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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正文-----
那是一个小屁孩吧,反正在我眼中是这样的。
她第一次闯进我房间的时候,我看着她,她那样小,小到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她不知道自己闯入了一个什么样的炼狱,她不知道这个人间到底有多少苦难等着她去受。
我同情她,但是我知道我救不了她,我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我怎么可能救得了她?
我能给予她的,不过是一顿餐食。她依恋我,她崇拜我。我感觉我是她世界里唯一一尊不倒的神明。
我去上学了。
说来可笑的是,村里人千辛万苦到达的学校,竟然是城里人弃之如履的野鸡大学。
我没有学好,我学坏了,我去当鸡了。
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秋。
秋是一个没有缺点的人,了解她之前我是这样想的,了解她之后她的缺点亦是我眼中的有点,所以在我看来,她是一个没有缺点的人。
她喜欢用疼痛来惩罚我,她不知道的是,在我看来,疼痛是一种奖励。
后来她死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死,她说她是因为赎罪。
她有什么罪孽,她的罪孽不过是爱上了我而已。
要不是我,她一辈子都是一个正常人。
我留在那里处理了秋的丧事,第一次见了她的父母。
真让我嫉妒到扭曲,她的父母是如此正常,他们和蔼,他们慈祥。和我的父母完全不一样。
哦,错了,我没有父母,我是被抱来的孩子,我本身应该是一个孤女。我的母亲估计在哪个荒郊野岭生下的我,九成可能我的生父不详。
在她丧事结束之后,我回家了。
我离开这里之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还要回去,回到那里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又见到了她,她越长越好看。但是这里是一个久未开化的村庄,长得好看对于她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我做了一次好人,我告诉她,她应该去读书。
她听进去了,但是在她从这里逃出去之前,她对我说,她喜欢我。
简直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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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在我的世界里,荒谬是常态。
我为她担下了杀人的罪名,或许是看在她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应该背负那么多有的没的,或许是因为我的人生只有等死这一种可能性了,我没什么牵挂了。
我就算是担下了这个罪名,也无伤大雅。
村里的人说我是疯子。
他们说得对,我就是一个疯子。
于是我整日疯疯癫癫,我和他们正常人不一样,我是这“正常社会”中唯一的疯子。我活该被唾骂,我活该被嫌弃。
我在这里年复一年,直到,当年那个头也不回离开的女孩又回来了。
她人模狗样的,穿着的是最新款的外套。我以前在声色场所的时候见过那些大老板穿这个牌子的衣服。
她开了一辆很低调的车回来,但是我却看出了这辆车的价值不菲。
我知道,当年这个猫嫌狗不待见的小破孩的人生,已经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了。
我为她开心。
她命好。
她回来之后对我说,要带我走?
我看着她,找不出她表情中任何撒谎的意味。
带我走干什么?我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好多年前,她说她喜欢我这件事。
我看着她,我不当真的一句话到底蕴含了她的几分真心,我看不明白。
我还是跟她走了。
因为她说,她要带我去秋的城市。
在路上,她把我这么多年写的日记全部看完了,我阻止了,然后我发现在这么多年未见的时光里,我已经没有能力忤逆她了。
她看完之后沉默了好久,然后抬起头,她对我说:“你以后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沉默了。
我早就不属于这个人间了,就算这人间真的有神佛,我也不在他们能度化的行列之中。我在天地间孑然一身,我没有牵挂。
我和她一起生活,她厨艺很好,她做的清烧芋头,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她脾气不好,这一点倒是和秋很像,她动不动就喜欢按着我的头,迫使我说出她喜欢的话。
我知道我说什么她能开心,但是我偏不。
我就要让她生气,让她死心,最好能放过我。
我和她从这里到了南方,为什么到南方去?大概是因为她不满意我和秋见面了吧。
我喜欢那座城市,那里的雪山真的很漂亮,她提议过以后和我一起埋在雪山之下,我拒绝了。
我不能给她任何承诺。
后来我生病了,其实对于这一点我一点也不意外,就是生病而已啦。
我这种人怎么可能长命百岁,要是坏人都长命百岁了,好人又怎么活啊?
