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正文-----

床单晾晒在一人熟睡在床时，早餐置桌在另一人熟睡时。

邱翼未睁眼就先触及失去温度的另外半边床，他稍皱眉心一边撑床起身一边睁眼环顾四周，室内安静得似能听见出风口的声响，他抬手捏了捏鼻梁便掀被下床。

留宿他人家中的邱翼毫无作为客人的自觉，他洗漱过后便像过往般打开毕忱的衣柜，当他走出房间后意外地听见些许细响，一些活人活动的细响。

他本以为毕忱已出门，不曾想人还在家里，他不禁朝那虚掩着门的房间走去。

门板随着轻轻用力的手掌无声转动，落入邱翼眼里的是一室的明亮与凌乱，画板、画布、画架皆毫无章法地置于地面歪斜于墙边悬挂于半空，沿墙放置的书柜上满是书籍却那般杂乱，书籍或立或躺，或敞或合，书架上方堆叠的书籍似一个不稳就会全部倒落般，那张电脑桌同这一室般不堪入目，散落的纸张，夹着乱页的书籍，满溢的烟灰缸伴着剩有液体的马克杯，打洒的液体早已将纸张变得不再平整又显现着干硬的曲线。

邱翼不禁垂眸勾起无声的笑，他抬眸就稳稳地将视线停在那正在作画的人身上，毕忱就像这一室般乱糟糟的，脑袋上是那睡醒后不曾打理的头发，发尖顽强地翘立着，伴着几缕缠绕在一起的发丝，衬得那从衣袍里露出的肩头是那般慵懒。

毕忱正垂着一只手夹着正燃的香烟，另一只手正握着画笔在画板上落下一笔又一笔，落得是那般随意又那般专注，他甚至没能发现自己周遭正有一人迈步在那些半成品前。

邱翼缓步在置地的画板前又伸手将那歪斜的画架扶正，继而慢悠悠地停步仰脸去看那悬于空中的画布。

阳光照得那白布就似不存在般，倒映在双眸里的只剩下其中的颜色与图像。

“原来是你啊…”邱翼望着那幅画轻叹道。

毕忱垂脸吐出一笑亦垂下执笔的手，他抬脸咬上烟又顺着呼出的白雾嗤笑道“你什么时候也会看这种东西了？”

邱翼不禁垂脸叹笑一声说道“满身铜臭味的人总想用艺术掩盖两分。”

啪嗒-

画笔被随意丢掷而冒出轻响，毕忱抬脚走到邱翼身边稍稍倾身一嗅就歪头笑道“不臭啊…”

邱翼脸上止不住地露出笑容，笑得那般宠溺又溢满爱意，他在变窄的视野里终是忍不住抬手抚平那缕翘起的头发。

毕忱不等那只手离开他的头发就转身抬脚离开邱翼，继而在画架旁的烟灰缸里碾灭香烟又弯腰拾起笔，他边落笔边笑道“没有你这种人谁来养我们这种人？”

邱翼不可置否般轻轻抿笑便缓步在这一室明亮里，他停步在桌旁又扶起那倒落的马克杯，指尖不禁轻抚那被液体晕开的笔墨。

他不知道时间到底改变了什么，他只知对方不再像以前一样把每一个字都写得规规矩矩，他合了合眸伸手将那干透的数张纸收拢又放置一旁，视线无可避免地窥见桌面堆叠的几本书籍，他伸手想规整却意外地发现书籍的作者都是同一个人，他不禁再次落目于那未被模糊的字迹上，指尖随之轻轻摩挲那平整的纸张。

“喜欢就像癌，喜欢一个人就像在和癌症做对抗，人体每天都在产生癌细胞，那我们对抗的到底是癌还是自己。”邱翼抬眸看向毕忱平缓地说道。

毕忱随之吐出一声轻笑，他边沾起颜料边笑道“你们这些人现在也会看这种东西了吗？怎么还背下来了？”

“别人送的，本来是当睡前读物随便看一看，没想到会买了一本又一本。”邱翼垂脸叹笑道。

毕忱无声勾着笑亦勾着画，邱翼走到他身边调侃般说道“这么会画怎么不给你的书配图？”

毕忱不禁哈笑一声说道“你看画的时候想看一本书的解释说明还是在看书的时候想要脑子里的画面被破坏？”

那向上挑看的眼里写满看白痴时的无语，毕忱瞥过一眼就重新落目于眼前的画板上，一笔一画落得更随意两分，似乎还带着些许恼火。

“早餐在厨房，出去吃。”毕忱看也不看邱翼地说道。

“你吃过了吗？”邱翼轻应一声问道。

“不饿。”毕忱不耐烦般吐道，双眼里依旧只有画板。

那立在毕忱身边的脚无声抬动，却不是转身离开，而是就地盘腿而坐，毕忱不禁垂眸瞥看，落进他眼里的是那稍稍仰起的脸，是那饱含爱意的双眸，是那贪图相处的神情，他合了合眸就转回眸继续落笔。

