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正文-----
邱翼曾以为自己了解毕忱,但此刻抱着对方的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对方,他从来都不知对方的情绪出口在哪,以至于此时的他除了抱着对方便只剩下束手无策。
他不知还能怎么做,又还能怎么说,他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对方彻底放心又彻底相信他永远都不会离开。
“忱忱。”邱翼轻抚着毕忱低声唤道。
毕忱轻应一声便从邱翼怀里抬起身看向对方。
环拥的双手顺着抬起的背脊滑落至手肘处轻轻托捧毕忱的手臂,邱翼无奈地弯了弯嘴角注视着对方轻吐道“我是个守诺的人,你知道的。”
茫然与不解出现在毕忱脸上,但他仍平缓地点头说道“知道。”
“我离不开你,我爱你,我答应你,我邱翼,这一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你。”邱翼平缓又清晰地说道。
写着茫然的双眼随着那一声一句一点点被水雾覆盖,泪水随着弯落的嘴角无声滑落,一颗又一颗,一道又一道。
哪有那么多守信重诺,商人的世界惯来都是奸诈阴险又圆滑世故,邱翼的守诺向来都只是给毕忱一人。
邱翼知道自己有多双标,毕忱更是清楚自己是对方唯一一个不会对其失信的人。
滑落的泪水就像从年久失修拧不紧的水龙头流落的细水流,不曾中断又不带变化,邱翼捻着纸巾耐心地将其一一接住。
泪水浸湿一张又一张纸巾,毕忱突然轻笑一声亦止住眼泪,邱翼略显茫然却也含笑朝对方提了提眉。
邱翼的无助就像毕忱的害怕,落进毕忱眼里时亦是那般清晰。
是什么让对方无助到要将证明过无数次的事情郑重其事地讲出来?
毕忱合眸勾了勾笑稍稍后仰躲避停在下巴处的纸巾,双手随之抬起抱住对方的肩背。
邱翼匆匆敞开双臂任由毕忱扑进他怀里,诧异与失措停留在他脸上更停在他滞在空气里的双手上。
“抱我。”毕忱闷闷沉沉地吐道。
掺着哭腔的嗓音让邱翼顿时回抱怀里的人,匆忙得连手里的纸巾都未曾放下。
邱翼后知后觉地放下纸巾又轻轻拍抚着怀里的背脊,他小幅度地转脸看向毕忱想要看清对方此时的神情,却不想埋在他颈肩处的脸根本没给他看清的机会。
“忱忱?”邱翼试探性轻唤道。
“嗯?”毕忱哑哑地应道。
“我收一下东西。”邱翼轻拍着毕忱柔声说道。
“我不想动。”毕忱赖在邱翼身上懒懒地说道。
邱翼合眸勾动浅笑便抬腰膝撑地地将毕忱抱起,毕忱安然地任由邱翼将他放到沙发上,整个人懒得就像恨不得连呼吸都让人代劳般,他望着灯旁的天花缓缓闭上双眼低喃道“希望新的经纪人不是个短命的。”
邱翼合了合满怀爱恋的双眸含笑俯身在毕忱脸上轻轻落下一吻便转身离开,冷敷贴随着去而复返的脚步悄无声息地落在毕忱双眼上。
状似无生命力的毕忱似对落在眼上的温度毫无感觉,连眉心都不曾动弹。
餐具磕碰彼此的声响随着冷敷贴的落下出现在毕忱身旁,毕忱无甚语调地轻吐道“还没问过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邱翼在收拾间不禁吐出一声失笑,他头也不回地笑道“出国了还不会做饭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了吧?”
“不会做饭也不会饿死不是吗?”毕忱仍轻飘飘地吐道,语调平淡得不似反讽般。
半隐在灯下的含笑脸庞在眨眼间了无笑意,无声的叹息躲在收拾的动作里,抿动的嘴角藏在冷敷贴外。
邱翼不敢想是什么让毕忱抛弃了对食物的要求,是什么令其觉得食物不过是一种维持生命的东西,又是什么让其不再在意入口的食物味道如何。
他不敢想,更不敢去思考,心疼与内疚在这一刻快要将他淹死,他快速地将餐具尽数收进厨房,又在那水流下获得些许喘气的空间。
“邱翼,我冷。”
毕忱的声音轻飘飘的却破开水流声清晰地传入邱翼耳中,他匆匆甩手抽出纸巾,连水流都未曾关上就抬脚朝毕忱走去。
冷敷贴被潮湿的五指揭掉,冰冷的眼皮被搓热的掌心轻轻覆盖。
毕忱缓缓抬手触上邱翼的手低声喃道“我想泡热水。”
“好。”邱翼柔声应道。
水流持续出现在厨房亦出现在浴室,水池里的餐具终是在邱翼帮毕忱洗过澡后迎来那双未曾干过多久的双手。
嘀嗒-
悬挂于水龙头下许久的水珠终是在黑暗中摔碎在水池里。
寂静的月光洒在人间亦注视着熟睡的灵魂,就似那无法安心入睡的双眸般无声地注视怀里的人。
“不睡觉是想睡我吗?”
