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很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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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复月隔天晚上才醒,这次是真的走不了路了,以至于知道了周旋久去了天台,也不能很快到那里,没用轮椅,池楚把他放到了墙边,看见周旋久坐在天台边也不敢说话,把人放下就走了。
一场大雨清洗掉了空气中的灰尘,刮着夜风,周旋久的声音被吹得模糊不清。
“你来了。”
“......周旋久。”
周旋久回家拿了一件荆复月的风衣,披在身上,里面依旧是单薄的病号服。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
“不要,不要说这些,是我对不起你,是我——”
“你是在说腺体移植吗?这个跟你没关系,顾渡说的没错,我是自愿的,如果是在说别的,那你确实要向我道歉。”
荆复月不敢靠近他,缩在角落小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错了吗?”
“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我都知道了,你是骗我的,我不该不相信你。”
“你觉得我们分手是因为沈晦吗?荆复月,向我低头就这么难?”
“不是的!”
周旋久捂着脖子转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地问,“为什么要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我不喜欢那样,我不是你的物品,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这场无法避免的争吵迟了九年,终于还是来了。
“我不喜欢被人围观,可我每天都活在监视之下,你有把我当人看吗,我是供人观赏的玩物吗?”
荆复月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就算没有顾渡,没有替身的误会,他和周旋久也依旧会分开,他的自卑和偏执一直在逼周旋久妥协,逃避了这么多年,一直到现在还在害怕面对。
“对不起......”
“最后那段日子你开心吗?我们一直在吵架,分分合合,你也不开心吧,我觉得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和顾渡一样,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战利品,我到底是怎么想的,那时候的你根本不在乎。”
周旋久往下看了一眼,真是令人双腿发软的高度。
“我意识到自己是周旋久的时候很开心,像荆医生这么完美的人,竟然曾经是我的恋人,我怎么可以忘了他,可当我真的开始一点一点回忆起你,我发现我好像没那么开心了。”
荆复月不敢听,可是周围太安静了,什么声音都一清二楚。
“你知道吗,人是会骗自己的,所以...原来我也恨你。”
“我...!”
心脏处传来真实的刺痛,荆复月捂着胸口,一开口却只能吐出来血。
周旋久站了起来,垂眼看着他说,“那段时间所有人都在欺负我,包括你,荆复月。”
“...对...对不——”
“别说话了,你现在的身体也好不到哪儿去,闭嘴吧,别跟我一样。”
周旋久又转了过去,他向前走了两步,然后荆复月撕心裂肺地喊出来。
“不要!!!”
“什么。”
“不要离开我!!”
“你又在逼我,我真的很累了,我一直在听话,可以让我自己做回主吗。”
“我没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太自卑了,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才那样,对不起对不起!你先回来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
周旋久侧脸说,“你自卑,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就是你逼我的理由吗。”
“对不起......”
“你不是自卑,你是自私,还披着爱的伪装,荆复月,你真的爱我吗。”
“我爱你!我爱你...不要这样,求你,快回来!”
周旋久又往下看了一眼,向前迈了一步。
“这些年我过得很不好,能再以周旋久的身份见你一面我已经很满意了,你们都放过我吧,我好累,好想回家。”
“我答应你,你不要这样!”
“父亲恨我害死了妈妈,顾渡恨我害死了父亲,现在你又因为我少了一只眼睛,对不起,你说得对,我这辈子都还不起。”
那样漂亮的眼睛,荆复月竟然不觉得可惜,他是拿什么捅的?周旋久不敢想,因为真的太疼太疼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要有心理负担,是我自己要这样的,和顾渡没关系。”
“周旋久!”喉间充满血腥气,荆复月绝望地大喊,“死这件事情太大了,你不能因为他死!你不是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吗?那你就因为我活下去啊!!”
“你又在逼我。”
“别的事情我都答应你,我放过你,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不要这样!!很疼的,不要伤害自己,我滚就是了,你不能死......”
荆复月颤抖着拿出自己的手机,“不能死,你不能死...在哪里,在...你听——!”
“什么。”
是一段录音,环境很嘈杂,开头还听到了电流声。
“亲爱的...岁岁...”
周旋久猛地回头,竟然是周献,温柔的歌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是从前用来哄他的那一首。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荆复月举着手机,一点一点向这边费劲地走,“你听,是妈妈,是妈妈啊周旋久。”
周献虚弱极了,在死亡到来之前,她最后一次哄了自己的孩子。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
周旋久想起从前被周献抱在怀里,距今已经太过久远,他几乎都要忘记妈妈的声音了。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
“妈......”周旋久从台子上下来,伸着胳膊踉跄地走过来,“妈妈......”
他想起母亲过世后的那几个月,父亲滔天的怨恨让他恐惧,他好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像不知道为什么顾渡要把顾放的死怪到他头上。
“妈妈......”
荆复月终于抓住了他,再也支撑不住脆弱的身体,和他一起跪坐到了地上。
“不要这样,你不能死,你是周阿姨留给我妈和我的宝物,你不能离开我,求求你了...不要留我一个人。”
荆复月拿出一把手术刀,横在了和周旋久伤口一样的位置。
“是死是活,我求你带上我一起,好不好。”
周旋久捧着手机听了一遍又一遍,妈妈在这里,再也不会有人把他关起来了,那些痛苦灰暗的日子结束了,他回到了荆复月身边,他真的回家了。
母亲、爱人、朋友,顾随迷茫空虚的心终于得以填补,至此,才算做回了周旋久。
“哥......”他躲进荆复月怀里,“哥,我不想死,我好疼,哥...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荆复月紧紧抱住他,哭得头昏,否则肯定舍不得身上的血沾到他身上。
“呜......别怕宝宝,你回来了,你回家了。”
“哥,我好疼......”
