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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座车慢悠悠地停稳在家门外的道路，毕忱停好车便和邱翼一同下车，亦一起朝共同的家走去。

邱翼一进门就忙着收拾，忙着给毕忱备餐，他什么都记得，独独把一直立在家门旁的毕忱忘了，当他在厨房里抬起头时才反应过来一直没感觉到毕忱的存在。

毕忱饶有趣味地立在门旁看邱翼是如何突然醒觉，又是如何匆忙又心虚地赶到他面前，他看着心虚又局促的邱翼不禁露出笑容又展开双臂，一副索要拥抱的模样未能让邱翼有任何动作，他随之含笑吐道“抱我。”

“脏。”邱翼轻攥沾有油污的双手回道。

“洗就好了。”毕忱垂眸笑道，双脚随着话语朝邱翼走去，双臂亦随之落在邱翼身上。

邱翼被抱得愣怔两分，他只觉得今天的毕忱和过往里任何一天的毕忱都不一样，对方是那般淡然轻松又温柔，身上没脾气的模样不似装出来的，更像一种原谅全世界的感觉，他合了合眸便抱起毕忱往楼上走，边走边问道“心情很好？”

“好，有你在就好。”毕忱挂在邱翼身上懒洋洋地吐道，惹得邱翼少有的脸上一热。

邱翼深知有多少东西压在毕忱心里，其爷爷毕华生就是其中之一，如今人一死，想必毕忱心里的重压已减轻不少，或许也正是如此才让其今天变得这般不一样。

温热的白雾将温度带到冰冷的四壁，就似那一缸裹紧毕忱的热水，他懒懒地挑着眼皮去看正在给他洗澡的邱翼喃声吐道“我困了。”

“睡吧。”邱翼挑眼含笑吐道，其脸上的笑意让毕忱安心地合上双眸。

邱翼尽可能轻手轻脚地给毕忱洗澡，他看着那一动不动的毕忱只觉得对方定是累极了。

人一旦习惯重压，当重量减轻时便会觉得格外疲倦，他想毕忱或许正是如此。

毕忱有意识地在邱翼的动作间配合着抬身抬腰，只是那双眼皮却怎么也抬不起来，眼下的他没有如释重负，亦没有长舒一气，身体没有觉得很累，精神亦不疲惫，他不知这是一种怎样的状态，这样的感觉让他感到陌生，陌生到让他不知该怎么面对。

“忱忱？”

邱翼的轻唤出现在耳边，伴随着吹风机停歇后的细鸣。

毕忱缓缓睁眼冒出一声疑问，邱翼不禁抿笑问道“吃饭还是睡觉？”

“不知道。”毕忱似茫然般回道，视线在话语间不知落在何处。

“我饿了。”邱翼轻轻抱起毕忱说道。

“那就吃饭。”毕忱枕在邱翼肩上轻声吐道。

邱翼似乎是第一次见毕忱这般呆呆的模样，乖顺又木纳，说出口的话似不经大脑又似无意识地顺着他的话说，这让他脸上的浅笑更深两分。

于毕忱而言，被抱被洗澡被照顾，今天和过往似乎没什么不同，可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陌生的状态和陌生的感觉让第一次对自己感到陌生。

“忱忱？”

邱翼的轻唤再次出现在毕忱耳边，毕忱抬眼看去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吃过饭了，餐具早已被清洗，播放完片尾的影屏衬得桌面上剩余的水果稍显腐败。

是不是该睡觉了？

毕忱呆呆地想。

他想不起来刚刚发生过什么，自己又在时间的流逝里思考过什么，只觉得整个人都空空的。

邱翼见毕忱一副茫然地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继而轻握毕忱的手柔声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就觉得好怪，我变得好奇怪。”毕忱拧着眉满是困惑地说道。

“哪里奇怪？”邱翼不解亦耐心询问道，拇指轻轻抚着毕忱的手，他以为毕华生的死并不能对毕忱造成什么影响，但眼下看来并不是，他在毕忱的沉默中将其轻轻拥进怀里，让其倚在他肩下，五指轻握其手臂缓慢地来回抚摸着。

“是难过吗？”邱翼轻声问道。

“不…”毕忱随即吐道，不过刚吐出一字便哑了声，他知道难过是何种感觉，只是这次的难过来得过于平静，平静得让他都没意识到原来是种难过。

邱翼在沉默中稍稍拥紧将脸藏进他衣里的毕忱，掌心一下一下缓慢地抚过其背脊试图给去些许安抚，另一只手稳稳地裹住那紧攥他衣物的拳。

说到底那还是毕忱的爷爷，是那血脉相连的至亲，邱翼一直都知道毕忱向来都带着对生命的敬畏，不像他，也不像他们。

邱翼拥着毕忱陷在沙发里，稍垂的双眸里藏着与这一室一样的昏暗。

时间不会停止，就像太阳如旧升起，就像出现在在厨房里的毕忱。

独自醒来的邱翼在下楼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昨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臆想，只因毕忱表现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他边吃着早餐边挑眼看向毕忱，眸里是挥不散的思索，惹得毕忱夹眼一笑。

