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知道错了吗？

-----正文-----

“……你在做什么。”

周旋久的脸上，很少出现孩童常有的天真和好奇，但这种时候会。

“看不出来吗？他做了错事，我在惩罚他。”

“……”

荆复月从他手里拿过石头放到一边，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得抓紧时间救人。

“叫救护车。”

周旋久不解地歪了歪头。

“我让你叫救护车！”

荆复月什么都没听见，只看到周旋久把他推了下去。

早知道就不出来了，不见到他，周旋久就不会这么生气，也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

要是这个人死了，那周旋久……

“听话，岁岁，叫救护车。”

荆复月一边说一边脱衣服，他出来时只穿了件毛衣，但眼下还是得脱掉，一沾了水，就会变成极重的负担。

“……”

周旋久不想他下去，但是没拽住他。

落水的人会不受控地抓住身边的一切，Omega不停地拉扯着荆复月，他的动作明显缓慢了不少。

周旋久的手紧紧攥着，他不理解为什么荆复月要这样，如果知道了缘由，一定不会下去的。

湖水冰冷，他们很快就没了力气，周旋久暗骂了一句，也跳了下去。

“傻子。”

说的是荆复月，因为他根本不会游泳。

周旋久把他们两个拖了上来，这毕竟是荆复月要救的人。

他在外面冻了一会儿，又在水里游了一遭，周旋久想赶紧带他回去，但又怕这个Omega死到这，所以上前扇了他几巴掌，让他清醒过来。

“舌头怎么用，现在学会了吗？”

Omega瑟瑟发抖，不光是因为冷，他就是被惯坏了，根本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我……”

周旋久不再理会他，背着荆复月离开了。

他没叫救护车，通知的是季语，她一见到这场面差点吓晕过去，拉着他们仨赶紧去了医院。

荆复月等到第二天才醒，他迷迷糊糊地看了看眼前，手上扎着针，季语趴在自己床边，听见动静后又猛地醒了过来。

眼眶通红，她一定在这儿守了一晚上。

“妈妈……”

“年年？！年年……”

季语紧紧抱住他哭，天知道这一晚上她是怎么过来的，一直在想为什么要谈这个恋爱，要不是她把年年气出去，怎么会出这样的意外。

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不会答应求婚的。

“对不起年年，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已经和洛启分手了，妈妈再也不这样了，对不起。”

“为什么？！”

荆复月一下子坐直了，他就说季语是个笨妈妈吧。

本来昨天他都走开了，准备回家给季语道歉，但又听见那个人好像叫了一声，毕竟是个Omega，虽然不礼貌，但是也不能不管，于是就回去看了眼，结果刚好赶上那一幕。

“妈妈！谁允许你分手的！老师同意了吗？这么不坚定！”

换成别的理由洛启自然不会同意，但他知道荆复月和周旋久是季语的底线，只能答应了，不过他现在去给他们几个买早餐了，一会儿就会回来。

“年年，别说了，是妈妈不好，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对不起，你还冷不冷？你烧了一晚上，头还疼不疼？”

“我没事，妈妈，你快去把老师追回来吧，相信我，男人都很好哄的。”

荆复月现在已经不看那些东西了，但小时候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季语以为他还在哄自己，这下更愧疚了。

“年年，妈妈说的是真的，你——”

“我说的也是真的，你快去吧，妈妈，等你们婚礼的时候，我和岁岁给你们当花童。”

“……啊？”

“对不起妈妈，是我不对，我只是生气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我想多知道你的事情，也想你多关心关心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

季语热泪盈眶，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呜哇——！年年！妈妈、妈妈太喜欢你了——呜呜呜妈妈爱你……”

“……”

已经有护士过来了，荆复月红着脸哄了半天，最后还是洛启回来了才哄好。

当年那些书并没有被扔掉，而是全都去了季语的床底下，然后像许多年前那样，和周献一起，蒙在被子里看一晚上。

“妈妈……”

荆复月有些无奈地看着季语一抽一抽的样子，真难哄，他记得他爸总是一会儿就没耐心了，唉，他就知道Alpha没一个好东西，除了自己。

“好了，别哭了，孩子都在呢。”

“呜呜呜你不懂，年年岁岁我的宝宝……”

“行行，哭吧。”

好吧，也除了洛启。

眼下妈妈哄好了，那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妈妈，岁岁去哪了？”

“啊……这个……”

“这里。”周旋久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袋药，“醒了，哥哥。”

荆复月看了他两眼，“你怎么下床了？”

