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想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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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睁不开,脚心的碎片扎得很深, 每走一步都有股钻心的疼。
“妈的!”宁一然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摸了摸自己满脸的血,怒不可遏,随手抄起饭桌上的重物摆件朝阎昭砸过去——
阎昭没有回头,腿筋一抽,他不受控制地往前摔,甚至因为反应迟钝,连下意识用手臂支撑都忘了。
他彻底闭上眼,
没有摔在地上的一片狼藉中,腰前横穿了一只手臂,将他整个身体都牢牢锢着,阎昭晃了一下,脑袋磕到对方的肩膀,满是血腥味的鼻息里唐突的闯进一股与众不同的气味。完全是条件反射,他立刻用手攀着对方的臂膀,抓的紧紧地,下一面便被卷着往怀里一带,那股味道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暖意的怀抱。
几乎是同时,身后炸开一声巨响!
男人身形颀长,一手将阎昭搂着,一抬脚踹在Alpha的心口,将宁一然直接踹翻飞倒在地!
阎昭想要回头,后脑勺却覆上男人的手掌,轻轻地将他的脑袋往他怀里按,意思好像是,不要看。
阎昭再一次闭上眼,只是这一次面对的不再是未知的黑暗。
他只感觉自己脸上的血将男人的风衣濡湿,便偷偷地用手指擦了擦,指肚上却不是红色的。
极短暂的时间里,阎昭不再害怕,虽然过程像是自由落体的下坠,但最后落进了永不翻覆的诺亚方舟。
他知道他是谁,是这段时间以来令他胡思乱想的罪魁祸首,也是在任何紧要关头想到的求助的第一个人,是……
阎守庭。
关于卫淮的讨论已经翻篇,阎昭却看得出展明夜时不时发呆,下午的时候,他问:“你还好吗?”
展明夜没头没尾地说:“我可能要离职。”
“啊?为什么?”阎昭说,“因为卫淮?”
展明夜将手里的活放下,捏了捏眉心,“我回华空市,是为了祭拜我爷爷,这件事已经完成了。但是他好烦,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他了,所以我得换个地方。”
“你躲着他,但是我怎么感觉你……”
他直言不讳,在看到展明夜飘过来的眼神时又刹车。
展明夜回了他一句,“你不是也躲着你哥吗?”
阎昭听得浑身刺挠,什么叫也躲着?首先他不是躲,他这是开始新生活,其次这个也字也不成立,展明夜不能这么类比……再然后,什么叫我哥,叫阎守庭不行吗,那层关系已经在亲情层面、法律层面都不存在了,烟消云散了。
“不一样了。”展明夜低头看着自己手腕,很淡的疤痕几乎融进皮肤,“说来真的好笑,那个时候我只凭着一股朦胧的感觉,相信他对我也一样,举目无亲的时候,我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因为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自讨苦吃了五年,但现在遇到任何事,我都不会再想到他了。那样发自内心的信任和依赖,再也不会有了。”
——还没有爱上你,就已经信任你。我接受你的谈判,可你却说这是钱货两讫的买卖。我将自己出售,为期五年,期间不再乞求任何,时间到了就是解脱。
“那你之后想去哪儿?”阎昭问。
“还没有想好,也许会去旅游?”
……
第一个想起的人。
阎昭没有松开手,也意识不到自己抓得有多么紧。
小学的时候,阎昭跟着阎守庭上马术课,选了一匹荷兰矮脚小黑马,皮毛油亮,阎昭给他刷毛培养了半天感情,磨合的时间比较短他就牵出来了。
阎守庭给他戴上头盔,用手指测量一下颌带的余量,阎昭乖巧地仰着头,问,好了没呀?
阎守庭说:“好了,马靴穿上。”
上马的时候除了教练,阎守庭也在旁边看着,手一直悬在阎昭后腰的位置,防止阎昭摔下来。沿着马场走了两圈之后,在阎昭的要求下,教练将缰绳交到他手上,嘱咐了他一些注意事项。
阎昭正在兴头上,点了点头,只说自己记住了。
一开始情况还正常,只是后半程,阎昭的脚在脚蹬里踩得太紧,他想要往回抽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反而惊动了马焦躁地踏蹄,越是要抽离,蹬铁像是捕兽夹一样绞得越紧。
阎昭大喊:“哥!”