对抗的到底是癌还是自己？

毕忱在落笔的那刻突然停住，又突兀地嗤笑一声。

猛然横穿画作的一笔毁了画亦毁了这一室的平静，画架随着受力的画板摔落，随着被用力掷地的画笔弹跳几下。

“忱忱？”邱翼满脸茫然地唤道，身体手忙脚乱般随着猛然起立的毕忱站起。

毕忱看着邱翼稍勾冷笑轻吐道“好看吗？”

邱翼一头雾水却下意识地吐道“好看。”

空气里顿时响起一阵忍不住的轻笑，邱翼看着眼前这个笑得直不起腰的人实在是不知到底是什么惹其生气又惹其发笑。

毕忱堪堪忍下笑声就抬手搭着邱翼的肩说道“你好傻啊…”

邱翼顿时合眸失笑，双臂随之圈住毕忱的腰将其抱起，他见怀里的人仍颤着肩低笑，他在迈步间亦无声笑得那般开怀，甚至将对方为何生气的困惑都抛之脑后，他只知怀里的人是因他才笑得这般止不住声。

止不住声的毕忱任由自己被对方抱在怀里，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好傻，傻得就像条狗一样，傻得只知道盯着他看，傻得第一反应是肯定，傻得连准备好的早餐都不舍得去吃只为待在他身边又一直看着他。

餐桌上的邱翼咬着嘴里的早餐朝毕忱问道“你都会给你的‎‍‌‌‍炮‌‍友‌‎‌‍做早餐？”

毕忱勾了勾嘴角轻笑道“那我现在应该是拿锅铲赚钱而不是拿笔。”

邱翼垂眸叹出一笑便不再言语，毕忱勾动讥笑又随意地咬进早餐。

沉默的餐桌伴着用餐的细响与餐具相撞的脆响，邱翼垂着脸盯着眼前的残渣哑声吐道“我今天走出这个门之后你是不是又要搬家？”

毕忱闷应一声肯定就起身拿起餐具走到水池旁，水流随之出现。

“这次住了这么久，不是喜欢这里吗？不搬了好不好？”邱翼带着些许苦涩轻声说道。

毕忱不禁嗤笑一声说道“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或许还不会这么快搬。”

“那又怎样？”邱翼压抑着音量质问道，身体已然站起立在毕忱身后，他注视着那背影紧紧攥拳却软着声音说道“又怎样？这么久了，有谁知道你在哪吗？”

咣——

瓷具猛地砸在水池里敲出巨响又迸溅碎片，那攥拳的手松得是那般快，那站立的双腿迈得是那般迅速，不过一息毕忱就被邱翼紧紧拥进怀里，用力的双臂使肌肉稍稍发颤撞上毕忱的身体。

背对着水池的邱翼不过刚站稳就急于松臂去查看毕忱是否有受伤，毕忱不耐烦般用力地甩开那小心翼翼的双手，他连连后退扬声说道“你知道！你邱翼知道！这么久了，你叫我不要搬，为什么？因为你邱翼累了！”

毕忱停住双脚就放下扬于空气的手臂勾笑轻吐道“累了你就歇着，我没求着你找我。”

邱翼稍动眉心沉声吐道“我没有。”

毕忱吐出一声冷笑就转身离开仍淌着水声的厨房，那滑肩的衣袍依旧滑肩，那慵懒的身体依旧迈着惬意的步伐。

邱翼注视那迈步的身影皱眉咽了咽喉，继而转身处理那破碎的瓷具。

对方说得对，他累了，但却不是累于找人，而是累于抑制心底的思念，累于克制那从不减轻的爱意，累于无法入睡的每一个夜晚。

他累了，他再也不想只是远远地看对方一眼，他再也不想克制自己想上去拥其进怀的冲动，他再也不想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为换取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

他累了，累得就像那瘾君子耗尽最后一克毒品般。

邱翼收拾好厨房便走到沙发旁，他单膝点地落在毕忱身边又轻轻握住对方的手柔声说道“我没有，我只是想要你给我一次机会。”

毕忱侧眸轻笑道“机会？什么机会？饭吃过了，床上过了，你还想要什么？”

“想要和你结婚。”邱翼稍仰着脸轻声吐道，拇指随之抚过手里空无一物的指背。

毕忱轻勾讥笑说道“好啊…机会我给你，我不搬，你可以走了。”

邱翼顿时软下眼角抿着笑轻应一声又抬身在毕忱脸上落下一吻，毕忱不爽般动了动下颚又侧开脸，邱翼不甚在意地抿着笑走去玄关穿鞋，临走时还不忘拿起毕忱的钥匙在空气里晃了晃说道“钥匙我拿走了。”

毕忱仍侧着脸闷应一声，任由那属于他的钥匙被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