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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坟

-----正文-----

乌鸦似乎有意要等赖白,飞飞停停的。暮色苍茫,一点点的血色慢慢沉下去,似乎是受了殴打忍气吞声的妇人,晚风凄凄惨惨,呜呜咽咽,勾引得枯枝沙沙颤。黑色的乌鸦啄啄自己的羽毛,见赖白离得近了,才展翅飞一阵儿。黑漆漆的羽毛,掉了几根,每一根都是轻飘飘的,点缀着暗金色的粉末,簌簌而落。

花朵会掉粉末,蝴蝶的翅膀会掉粉末,赖白知道乌鸦不会,这种东西不应该掉粉末。乌鸦扭过头,看着赖白,乌色的眼睛慢慢变成朱红,说:“普通乌鸦确实不会,不过我是一只讲究的乌鸦,我做了美翅。”

“普通乌鸦也不会说话……”赖白低低地自言自语,“这是给嗓子眼装了人类声带吗?”

黑羽落了一地,就像雪花入水。

山上有一个小土丘,摆着一个五角星形的石头,是赖白妈妈的坟墓,不过只是一个衣冠冢,因为那次她跑到山上去后,人们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尸体也没有,赖白想妈妈可能逃出去了,不过为什么不接走他和姐姐呢?或许是恨透了赖马,也一并恨着他们吧。赖白知道赖马有多恶心,喝醉了就对妻子儿女拳打脚踢,于他而言,他们不过是他的附属品,根本算不得人。别人既然打不过,在外头受了气,自然是要发泄在这些附属品身上。在这里,老子打死儿子,丈夫打死妻子,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草席一卷拿去掩埋,或是卷都不卷,直接丢弃到山上,自然有动物解决掉这些东西。

小土堆有翻动的痕迹,赖白凑近看了,那里半埋着一具小小的骨架,骨头有多处裂痕,不远处也有一副白骨化得尸骨,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死亡静静地发生,静静地风化了皮囊。赖白觉得知道前因后果并不重要,他也不在乎他们是怎么死的,因为就算知道了也无济于事。死了就死了,姐姐大抵是吸毒死的,地上的针管是无声的证据。

法律在此地无法生长,这是一处蛮荒之地,文明的种子被种下也会被“淳朴”的民风杀死。赖白下山拿了锄头,将一大一小两具尸骨埋进妈妈的衣冠冢,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算是一家人团聚?他站在坟包面前,撒了点钱,定定看着泥土,有一条蚯蚓在他挖土是被拦腰折断,现在伤口站着泥土正扭曲地蠕动。

他嗅到潮湿的泥土腥味,恍惚中似乎自己也一并躺了进去。这是他们一家的归宿,所有人都要整整齐齐躺进去,就算没有尸骨,名义上也要埋在这里。村子的土长出了人,没有营养的红土,不知道是不是里面埋着血管,流出殷红的血,他只知道这片土地贫瘠,努力劳作种出的粮食比懒汉多不了多少。

扭曲懒惰,他们堪堪活着而已。没有舒适的生存环境,女人们大批逃走,于是光棍就开始倾尽一辈子的积蓄,去外面买一头可以生孩子的“母猪”。最好是哑巴,她们只要能生孩子就好,能够沉默忍受他们的一切欲望——‌‍性‌‎欲‌‎‍‎‍和施虐欲。

“你们一家都是,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哈哈哈哈,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们一家绝后,我要拿刀把你碎尸万段,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断子绝孙,他妈妈的诅咒应验了。

赖白对女人硬不起来,也不打算找一个妻子。赖马死了,他姐姐死了,他侄子也死了,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了。小侄子还不怎么会说话,咿咿呀呀叫着他过去,姐姐缩在角落,手里拿着一只针管给自己注射的同时冷冷看着赖白,妈妈唱着歌,假意微笑向赖白勾勾手,另一只手拿着滴血的剪刀。

“啊——啊——啊——”

乌鸦叫了几声,翅膀扑棱声响起,破了赖白恐怖的幻象。他出了一身冷汗,被山风一吹,冷得彻骨。他哆哆嗦嗦跑下山,不该回来的,他不该回来!这里是他的墓地,黑暗之中蛰伏的山是吃人的巨兽,无数鬼魂盘踞于山上。赖白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连夜走了。

随便买了一趟火车票,坐上车了,赖白才看了看目的地,是北方的一个城市。那里听说会下很大的雪,白茫茫的雪,是来赖白从未见过的场景。他想那雪大概是软乎乎的,真想埋进去试试,就像动画片里躺在雪地里的熊干的那样。

火车里充斥泡面的油腻,劣质的香精假冒着红烧牛肉,烟味混着汗湿的脚臭,车身左摇右晃着,这是真实的臭味。赖白靠着窗户睡去,虽然周围人嗑瓜子的嗑瓜子,大声攀谈的大声攀谈,也有人鼾声如雷。他觉得莫名的安全,人间的气息驱散他僵硬的害怕。

一夜无眠。

玻璃窗起了雾,金橙色的阳光照在赖白脸上,如梦似幻。这一站冬至,也是终点站,火车上稀稀拉拉还剩些人,赖白看着他们一个个走了,然后才起来,慢慢走下去。他穿着不合这种城市的衣服,冷得厉害,出了站,四下找寻一家衣服店。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他随便挑了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镜中的自己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

赖白不那么冷了,开始在这陌生的城市溜达,几乎一模一样的城市规划,他甚至怀疑自己没有离开那个他曾声名狼藉的地方。外面太阳很好,白晃晃的太阳高悬,却没有丝毫暖意,这份灿烂不过是虚假的温暖。

走着走着,赖白看到树枝上挂着一串冰棱子,伸手去摸,然后掰了下来,握在手里用手心的温度慢慢融化。街道的积雪被扫赶紧了,污脏的雪残留堆积在角落。赖白还是想找一个干净的拥有一大片未被污染的雪地,于是他继续漫无目的向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找到了,那是一个没有什么人迹的山,他慢慢爬了上去,踩在雪上,脚就陷进去。他找到一片雪地躺倒,挥动双手双脚,寒气透过背部涌了过来,白色衣服的他融化在雪里。他看着太阳慢慢下沉,天空又飘起雪来,一点点盖住他,寒冷在他与地面中间生了根,一点点爬满他的全身。

冷到极致反倒缓和起来,一切都是梦,赖白迷迷糊糊地想,天地浩大,寂静无声,天空好远又好近,慢慢压下来,赖白觉得热起来,想解开衣服。

然后听到有人问:“别睡啊,醒醒!”

赖白睁眼看了一眼,他的少年来到他的面前,嘴巴张张合合,似乎在叫他的名字:白鸽。听说将死之人会看到最爱的人,果然是这样,于是赖白安心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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