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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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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知道

-----正文-----

他们赶在了中秋回家,是陶灵来接的,不过周旋久还是叫了人跟上,晚上还要回去的,不想让他多跑一趟。

荆复月是第一次来这里,整体风格是复古田园风,花草很多,但越走近枯萎的就越多,主楼附近更是光秃秃的一片。

今天阳光很好,也有不少佣人在打理,但是荆复月却总觉得这里很阴森。

女性都穿着长长的黑裙子,还是高领,全部都非常干瘦,皮肤冷白,眼睛无神,而且因为裙子长,所以不太能看清楚脚,走起来特别像漂浮,有几个瞬间他甚至怀疑过她们是不是活人。

“这...真是住的地方吗?”

周旋久一直靠在他身上闭目养神,闻言掀了掀眼皮,笑道,“真的是,现在知道为什么他和顾渡身上的阴气那么重了吧,住在这种地方,想正常都难。”

他记得小时候虽然家里氛围严肃,但环境还是很温馨的,没想到现在变成了这样。

开门的是两个中年女性,脸上的皱纹加重了那股诡异感,荆复月瞥了一眼,她们的视线一直在前方,谁都不看,只是恭敬地站到了一旁。

“......”他凑到周旋久耳边说,“难怪你不想回来,这也太吓人了。”

周旋久哄道,“是呢,还好你陪我一起来了,否则我肯定要吓得睡不着觉了。”

荆复月愣了愣,红着脸捏了一下他的手心。

周旋久摆摆手让佣人都离开,他带着荆复月上了二楼,尽头是顾放和周献从前的房间,只是现在顾渡站在另外的一间房门口,看来是顾放换了房间住。

陶灵越过他们,不知道和顾渡说了什么,反正他缓缓地移开了些,陶灵站在他身前,给他们俩开了门。

“父亲为什么要见荆复月?”

陶灵淡淡道,“阿渡,你是小随的哥哥,应该尊重他的爱人。”

顾渡扭头就走了。

荆复月也没想到顾放竟然要见自己,屋内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巨大的窗户前,靠背遮住了大部分身体,只能看到瘦削的肩膀和满头白发。

陶灵推门进来,语气轻快道,“先生夫人好。”

顾放没出声,周旋久和荆复月也一脸诧异地看向他,他扇扇手示意他们向前。

荆复月要看周旋久的意思,他皱着眉一直没走,于是也在原地等着。

“去吧。”陶灵的声音很轻很轻,“去看看他。”

“......”周旋久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牵着荆复月的手向前,“父亲。”

顾放终于有所反应,他桌子上泡着茶,闻言拿起茶壶倒茶。

看不见表情,本来没什么,可是走近了些却发现他面前摆着两个杯子,是他提出要见荆复月的,那这又是什么意思?而且他右边的座椅离桌子也有些距离,刚好够坐下一个人。

“......”

突然周旋久瞳孔一缩,赶紧拉着荆复月停了下来,因为顾放一边倒第二杯茶,一边温柔地说,“周献,这是我刚泡的红茶,你尝尝。”

周旋久缓缓回头,陶灵拿出了小药盒,里面是分装好的药片,他小声说了其中一个药名,周旋久震惊地看向顾放。

陶灵倒了一次的剂量出来,过去让顾放吃了,但他拒绝了,安静了很久,再开口时声音沙哑,透露着十分的疲惫。

“是故人吗?”

陶灵站在他身边说,“是岁岁和年年。”

“是吗。”顾放伸出了手,“年年。”

荆复月看了看他俩,迟疑地走上前去,在座椅后面停下,只能看见顾放的头顶和细细的腿。

他不喜欢顾放,因为他当年差点掐死周旋久,所以只是礼貌地叫了一声。

“顾叔叔。”

“嗯,走近点,到我面前来。”

荆复月回头看了一眼周旋久,见他点了点头才缓缓过去。

“!”

这竟然是顾放,脸色苍白病态,整个人瘦骨嶙峋,和当年简直判若两人。

“再近一点,我看不清你。”

荆复月注意到他的眼睛有些浑浊,瞳孔周围的颜色很浅,应该是视力不太好。

“好......”

荆复月在顾放身前蹲下,然后竟然被他按住了肩膀,本能地反抗,但顾放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摸着,原来是在用这种方式感受他的长相。

“嗯,和小时候变化不大,去吧。”顾放点点头,“岁岁。”

周旋久步伐沉重地走了过来,看见顾放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不敢相信,曾经清洗了整个云端的父亲,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顾放没让他蹲下,缓缓抬起了头,周旋久的头发散着,有一点点弧度,他看了很久,最后抬起手问道,“是故人吗。”

周旋久愣了愣,随即蹲了下来,顾放摸着他的脸,眼中许许多多复杂哀恸的情绪,周旋久想躲开,最终也没狠下心。

顾放的手在他脸上停留了很久,最后摸了摸他的头,周旋久久违地感受到他的爱,可总觉得这爱背后隐匿着许多东西,看不穿,也猜不到。

周旋久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此刻的心情,他本想大闹一场,好好质问他当年为什么要掐死自己,又想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对自己不管不顾,可是他现在变成了这样。

那药是治疗精神分裂的,幻听幻视,他真的在和母亲喝下午茶。

“你看清楚我是谁。”

周旋久越长大越像周献,看着这张脸,顾放说,“是她的孩子。”

“......”