“本来就没事儿。”

他说话有浓浓的鼻音，荆复月觉得自己才是真没事那个吧。

“你去哪了？”

“不告诉你。”

“……”

周旋久被季语抱过去坐到了她腿上，然后抽了张纸巾给她。

“妈妈也是爱哭鬼。”

“呜呜。”

“……对不起妈妈，我不说了。”

“呜呜……没事，对了，你们怎么会突然掉湖里呢？老天爷，真的吓死我了。”

周旋久回头看了一眼荆复月，刚准备跟她解释就被打断了。

“那个是我们班同学，过来找我玩，结果湖边太黑了，就不小心掉进去了。”

周旋久歪了歪头，“……”

季语相信他不会说谎，那个孩子被吓傻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现在还昏睡着呢。

“他叫什么，妈妈得联系一下他家长。”

“……xxx。”

过了一会儿，季语和洛启去找医生确定情况，病房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荆复月下来关好了门，做了一下心理准备，才缓缓向周旋久走过去。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为什么撒谎。”

“……岁岁。”

“荆复月，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实情？你觉得妈妈会像你一样怪我吗？”

荆复月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他问道，“她为什么不会怪你？”

周旋久被他逗笑了，“她什么要怪我啊？那个蠢货错了，所以我对他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他活该的。”

“你……”

“荆复月，我现在很生气，你又一次因为别人和我吵架，你不喜欢我了吗？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

荆复月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层永远无法突破的网，明明能看到他，却总是看不清，也看不懂。

只让他叫救护车是因为不想季语知道，虽然不太可能，但他竟然自己叫了季语，而且看刚才的样子，如果不是自己说得快，他真的会如实告诉季语，是他把那个人推了下去。

“告诉我原因。”

“你不知道吗？”

“你告诉我。”

如果Omega错了，那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偏袒周旋久。

如果Omega没错，那就只能心虚地包庇周旋久。

“荆复月，你现在是觉得我错了是吗。”

“你没错吗？！你要杀人，周旋久，你要杀人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荆复月！”周旋久过来掐住他，“你为了别人吼我？！”

“……你。”

“我告诉你，我没有错，是他该死！”

“他该不该死轮得到你来审判吗？！他没有家长吗？没有法律吗？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定夺别人的生死？周旋久，你没有这个资格！”

“我为什么没有！他错了我对了，不就该我来审判吗！”

“他怎么错了？啊？他做什么了。”

荆复月希望听见“因为他喜欢你”这几个字，这样周旋久做出这样的事就是因为他，而不是因为自己……与众不同。

周旋久静静地注视着他，许久，轻声道，“因为他喜欢你。”

太好了，荆复月松了口气，太好了，这样一来，都是因为自己。

是他没有注意好异性之间分寸和距离，是他没有让周旋久有安全感，是他没有教过周旋久不可以这么做。

都是因为自己，周旋久没有错，真是太好了。

“...对不起，岁岁，都怪我不好，我不该去见他。”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周旋久一把推开他，将手中的药甩到了地上，“为什么要吼我？我又没有错！你就是不喜欢我了！我不想看见你！滚出去！”

“对不起岁岁，我错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滚！”

荆复月捡起地上的药走了出去，留周旋久一个人在屋里，他看着被摆放整齐的药，抬手把它们扫到了地上。

“……傻子。”

荆复月先去了那个Omega的病房，他一见到自己就哭着道歉，求自己放过他。

对不起，荆复月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声，然后问他怎么回事。

Omega不敢说出攻击周旋久母亲的事情，只能一个劲地求饶。

感情和理智冲突的滋味真不好受，荆复月咬了一下舌尖，终于清醒了一点。

“抱歉，这次的事情是我们不对，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但是请你不要追究他的责任，他年纪小，不太懂事，有什么事情我会负责。”

Omega现在只想从这离开，哪里还敢再看见周旋久。

“我不会我不会，你快走吧算我求你了。”

荆复月深深鞠了一躬，被Omega在心里骂了无数个疯子之后才离开。

季语回来之后看到一地的药品，担心地问了句周旋久怎么了。

“……”

周旋久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笑着说，“哎呀，我不小心碰掉了，对不起妈妈，我这就捡起来。”

“不用不用，妈妈来吧，你坐着坐着，耳朵还疼不疼呀？哎哟可怜宝宝，湖水可脏了，肯定又严重了吧。”

“没事妈妈。”

荆复月回来看见周旋久在季语怀里撒娇，突然出了一身冷汗，难道季语知道了吗？

要是连她都失了道德判断，那他们家就完了。

“妈妈……那个……”

