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岳承认小河一腔真心,就是跟自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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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岳倒腾这书,足有一个来月了。
这天他终于做出了一个阶段性的成果,就携着水果篮子去向老师报告。去老师家他是从不空手。钟青山替他提着篮子,就见里面的水果个个浑圆饱满,果香浓郁,不由咽了一口唾沫。
篮子送到,他退回车里等待。前方喻文岳则是微笑着向陈蓊做了一篇报告。原来这部书里头全是篆文,喻文岳对这个了解不深,故而翻着工具书慢慢翻译,读得比较艰难。书里没甚要物,只有几段史略与今天的史料互有印证,可堪一读。
陈蓊听喻文岳说话极有条理,心里有些爱才之意。又忽然发现喻文岳手上有块墨渍。命人倒水来给他擦拭着,陈蓊在心里想:这年轻人倒真是爱好学问,书也是自己看,不是那令部下敷衍塞责的人。
惜才之心一起,他留喻文岳坐下吃了顿饭。
陈蓊老的饭,一般人哪里吃得。就算喻文岳做过教育次长——喻次长又怎样。陈蓊老桃李遍天下,还真未必看得上一个次长。
喻文岳仿佛很受感动。那言辞是越发恳切,如春风一般,令听者忍不住要眯起眼睛,心旷神怡了。
吃饭间,他捺下政务不提,只是与陈蓊谈论学问,说古道今。喻文岳也不见得有多高明,但一般的事情经他嘴里一说,总显得格外有理有据;同时他作为少年得志的长官,却是毫无骄矜之气,这就比那浮躁青年强到不知哪去了。
一顿饭毕,陈蓊好似迎面吸了一口清爽的朝气,甚至发出了“哈哈”笑声:“喻署长,你们年轻人的意见,确实是新鲜的很呐。”
喻文岳站起身,很温和地回应道:“老师,文岳只是一点浅见罢了。”
陈蓊很欣赏地摆手,随之把他叫到近前,对着这如今时局,对他面授机宜了一番。他虽然近些年远离政坛,但是门生故旧无数,思想并不老朽。冯主席以下的这三两个派系的走向,他谈起来依然头头是道。
喻文岳听到这些,也没有喜形于色,依然是温文尔雅地应对,那么诚恳,那么恭敬。陈蓊说话告一段落,对他越发满意,几乎动了给他做媒之意。
这个小喻是喻老的孙子,真不算辱没了门楣……陈蓊如是想道:只是据说身体不好。可惜了。
身体不好的喻文岳,站在那里芝兰玉树一般,倒也看不出个什么。不过九十月的天气就穿厚夹衣,说话间隙轻轻咳嗽,确实是有些病弱的样子。
陈蓊自己的小女儿兰似也是病病歪歪的,一方面,他是绝对要找一个身体强健、能支撑门庭的青年做女婿的,另一方面,由此及彼,他也对喻文岳起了一些恻隐之心。
喻文岳有问有答的,临走又对老师做出了一番毫无痕迹的奉承。他连奉承人时都是那么真诚和气,把话说得一派自然,对口对心似的。谈到最后,陈蓊拍拍喻文岳的肩,对小喻甚至生出了一点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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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蓊本来不必送喻文岳,可是心中一动,他以送客之名出来,果然看到自家老四正在院内和那黄遂河打打闹闹。
陈竹化和黄遂河,在陈蓊眼中,那是相当臭味相投。他来时老四正乐得“嘎嘎”直笑,连父亲走近都没注意到。还是那黄遂河先看到了,戳了戳老四,老四才讪讪转过头来,陪着敷衍了几句,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陈蓊痛心得很:自家清清静静的地,怎么就长出老四这一根惫懒的苗呢。对黄遂河他是一眼不看,连带着看喻文岳也没有那么顺眼了。
喻文岳仿佛不知道自己受了冷遇。仍是那么客气地行礼告别。黄遂河也是很有礼数的站在一边,向陈蓊浅鞠一躬告辞。
汽车发动,黄遂河凑过来抱怨:“这老头子眼高于顶,亏你按月过来受气。”
喻文岳说:“你怎么总跟陈四嘀嘀咕咕的。”
“我?是他闹了饥荒,要找我来入一股子。我出五万,他出三千。嘿!天下竟有这道理!”
喻文岳垂下眼,自顾自地继续话题:“那你就少跟他……你哪来的五万?”
黄遂河轻轻摇撼了他的肩膀——不敢使劲,否则喻文岳会晕车:“这一点子还是有的。横竖我得了钱也是咱们花,你怕什么。”
喻文岳并不想花他的作孽钱。可也承认小河一腔真心,就是跟自己好。两厢权衡,他以为自己还是板板正正的在讲话,其实不知不觉脸上就带出了笑意:“小河啊,哥哥送你出国留洋好不好?”他是想效仿孟母三迁,让小河远离当前的环境,重新成为一名好青年。
而黄遂河这时联络了众多地头蛇,正预备强行对一所刚开业的大饭店、大商场、大娱乐场施加保护,这时就张大了嘴巴“啊?”了一声,心说我又没有失心疯,这个时候跑到国外去算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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