双腿浸在积水中,冷,只能从对方身上感到温暖,两个人凑不齐一副健康的身体,只有在紧紧抱住彼此的时候,才能重新拼凑成完整的自己。
没有谁更可怜,他们都一样,岁岁年年,本身就该相同。
“宝宝……”
“哥,我好恨,九年,九年啊哥,我们才认识了二十一年……”
荆复月眼睛流出的血浸透了纱布,周旋久捧着他的脸,用嘴唇去感受他。
“哥,不要离开我,别再不要我了,好不好。”
“对不起,对不起宝宝……”
“荆复月……荆复月,我的Luna……”
他是荆复月,不是消失的黑猫露娜。
哭累了,周旋久才想起抽走荆复月手里的刀。
“傻子,很疼的。”
“我没办法了,只能这样。”荆复月擦了擦嘴角的血说,“你还心疼我,太好了,你还舍不得我。”
“怎么会不心疼你呢。”周旋久摸着他的头发安慰他,“好了,别哭了,原谅你了。”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了,你不会骗我。”周旋久轻轻拍着他的背,“好了,说了这么多话不难受吗,不说这些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嗯!回家...”荆复月捧住他的脸,“我带你回家。”
“好,我们回家。”
周旋久扶着他起来,池楚一直在外面,赶紧推着轮椅过来了,不是他非要偷听,是这两个人谈起恋爱来太疯癫了,真的不敢走远。
“快来吧,旧伤没好又添新伤,你俩的主治医在下面魂儿都快没了,等会,还有一个。”
他推了两个轮椅过来,周旋久昨天流了那么多血,还一直跑来跑去,竟然看着比荆复月好多了。
“不用,我来推他吧。”
“你?算了吧,上去,我伺候你俩。”
“你一个人怎么推两个。”
“试试才知道。”
周旋久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用不着这么担心,我没事。”
“嗯嗯,快点。”
“真不用。”周旋久推开他,拍了拍荆复月的肩,“我来吧,照顾老公天经地义。”
池楚不再坚持,顶着扭曲的表情骂骂咧咧地走了。
可惜的是他俩没回成家,本身伤成这样医院就不会同意离开的,结果这俩人跑出去这么多次,每次回来还都更严重些,主治医脸都白了,向阮越寒告了状。
“荆复月,顾随,周旋久!你们?!”
他俩坐在床边不敢抬头,荆复月一向不和Omega吵架,周旋久自知理亏也不好意思说话,况且这是他兄弟的老婆,地位高点很正常。
“气死我了!我在儿科都没遇见像你们这么不听话的病人!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荆复月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小寒哥,让你担心了。”
“你别叫我哥!我不是你哥!”
周旋久也笑,“哦,不好意思啊阮越寒,哥哥们让你担心了。”
“啊!!别跟我说话!池楚,你不是也能让人堵在门口吗?去找几个大汉看着他俩,别再让他俩乱跑了!”
“不太好吧。”池楚幸灾乐祸地说,“人家俩可是大忙人。”
“嗯?!”
“好的好的,在联系了。”
阮医生批评了他俩好久,最后凶狠地威胁道,“再不听话,我就让池老板把这儿买下来,你俩就等着失业吧,池楚走了。”
周旋久笑了半天,“好吓人,还好我不怎么生气。”
“你真的没事吗。”
周旋久眨眨眼,“没有,只是流了点血而已。”
“流了点?!”
“好吧好吧,但真没那么严重。”周旋久歪着脑袋说,“你忘了,我解剖课成绩很好。”
“那也不行,真别这样了,有话好好说,我不会再逼你了,你说什么我都会听都会答应,别再这样了,我会乖乖听你话,绝不让你再不开心。”
周旋久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对不起。”
“现在,你知道错了吗?”
“真的知道错了。”
周旋久眯起眼睛点点头,“那就好。”
折腾了一晚上,荆复月吃过药没多久就睡着了,周旋久叫了他两声,然后进了洗手间。
镜子里的人肤色苍白,偏着头抬眼的样子更是增添了几分阴郁,周旋久看了一会儿,仰头取下了纱布,轻轻抚摸伤口,几乎横贯了整个脖子,看起来实在是惊悚。
“我原谅你了,荆年,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周旋久指尖用力,抓破了愈合的伤口,落下的手打到身上,沾上了一点血,待划痕淡去,他出去叫醒了荆复月。
“哥,我疼,抱抱我。”
荆复月看见他脖子又在流血一下子清醒了,赶紧叫了护士进来给他处理。
“抱抱宝宝。”
“哥,我们睡一张床吧。”
周旋久也是今天才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儿恐高。
“我想你陪我。”
看了看指尖还没洗掉的血,他凑到荆复月耳边轻轻说,“我有点儿害怕。”
荆复月不会拒绝的,他现在很听话。
“好。”
周旋久亲了亲他的耳尖,“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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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fy你一定要吃一堑再吃一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