“年年回来了，你过来，妈妈有事跟你们俩说。”

荆复月做足了心理准备，决定跟她说是自己推的人。

“妈妈，其实——”

“年年，妈妈知道你还不能接受，我想过了，我和洛启不办婚礼，他也不会住进来，让你不开心的人，妈妈不会让他来家里，这次的事情是妈妈不对，妈妈不该瞒着你，你可以原谅妈妈吗？”

“……妈妈，您说什么呢？我都说了我不会阻拦你，只是怕你不要我。”

“怎么会——”

周旋久扯了扯她的衣服，说道，“妈妈，哥哥说的是真的，他跟我说过好多次，其实他很喜欢洛叔叔呢。”

“……岁岁说得对。”

“嗯哼。”

周旋久长得可爱，未褪去婴儿肥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稚嫩，只是荆复月看着看着，突然就想到了蛇。

轻柔柔地缠绕着，然后一点点绞紧，最后窒息在他怀里，被信子舔舐着。

季语抱着两个懂事的孩子感叹自己幸福，不知道这个时候，周旋久贴近了荆复月的耳朵，悄悄地说了句“傻子”。

荆复月浑身一颤，发现这个形容不是很贴切，因为周旋久现在发着烧，他的血并不是冷的。

季语被吓到了，问怎么了。

“……”

成功捉弄了人，荆复月看着周旋久露出了得意的笑，他吞了口口水，抬头看向季语。

周旋久不是正常人，自己知道就够了。

“妈妈，我想出去住。”

季语坚决不会同意，然后就又哭了，说他还是不接受，但周旋久也说想出去，她才勉强说考虑一下。

做完检查之后他们就回了家，季语让他们俩再睡一觉，自己则去准备午餐。

她走后荆复月就跑下了床，稍大点之后他们就很少睡在一起了，现在他也不太想，因为周旋久一直在被子里紧紧攥着他的手腕。

抬手一看，已经出现了红痕。

周旋久对他的反应不是很满意，抿嘴一笑

“你怕我？”

荆复月认真地想了想，怕还是怕的。

只是他怕的是自己教不好周旋久。

总有一天周旋久会离开他，在那之前，他要让周旋久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对错。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过来？”

“……疼。”

“那就别再惹我生气啊。”

“我没有。”

周旋久笑眯眯地说，“你已经在了。”

“……对不起。”

“没关系，哥哥，你只需要知道你错了就行，你知道了吗？”

荆复月不再和他说这个，走到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问，“耳朵上药了吗？”

“还没。”

“对不起岁岁，但是你以后做什么事情之前，可不可以先跟我商量一下，问一下我的意见，好吗？”

周旋久抱住他，为两人的和好感到发自内心地喜悦。

“我考虑一下。”

“好岁岁，乖岁岁。”

荆复月还以为他真的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只是不好意思直接答应。

半个月之后，他们俩搬到了外面去住，季语不放心地叮嘱了好久，晚上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周旋久抱着她撒了好一会儿娇。

一切都好像恢复了正常。

送走季语，荆复月回房间洗漱，从镜子里看见周旋久走到了他身后，于是赶紧洗掉了脸上的泡沫，过去问他怎么了。

周旋久歪了歪头，抬手捂住自己的右耳，没有说话。

“岁岁？”

然后他看见周旋久勾起了唇角，是一种得逞的坏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好半晌，他放下了手背在身后，荆复月才听见他故作遗憾和委屈的声音。

“哥哥，我好像听不见了。”

“......”

“怎么办？我变成残疾人了，哥哥，你不会嫌弃我吧？”

荆复月不说话，周旋久抬手摸他的脸，然后将泪水擦在了自己脸上。

“你哭什么呀，又不是你聋了。”

“周旋久......”

“我在呀，怎么了？”

“...为什么？”荆复月向后退着，恍惚地摇着头，“为什么啊？”

“荆复月。”周旋久收了笑，捧着他的脸轻声问道，“现在，你知道错了吗？”

荆复月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发软，他扶着周旋久缓缓跪了下来。

他知道了，他知道错了，都怪他，如果不是周旋久要救他，如果不是他没看着周旋久上药，如果不是他不愿意低头认错...

“...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岁岁。”

等到他泣不成声，周旋久才将他抱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拍他的后背哄他。

“我原谅你了，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好年年，乖年年，好了~别哭了，哎呀呀，年年哥哥，真的是个爱哭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