她告诉我要切一个子宫,其实我是有点难过的,不是因为切掉子宫难受,而是一个可以迎接死亡的原因竟然被这么轻易的化解了。
我看着她,我知道,我们不能再这样纠缠下去,不然等我离开的那一天,她一定会难过得要死。
于是我决定一定要找到机会离开她。
在此之前,我们接了一个婚。
我第一次见有人为我穿婚纱的样子。
我记得我是不是说过,她真的很漂亮,她穿着合身的婚纱的时候,真的漂亮得像是电影里得明星一样。
要是我今年二十岁,我一定不可避免的爱上她。
她在秋的墓碑面前吻了我好久,我又胆怯又心惊。
我怕秋不原谅我,但是我又没勇气推开她。
上天啊,人为什么会同时爱上两个人?我搞不懂。
我们去了北欧,那里真的是一个好地方,我和她度过了我人生中少有的肆意时光。
我看着她,想着不能再沉溺下去。
可能她不知道,在她满眼爱意之下,是我精心筹备的一次盛大出逃。
我不能背叛秋,这是我对她的承诺。上天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能同时爱上两个人,爱情难道不是独一无二的吗?
所以上天选择惩罚我,他认为是我的过错,我偷拿了禁果,所以造成了这个局面。
我想到了一本书中的一句话:
倘若禁果已因自由而失——“我拿什么献给你,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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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溺亡在欲望之海里。
我最先失去是呼吸,失去呼吸是一个很难的过程,我一点点窒息,我甚至想过挣扎,就算是下半辈子带着枷锁度日,也好多这一刻的窒息吧。
但是我挣扎不能。
我看见了秋。
然后我失去了视线。
我看不见实现中的一切,我眼前的画面都是存在我脑海中的东西。
我看见了秋对我笑,我看见了我与她漫步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之上。
我还看见了她,她在半夜偷偷看我,又在天将蓝之际悄然闭眼,她以为我不知道。但其实我知道。
我看见她穿着婚纱站在我面前,问我为什么不爱她。
我无从回答。
因为我又失去了声音。
我失去了我的辩解能力,这个世界上全部的烂俗怨言全部砸在我身上,我想反驳,但是发现自己失去了声音。
我已经不能为自己辩解一些什么。
我在这个世上,是疯子,是她的姑姑,是秋的女友,是一个不称职的女儿,是一个还算过得去的鸡。最后,我赤身,成为了我自己。
我不需要辩解什么了,因为我最后只还剩我自己。
最后失去的,是我的意识。
我好像能预想到她该是多么难过,要是我抽身早一些,她是不是就不至于那么难受?我不知道。
我失去秋的时候有多难受呢?
好像也没有多难受,因为我的灵魂已经随她去了天国,只是留下了这具肉体在尘世受罪。
是这样的,我失去秋的时候没有多难受。
然后我意识模糊。
我终于不用再去纠结爱与不爱这种深奥到天神都回答不出来的问题,我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
就算是天将蓝之际,我也不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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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死前最后说一件事,她是一个作者,我好像还没有说过。
她把我们的故事杜撰成了一本书,我数不清她在书中说了多少个谎,她在书中描写得我很爱她,说不定她在之后还会赋予这本书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
我喜欢看她写的东西,因为她笔下的一切,都是那么生气勃勃,她把我的沉默看作是英勇的骑士做出的反击。
但实则我只是懒得搭理她。
她把我的拒绝看作是天神降下惩罚,对每一个贪心的人设下了永恒的拒绝,让我们永远到不了边。
实则只是我不爱她。
她有一千一万种理由为我开脱,但是她就是不像我我不爱她。
诚然,我也说谎了,我爱上她了的。
不然我不会乞求上天给我指条明路。
但是上天好像会错了意,他给我指了一条坎坷的小道。
我在这条路上走了好久,最后发现终点其实是由自己决定的。于是我踏上了通往天国的路。
我溺亡于欲望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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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姑姑在越南定居了,也不算是定居吧,但是我们把每年大半的时间耗在这里,然后再用剩下的一部分时间出去旅游。”
“她越来越爱笑了,虽然我觉得这些笑容都太虚假了,她就该挂着一副忧郁的神情,然后说些我生气的话,这才是我姑姑一贯喜欢做的事情,她现在太乖了,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我就说,她迟早能忘了秋,她现在已经不会提到秋了,我看着她离回忆越来越远,我知道我最终还是赢了,虽说不太体面,毕竟赢的是一个死人,但是我还是赢了。”
“那条北欧的鱼真的被主人养得很好,我从来不知道一条鱼能被养得那样肥硕,我和姑姑去看它,觉得它再这样胖下去估计要换一个大杠子才能养的下。”
“姑姑好像永远那么喜欢吃芋头,真的一点都吃不腻吗?我天天做芋头都腻歪了......”
“总有人问我到底为什么喜欢姑姑,我不是说了很多次了吗?我们天生一对?这有那么难以理解吗?”
“我决定相信神明了,因为他宽恕了我的罪孽,并且赐给了我幸福,这是一个恶人最好的结局。”
“为什么我是一个恶人?因为爱的本质,就是堕入欲望之海。”
“我身上沾满了数不清的欲望,我才能真正触及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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