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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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变,还是老样子。
哪怕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乡下就像与世隔绝的存在,尤其是赖白所在的这个大部分女人都是被拐卖来的闭塞山村。灰扑扑的村子,就像在彩色电视里突然出现的黑白默片,它孤独而长久地矗立于此,像条生了癞子的命不久矣的狗,吊着那口气苟延残喘。
赖白其实不想回来的,但是唯二的亲人回来了,他被血管里那点稀薄的血缘关系牵扯着回来了。也不是多少想回来,只不过是这个城市他没法待下去了而已。
赖雏菊不在家里,他出钱修的新家里空空荡荡。赖白觉得自己被骗了,整个屋子新得可怕,没有什么人居住过的痕迹,只有几支针管横七竖八倒在角落。厚厚一层灰落在上面,他一进去惊动的粉尘在阳光下旋转跳跃。
她没有好好过日子,甚至没有带着他的小侄子。她又吸毒了,赖白笃定。他摸上柜子上的灰,细腻的灰沾在他的手上,惊动了墙角一只白额高脚蛛,那小东西几下就逃走了。
“你姐姐一回来就卖了个孩子。”
“卖给谁了?我怎么知道,不过听说那孩子一生下来就烂屁股,说有梅毒还有毒瘾,你姐姐真是不厚道,买家买回去得气死。”
赖白问了邻居,没有什么线索后,又回到了那个新家。他直接躺在满是灰尘的床垫上,上面的塑料薄膜都还没撕。侄子和姐姐都不知所踪,赖白一下子颓废下去,就像一只没了气瘪掉的气球。迷迷糊糊中,他睡着了。
赖马赌博借了高利贷,赖雏菊被他卖出去做小姐,于是他就指望这个女儿挣钱养活这一家。赖雏菊大声哭喊,但是客人们就是喜欢逼良为娼的戏码,她受不了这种生活,另一个屋里的女人劝她好死不如赖活着,于是她继续学习,小心护着书本,她打算参加高考,有一个客人是校长,看到她抽屉里的五三,笑笑:“这年头鸡也要学习吗?”后来那个校长见她可怜,就帮她买一些学习资料,有时候包她过夜,还辅导她功课,可怜的小女孩哪里经受得住这种诱惑,她爱上了这个男人,尽管他身材走形,顶着地中海发型,牙齿黄黄的,还有臭臭的烟味。
她希望和他结婚,她说自己会吃药的不要戴套了,然后怀孕了。是的她企图用孩子拴住这个老男人,但是这是不可能的。那个男人在听到她说一个月没有来月经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你不是吃药了吗?”然后男人勉强地笑笑,给她出去买鸡汤,她感到特别暖心,然而当天晚上她的肚子就剧痛,血哗啦哗啦流了出来。
“一个鸡而已,谁知道你肚子里是谁的,千人骑万人睡的臭婊子还想讹我?我以后都不会来了。”
赖雏菊的初恋给了一个老男人,这个老男人亲手下药谋杀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想这或许是报应,她爹强迫她妈生下自己,所以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源头都是赖马,她想报复,看着过来找她的弟弟,内心升起一股恶念。
她骗弟弟好好待在房间,自己一会儿带着肯德基回来,其实她让一个恋童癖的客人过来了,对方带着鸡腿堡过来,在赖白辣得吸溜嘴的时候摁住小孩狠狠地侵犯了对方。赖雏菊听着隔壁的动静,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比高潮都爽,听到赖白叫姐姐姐姐救命的时候她莫名其妙的心慌了,她狠狠掐住自己的手,责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无辜的弟弟。她感到一阵凉意,哆哆嗦嗦去拿了浴巾裹在身上,她害怕到脸色发白,仿佛隔壁被强奸的不是赖白而是她。
客人完事后,给了她一叠钱,表示可以继续买那个小孩,赖雏菊脸色苍白如纸,她明明开始想的是:赖马,你卖我,我就卖你的儿子!但是现在她只是一阵阵犯恶心,客人走了,她不敢去隔壁房间,那里就是炼狱,看着手中的钱,她呆住了一个小时,然后急匆匆出门了。
她买了一个全家桶,赔罪似的回来了,但是她站在门前却不敢开门,拍了拍脸,她鼓起
勇气进去了。赖白看她回来了,拿着一个汉堡盒子:“姐姐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刚刚有个叔叔进来和我玩游戏,但是好痛好痛!不过他说可以给我两个汉堡包,我吃了一个,这个是留给你的。”
“赖白……”
“姐姐你真的去买肯德基啦!”赖白不明白刚刚意味着什么,他只是觉得不舒服,看着姐姐提着的东西,他更加喜欢姐姐了,然后他挠挠头,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给姐姐,这是草莓味的,你说最喜欢草莓了。”
赖雏菊不由自主哭了出来,她抱住弟弟,恨毒了自己。后来赖白还是走上了不归路,姐姐染上了毒瘾,他们的父亲被追债的人砍死了。但是债务落到了他们头上,赖白就在姐姐工作的店里下海了,他很招人喜欢,但是不和女客人上床,因为他硬不起来,但是有一些年龄大一些的富婆还是很喜欢这个腼腆可爱的小孩。而现在,赖白的客源基本是男人。
“对不起……”香烟燃到手指,屋里没开灯,天光已经暗了下去,赖雏菊给自己取了名字,叫瑞贝卡,她的道歉飘落脚底。她摸黑拿起抽屉里的一支针筒,熟练吸了小玻璃瓶里的液体,注射到自己的手臂。
这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赖白不知道为什么又要做这个噩梦,他揉揉眼睛,眼睛酸涩极了,全身也酸疼的厉害。
赖白从来不是自愿的,但是他没有办法。醒来后,太阳西沉,那点血红色透进来,映照得屋内血腥又凄凉。赖白抬手,光斑正好照在他的手腕,那里出现血肉模糊的幻觉。村子里的乌鸦凄厉地叫,有一只竟然飞了进来,它就停在窗台上,然后一步一步挪了过来,盯着赖白歪头,嘴上好像叼着一个什么东西,放下了,嘴似乎动了动,像是在笑。
“滚!”赖白随手抓起一只鞋,砸了过去,那黑东西摇摇摆摆躲开了,然后扭头看了一下赖白,展开翅膀飞走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长命锁,是赖白熟悉的款式,赖白见状赶紧出门去追那只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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