“还看？快吃，然后回公司，尽快安排下时间回国，你要忙的事情还很多。”毕忱含笑说道。

邱翼嚼着嘴里的东西满眼都是困惑，毕忱笑了笑又道“你忘了昨天答应过我什么了？”

“没忘，这么着急吗？”邱翼囫囵道，嘴里是还未吞尽的食物。

“爸妈说越快越好。”毕忱点着头说道。

邱翼匆匆咽尽食物看着毕忱问道“你和我一起回去吗？”

“我不回去你帮我签字啊？”毕忱笑着打趣道。

那张无甚表情的脸终是露出一天里的第一个笑容，邱翼笑了笑便垂眸继续用餐。

回去…

毕忱在邱翼离家后漫无目的地想着。

大脑早已记不清自己到底浑浑噩噩度过了多少岁月，又已离开故土多久，以至于当他坐在机舱里一度恍惚。

“忱忱？”

那熟悉的轻唤出现在毕忱身边，毕忱略显呆滞地扭头看向邱翼，亦看着邱翼如何像空姐般帮他调好座位又给他盖上薄毯，继而将眼罩给他戴好。

“别想，睡觉，我就在旁边。”邱翼贴在毕忱耳边低语道，继而轻轻吻过其耳尖便从其身边离开。

邱翼落座后忍不住地皱眉，所有的担心都化为一道道时不时看向毕忱的目光。

平稳的飞行，安静的机舱，细微的声响，衬得那熟睡的毕忱似极了那繁忙至极又疲惫的人。

空姐的广播，收拾的人们，起伏的声音，衬得被邱翼唤醒的毕忱像睡得不知天昏地暗的人。

邱翼迎着那呆滞的双眼轻声问道“怎么了？”

“到了？”毕忱哑声吐道。

“到了。”邱翼柔声回道，他见毕忱回以点头便着手收拾东西下机，继而握了握毕忱的手说道“不想动的话我背你下去。”

那无神的双眼顿时浮现笑意，毕忱夹着眼角笑道“等下就有人问你需不需要轮椅了。”

邱翼带着宠溺的笑顺着毕忱起身的动作将人稳稳牵在手里一同下机，亦一同迈步在道路上。

阳光穿过玻璃落进室内亦落在众人身上，毕忱望着那相似的天空迈步在阔别甚久的故土上，手上是那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温度，他合了合眸便将收回的视线放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他是毕忱，但他再也不是毕忱，他失去了原有的名字，却得以有机会以最真实的模样迈步在人群中。

多么讽刺，又多么自在。

毕忱抬起眸下意识地握紧邱翼两分，惹的邱翼侧过脸朝他露出一抹带有询问的微笑，毕忱抿笑摇了摇头便错开对视。

他终于得以毫无心里负担地牵着同性的手迈步在这生他养他的土地之上，得以不再畏惧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他只是他。

邱翼望着那人来人往的景象稍稍侧脸问道“心情怎么样？”

“想抽烟。”毕忱带着些许苦笑说道。

此话一出便让邱翼失笑不已，随即牵着毕忱往吸烟区走去。

烟民三三两两地散布在吸烟区里，毕忱和邱翼皆隔着自身手里的烟雾仰望那蓝天白云。

“也没什么不一样。”毕忱忽然轻吐道。

邱翼愣了愣才转眸去看毕忱，毕忱垂脸弹了弹烟灰依旧用外语说道“我也以为会有什么不一样，可惜了。”

可惜了，故土于他而言已不再是故土，不过是一个又一个被人挂在嘴边的国家而已。

邱翼不禁垂眸遮掩自己眼里的暗淡，他随着毕忱弹落烟灰，亦随着毕忱在沉默不语间碾灭香烟，他不过刚松开灭掉的烟头就看见那递到他面前的掌心，抬眸看去落进眼里的是那在阳光下面带笑容的毕忱，那笑容明媚得让邱翼花了眼，就像阳光全都通过毕忱折射进他眼里般。

毕忱看着发愣的邱翼不禁抿动宠溺又无奈的嘴角，随即伸手牵起邱翼往外走。

落后一步的邱翼看着那半张侧脸无声地垂眸抿笑，似自嘲，似感慨。

他的毕忱生来本就该如此阳光明朗，而不是终日陷于黑暗与月亮作伴。

邱翼带着笑抬眸便握紧毕忱一起朝同一个方向走去，彼时并肩同行的人如今仍并肩迈步，他终是开怀地带着笑牵着心爱之人实现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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