周旋久眸光闪了闪,他张张嘴,控制了一下情绪,颤抖道,“也是你的孩子!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你既然这么爱母亲,当年为什么要和她分开?!”

陶灵向荆复月投去求助的目光,但他一动不动,只好自己去拦周旋久。

“岁岁,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是他伤害了母亲才让他们分开!如果我们没有分开,如果我们还在一起——”周旋久喘了喘指着他怒吼,“母亲、母亲怎么会死?!”

陶灵压下他的手,“岁岁!”

“你现在在这里装什么深情?!你不过是在感动自己!你要真的问心无愧,为什么连母亲的房间都不敢进?!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她!!”

周旋久作势要去掐顾放,荆复月赶紧把他抱到了一边。

“是你不要我的为什么又要见我?你听着顾放,我不会原谅你的,你不要我了,我会记一辈子!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这个害死母亲的凶手!!”

场面越来越混乱,荆复月只好先带着他出去。

顾放的反应一直很平静,隔音很好,门一关上就隔绝了外面。

陶灵摆正了桌椅,把药拿了回来,清醒对他来说太痛苦了,起码在幻觉中,他身边还有妻子。

只是顾放却按住了他的手,主动把药吃了。

“先生......”

看着眼前脏乱的桌面,顾放抬起了手,陶灵把轮椅推来,把他抱了上去。

“去花房看看吧,茉莉花要开了。”

“是。”

陶灵拿了条毯子给他盖腿,推着他没几步,突然听见他说,“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

“算了,不去了。”

-

周旋久缩在荆复月怀里,哭得太狠太久,已经开始抽搐起来。

“不哭了宝宝,别生气了,哥带你回家,咱们再也不来了。”

周旋久浑身发麻,四肢有些僵硬,他抬头委屈地冲荆复月告状,一抽一抽的,极其困难地说完了一整句。

“他、他根本,他根本不爱我!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他只爱母亲,没、没关系,可是他为什么要离开母亲?”

“他是坏人,宝宝,我们不说他了。”

“我、我一开始,我——”周旋久紧紧搂住荆复月的脖子,“我真的很难过,我舍不得他,也舍不得哥哥,可是我不能想他们,因为妈妈更难过,她每天晚上都看着我们一家的全家福哭。”

荆复月想给他擦眼泪,他却抱得更紧,“你别走!哥,你别不要我,他们都不要我,哥,我害怕。”

顾渡倒不是完全不关心他,可顾渡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人和事情,那些所谓的对弟弟的关心,到底是真的发自内心,还是压抑生活中的调味品,他不戳破,却也不想配顾渡演。

他不喜欢和别人虚与委蛇地周旋,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为什么要掺杂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简单纯粹点不好吗,喜欢就用心喜欢,不喜欢就不要勉强,为什么要在真情中混入虚伪,亵渎了感情,真是恶心。

他知道荆复月总是有很多小心机,没关系,他就喜欢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只要是荆复月,什么都可以。

荆复月不管这里还有许多外人在,直接抱着他离开了,周旋久哭得头疼,精神低迷地缩在他怀里,看得他心脏阵阵刺痛。

顾家这地方真邪门,他们家把周旋久养得还算不错,结果一来这里就遭罪,还真是和这里犯冲啊。

陶灵在后面追他们,荆复月难免迁怒他,语气不善道,“还有其他事吗?”

“小随,你——”

“别这么叫我!!”周旋久嗓子沙哑,一定疼得厉害,“我是周献的儿子,和他没有关系!”

陶灵赶紧劝他,“别这样小随!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夫人取的!”

“...你说什么?”

“顾随这个名字是夫人给你取的,先生说你是她的孩子,应该和她一个姓,所以给你取名周旋久。”

名字是最短的咒语,它蕴含着的父母的祝福,也象征着父母的爱,可他们还是分开了。

周旋久悲痛地瞪着他不说话,荆复月不耐地说,“您说完了吗?说完我们走了。”

“......小随,你拿着这个,回家再看。”

陶灵递过来一个文件袋,荆复月替周旋久收了。

“路上小心,年年,你——”他顿了顿,真诚地向荆复月道谢,“谢谢你照顾他。”

荆复月没理会,抱着周旋久上车离开了。

陶灵回去后管家说顾渡在后院,过去一看,他正在逗豆芽玩儿。

虽然是家养的,但毕竟是只白虎,发出的声音依旧让人战栗。

“阿渡。”

“陶叔叔。”顾渡冲他笑道,“您救了荆复月一命啊。”

“......什么?”

“要不是您告诉我父亲也要见他,他现在起码有一只手在豆芽肚子里。”

“......阿渡,你别这样。”

“好了,不用理会,因为现在出现了让我更生气的人。”顾渡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沉声道,“周旋久竟然敢这么不尊重父亲,我真是给他脸了,一个Beta,也配做父亲的儿子么。”

陶灵叹了口气,“小随又不是天生的Beta。”

“我就是这个意思,腺体被剥离得久了,他还真的习惯了?疯了吧。”

“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为接他回家做准备,顾二公子要是个Beta,那也太丢父亲的人了。”顾渡边说边给豆芽看荆复月的照片,“乖豆芽,好豆芽,要是看见了这个人,记得狠狠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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