毕忱的声音忽然轻轻地出现在沉寂许久的房间里,邱翼不免露出诧异的茫然,他不曾想毕忱原来还醒着。
闭合许久的双眼缓缓睁开在月光的阴影下,直直地落进邱翼眼里,他呆滞一息便匆匆回道“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睡?”毕忱懒懒地侧身拥住邱翼问道。
邱翼轻抚着毕忱的背脊柔声哄道“马上睡。”
低喃的轻应模糊不清地从邱翼胸前传出,就像落在毕忱背脊上的轻抚般若有似无。
毕忱在重新入睡的过程中迷迷糊糊地想,他累了,对方也早该累了,可对方却似永远不会累般一次又一次地找他,一次又一次地伪装成陌生人出现在他身边,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他家中,又不厌其烦地给他做着一顿又一顿饭,更是始终平静地接住他一次又一次不稳定的情绪,还要不间断地受到他与旁人上床的刺激,或是直面他的性爱现场,或是透过屏幕看过他视频的一帧帧,对方怎么会还不累?
漫无边界的思绪消散在入睡中,所有的疑惑终是无人应答。
睡不安稳的邱翼醒在天边的微光下,稍稍摸索的五指只触到失去温度的床被,他顿时猛然坐起,放眼望去并没有看到毕忱的身影,定神倾听的双耳并没有捕捉到人类活动的声音,他匆匆下床往外走去,双眼终是停在客厅里找到立在阳台的身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在此刻冲得邱翼的大脑有些发晕,流动的血液却让身体似血液倒流般僵在原地。
比起毕忱的害怕,邱翼的害怕来得更凶猛些,他是那般怕对方不声不响地消失在他已习惯的生活里,是那般害怕他即便找得到对方却再也没办法将其拥进怀里。
比起毕忱的大吵大闹与摔砸叫骂,邱翼更害怕毕忱的不声不响,他不怕继续在茫茫人海中需找对方,但他是那般害怕对方不声不响地从世间消失。
毕忱察觉邱翼出现在客厅便缓缓转身含笑轻吐道“醒啦?早餐在桌上。”
邱翼不禁吸气咽了咽喉,双脚随之抬动朝毕忱走去。
拥抱来得那般重又那般用力,毕忱无奈地吐笑道“怎么了?做恶梦了?”
哑声闷应出现在毕忱肩上,毕忱仰着脸合上双眸轻拍着邱翼的背脊轻声哄道“不怕。”
邱翼忽然像置气的小孩般哑声说道“你答应过我不走的。”
毕忱甚觉好笑般吐笑说道“我答应你的是不搬。”
圈抱肩背的双臂无声地用力两分,邱翼紧紧地拥着毕忱哑声说道“你可以从我的世界里离开,但你不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你答应我。”
毕忱顿时失笑地后仰脑袋,他放下抚摸背脊的五指沉声吐道“邱翼,你是不是睡傻了啊?他把命都给我了,我随随便便就不要了?你到底在想什么?放开我。”
“不放。”邱翼哑着嗓吐道,执拗得似听不懂人话的顽皮小狗,双臂更是用力两分地抱紧毕忱。
毕忱烦躁地扯动嘴角便抬手去推邱翼,可他又怎么推得动,邱翼任他推着,又闷闷沉沉地重复道“答应我。”
毕忱不耐烦地合眸吐出一息烦躁地回道“我答应你。”
双臂放松的那一刻毕忱就猛然推开邱翼往里走去,快速迈步的背影带着两分暴躁又掺着些许嫌弃,但那却让邱翼获得些许久违的氧气,他似脱力般后退两步撞上围栏,身体顺着围栏缓缓下滑。
邱翼立着膝盖垂头坐于地面,双手乏力地置于后颈。
病情折磨的从来都不只是一个人,尤其是深爱于其又陪伴在其身边的人。
忽然意识到些什么的邱翼无声地扯动自嘲的笑容,年少的曾经与失去毕忱的那段时光都不及此刻让他感到无力,如果他连自己的情绪都处理不好他又要拿什么去接住对方所有的情绪?
邱翼屏息咽了咽喉喉便深深吸进一气,继而缓缓呼出,乏力的双手终是从后颈离开,垂落的脸终是抬起,他平缓地起身往里走去。
经过洗漱与用餐的邱翼无声地出现在画架前亦立于毕忱身旁,他第一次看见毕忱笔下的人像,纸上的轮廓让他一眼便看出其是毕忱的经纪人,他终是再次问出那未曾获得答案的问题。
毕忱在提笔落笔的空隙停住,他看着眼前未成形的画不禁想,感情好吗?
对方曾说看不懂他的画,可那老头却能将他的画卖得一幅比一幅更高价,真的是不懂吗?
那老头或许是那为数不多能看懂他的人,对方总是莫名其地给他发来一些话,他从来都不予理会,现在的他想要回应却再也没有被听到的机会了。
毕忱看着眼前模糊的轮廓轻飘飘地说道“不知道,说感情好,我们其实并没有多少交流,说感情不好,我们却能完全相信一个只有文字来往的陌生人,你觉得是好还是不好?”
“不知道。”邱翼低声喃道,他垂眸盘腿坐于地面,脑袋随之轻置在毕忱腿上。
毕忱抬手抚过邱翼的发丝便再次落笔,邱翼看着眼中歪斜的画面合了合眸,他的世界从来没有完全相信,他理解不了毕忱口中的‘完全相信’,就像他从来都理解不了对方眼里的世界一样。
倒映着歪斜画面的双眼平缓地闭合在无声的吐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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