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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我能进来吗?”柏邱站在门口。
“怎么了。”邱来问。
“我有些东西落在这边了。”柏邱道,“能拿吗?”
邱来把门打开,放柏邱进来。
“张叔不在吗。”
“不是你让他去买敷贴了么?”邱来穿着家居服,先给柏邱倒了杯水,“刚走。”
“.......哦。”
“吃过药了?”
“嗯。”柏邱小口啜着,“刚吃完。”
邱来抱胸靠在墙上,“东西在房间?”
柏邱点头,跟着邱来走。
他本以为会看见灰扑扑的景象,毕竟邱来和张晋两个人只用一个房间就够了,他这间次卧没有继续保留的理由,已经被改成杂物间了都说不定。
可没有,布局都没变。
暖色调的实木地板干净锃亮,连四件套都完整地套着,似乎房间的主人只是短暂出门,傍晚就会回来。
邱来和柏冬杨当年买下这套房子的时候,他才五岁,柏冬杨没升职,邱来的店也才刚起步,基本上付完首付家里就揭不开锅了。
可就算是这种情况,柏冬杨和邱来也没想过对他的房间敷衍,装修用的都是当时能在洛城弄到的最好的材料,房间也尽可能被布置成温馨的样子。
窗户紧闭太久,一点粉尘钻进鼻腔。
回忆的味道把柏邱的鼻子弄得有点酸,只好没话找话,“我以为这里早就改成杂物间了。”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邱来径直穿过他,打开窗户和窗边的柜子,“过来吧,都在这里。”
柜子上整齐地码着好多纸箱,柏邱觉得脚步沉得像是灌了铅,走不动了。
灰黄的墙壁上挂着满登登的相框,走到窗前就得穿过那些,穿过那些就意味他会看到那些旧照片。
一年一次的全家福他们拍了十五年,吵闹和甜蜜并不冲突,他们也曾是很普通很寻常的家庭,那些相框本来都被摆放在客厅。
他记得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把这些相框从客厅的墙上拽下来,然后钉在他房间这面墙上的。
是不甘,是委屈。
是缅怀他爹,是恨他爸的无情。
“柏邱?”邱来皱着眉,“傻站着干什么,是不是开窗了冷?”
恰时,一阵带点凉意的风飘了进来,他作势要去关窗。
“.......不用!”柏邱赶紧走到他爸跟前,“不冷,我穿得可厚了。”
还是没忍住,视线往墙面上瞟,可没看照片,莫名其妙地扫了好几眼那些钉子。
有的歪斜,有的生锈,有的嵌得极深,让旁边的墙皮都崩裂了。
可地面很干净,是邱来打扫过了吗?
“芒城只会更冷。”邱来说,“这两天好像在下雪。”
“没事,我有厚外套。”
“嗯。”邱来应道,“那就好。”
“......”
诡异的安静。
“......爸,你帮我把箱子拖出来吧。”柏邱又说。
于是邱来帮他拖箱子。
“这个别拿出来了。”
邱来说,“都是你小时候的衣服。”
箱子封口的位置泛着和旁边格格不入的浅色牛皮纸痕迹。
柏邱眼神微微闪动。
这个箱子上的胶带不是第一次缠了。
“这箱是资料,这个是玩具,都是小时候的玩意儿,也没必要开。这箱......”
邱来把箱子往柏邱的方向推了点,“你想看就看看吧。”
.......柏邱也不是真有什么东西落这,真有用的东西早在两年前就被他拿走了,这个房间里只放了一些旧得不能再旧的旧物。
这点他和邱来都心知肚明。
但柏邱还是把手边的这个开了。
一个藏青色的眼镜盒放在最上面,下面垫着洗到灰白的工作服,工作牌是缝在胸前的,字体隽秀,写着:
电子工程师:柏冬杨。
“.......”
“我以为你把他的东西都烧了。”
邱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绷,“差不多,只剩这么点了。”
柏邱半蹲在地上,扭头看邱来,他声音很轻,“张叔不介意吗?”
“.......”其实柏邱更想说,你不介意吗?
柏邱伸出手摸了摸那个有他爹字迹的标签,封尘太久,纤维氧化,布料柔软得不可思议,他思绪飘回混乱的那天。
蒋正青昨晚帮他回忆了好久,记忆零散,却是都想起来了。
永久标记后的不应期,抑制剂终于起了作用,蒋正青帮他穿好衣服,他昏昏沉沉地缩在蒋正青怀里,几乎失去意识。
门被猛地撞开,他一看见邱来焦躁慌乱的表情,将将归于平静的情绪就又不行了。
邱来喘着粗气坐上那张垫子的另一边,发情期的Omega脆弱敏感,他不敢贸然上前。
只说,“我和小正带你去医院好吗?”
柏邱真的哭太多了,人没力气,却吃力的往邱来的方向去,然后一把抱住他。
邱来身体一僵,却没动。
“对不起。”
泪水很快浸透邱来的工服立领,“爸爸对不起......”
他不停地对不起,好多句对不起。
说不定是被药傻了,说不定是因为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情,长久的压抑情绪一看见能让它被宣泄的小口,就一刻也忍不住了。
“我爹才不是你克死的,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要说你的坏话!凭什么那么想你.......”
“你明明那么好。”
柏邱趴在邱来的肩头,不敢看邱来的表情,手却在他后颈上的疤痕处不停抚摸,就像小时候很多次,邱来安抚他那样。
“.......是我。”他哽咽道,“害了所有人。”
“柏邱你胡说什........”
那些因为恐惧而始终不愿意搬上台面说的往事,终于在此刻联结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如果我不出生,张晋不用等这么多年,你不用去做那个手术,你们不会吵架,我爹也不会被车撞死.......”
和蒋正青缔结永久标记后,腺体处撕裂般的疼痛让柏邱根本没办法平静,喉头泛上一股腥甜,又酸又涩。
“你不爱我爹,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欺负你,对吗?”
“.......”
他几乎是自虐般的出声了,“该出生的孩子不是我。”
“……不是!”
邱来声音颤抖,“这些事和你没关系!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生下你……”
“是我不好,是爸爸不好……”
记忆只到这里,后面柏邱又昏过去了。
按照柏邱平时的性格,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对着邱来说那些话的。
......所以邱来这两天这么反常,肯定是被他那个哭丧的衰样吓到了。
“.......”
恰时,飘窗上的纱帘因风翻飞,旁边挂着的彩色玻璃风铃发出脆响。
叮叮当当。
柏邱被拉回现实,他抬头去看,连这个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钢管焊成的支架上,挂着奇形怪状却边角圆润的玻璃零件。是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做的。
回忆被浸在水里,一点微风就掀起骇浪。
那个时候的柏冬杨什么样?他记不清了,连脸都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他一直捧着的那张纸是破的。
也许它早就破了。
也许它本来就是破的。
邱来也抬起头,彩色玻璃折射阳光,五彩斑斓的小光点随风晃荡,他琥珀色的眼睛轻轻闪烁,似乎也陷入了回忆中。
“他比我们都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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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着纸这段是因为1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