小马没有暴起,但阎昭很害怕,甚至丢开缰绳去抓阎守庭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阎守庭一把接过缰绳,利落地上了马,将阎昭拢在怀里,冷静地让他先不要乱动,指导他慢慢地抽脚。
化险为夷之后,阎昭扑在他怀里,紧紧揪着阎守庭的衣服,脸蛋还白着,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阎守庭有些无奈,说:“还学吗?”
“学!”阎昭有点泄气,“但是你能不能先带我骑一回!”
“好。”
阎昭得寸进尺,“那我要骑那匹白马,就是刚刚看的最漂亮最大的那个!”
阎守庭说:“那你要听话,不能乱动。”
那时候阎昭就一直记得阎守庭说的话,在双人马鞍上,后背靠着阎守庭的胸膛,紧紧抓着安全带,无论是快还是慢,他都没有害怕过。
阎守庭就带了两个人,一个Alpha一个Beta,都是之前安排着跟着阎昭的,那几个Alpha没想到阎守庭会突然闯进来,一时都愣了,更是不敢阻止,眼睁睁看着阎守庭将宁一然一脚踹开,当即就口吐鲜血,半天没爬起来。
阎守庭心如擂鼓,手掌几乎勒进阎昭腰上的软肉里,他没有发觉,松开时已经留下了印子,阎昭也不喊痛,只紧紧用手指扒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吓坏了。
“小昭,先下来。”他不想失态,但语气还是颤抖。
阎昭小幅度地摇头,“……我不。”
阎守庭脱下自己的风衣裹在阎昭身上,还是没有选择继续抱着他,而是对手下的人吩咐道:“开车,先去医院。”
Beta立刻转身下楼,而阎昭脚上有伤,Alpha便走上前两步,想从阎守庭手里接过阎昭,阎昭却不愿意,还抓着阎守庭的手臂,脚心流的血汇成一小滩。
阎守庭看了他一眼,转而将他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交代了一句,“很快。”
阎昭唇色发白,大脑从极度惊慌的情况中缓缓平复下来,视线随着阎守庭拔高,看着阎守庭拿了桌子上一瓶没开封的柏图斯红酒,脚步略快,并不在意踩到碎渣还是撒到地上的食物。
因为最终他都是一脚踩上Alpha的胸膛上,脚尖碾了碾,抓着对方的头发将半死不活的人提起来,“杂种。”
他一松手,带了点往下甩的力气,宁一然的头一磕,发出沉闷的声响。
宁一然急喘着看向他,顾不上疼,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要是有事,你们阎家也、也讨不到好!”
阎守庭不想再跟他多说,拎着红酒瓶重砸在他脑门上,红酒混杂着血色布满了他整张脸,宁一然几秒后才尖叫出声,“呃啊啊啊!阎守庭!”
阎守庭直起身,将酒瓶里残留的玻璃碎片和红酒倒在他的腹下,接着,抬脚踩上去,尖锐的玻璃在重压下刺入皮肉,下体最脆弱的地方传达的巨大疼痛让宁一然蜷缩着,手脚并用地爬走。
“我错了!我错了、我给阎昭道歉!”
“啊!!我,我真的错了!啊!救命……救命!”
惨叫响彻整个包厢,走廊外那几个Alpha身体一抖,扭过了脸,恐惧袭来,唯恐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宁家虽然比不上阎家,产业也不小,阎守庭都敢直接把他废了,那他们家里加起来都不够看,阎守庭难道要把他们杀了?
沉重的雕花木椅被放倒,宁一然动弹不得,只一味求饶。
阎守庭眼神不带一丝犹豫,他的暴力都是冰凉而锋利的,眼底血丝蔓延,已经压不住心底蛰伏的野兽。
“你死了,有阎家给你收尸下葬,你残废,阎家负责到底,满意吗?”
说完,他转身抱起僵硬木然的阎昭,将阎昭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那几人自觉地让出路,目光甚至都不敢跟随。
留下善后的Alpha环视一圈已经被吓傻的几人,拨了个电话,说了几句安排,才说:“不用我提醒你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阎守庭声无声地吐息几回,心跳声仍然很大,阎昭听得清清楚楚。
“都怪我来晚了。”这句话隔着肌肉、血液和皮肤准确传到了阎昭耳朵里,他合上双眼,嘴唇颤了颤,说,“肚子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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