的画面。

他走到卧室门口，猛地拉开门，清霁正在里面熨他的西装。

他的动作轻而熟练，黑色发丝柔顺地贴在耳侧。整个人身形修长而单薄，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清冷的书卷气。

他快步走过去，动作迅猛而坚定，一把将清霁完全拥抱在怀里。他的手臂收紧，像是想要将眼前的人揉进自己的骨血。

清霁的身体微微一僵，手中熨斗的动作停了下来，热气从熨斗的底板上缓缓升腾，模糊了空气中的视线。

秦行之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可以不吃的。你为什么要吃下去？”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像是冰面下的暗流，汹涌而危险。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几分，像是害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在空气中。

清霁低声道：“我没事。”

“走，我带你去洗胃。”他的手臂微微用力，想要将清霁拉出门外。

清霁用力推开他，动作决绝。

他低声道：“帮你试试，正好可以提供冯琳一些数据排除副作用。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

但秦行之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从清霁提出要为他试那块该死的提拉米苏的那一刻起，他的理智就已经彻底崩塌，像被狂风卷走的残垣断壁，徒留一片疯魔般的空白。

他的心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死死压迫着，胸腔内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不信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人。这个Beta分明不爱他，又愿意为了他冒险。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男人。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那些冰冷的过往画面。幼年时，他曾孤立无援。后来他凭借成为Alpha的身份，拥有Top级别的信息素和一等一的相貌成为同龄人中最耀眼的存在。纵横商界多年，他又成为众人追捧的商业之才。

他习惯了用冷酷的理智去剖析人心，用利益的筹码去衡量关系。

只有眼前这个人，却完全不同。

他们纠缠不清，爱恨界限不清。

秦行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清霁的脸上，那张五官精致却不显柔弱的脸眉眼间透着一种超脱凡俗。

秦行之曾经以为，这种善良是清霁的软肋，是他可以利用的破绽。

于是，他一次次试探，一次次算计，其中不乏轻蔑，他将这种善良视为小朋友天真的愚蠢。

然而，当这份善良真正降临到他身上时，他才猛然惊觉，善良竟然也有重量。

他的心跳愈发狂乱，像是要从胸腔中挣脱出来。

得到一个人的方式是占有吗？

那么得到清霁的呢？

“喂，你哭什么？”

秦行之猛地一怔，才发觉自己的眼角湿润了。他下意识地想否认，却在触及清霁的目光时哑然失声。

清霁随手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一包纸巾丢给他，低声道：“擦。”

《彼得前书》里说，要将一切的忧虑卸给神，因为神顾念世人。

秦行之抬手接了过去。那一瞬间，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穿过清霁的发丝，晕染出一片朦胧的圣光。他的黑色发丝在光影中闪着细碎的光芒，像是被神明亲手点亮的星辰。

仅仅一瞬间，便去往了远方。

他突然想，要是从来没有见过清霁就好了。但他又想，从概率学的角度分析，他百分百会觉得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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