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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餐后乔姓女士外出采购，宋定饴冲洗完装面包的盘子便从门口的白色柜子里翻出昨天塞进去的一部手机长按开机。

但等待了十几秒后，凉如冰块的手机也毫无反应。

宋定饴立即猜到这不是他的东西。

小姨回家后，他想向她要回自己的东西，但她没有答应。甚至半个月后他在复学成功时提出想要拿回自己的证件也被拒绝。

他不懂小姨，他懂徐舟。他没再坚持。

但那串拿不到的手机号码总像一块石头似的立在他心脏里硌得他难受，

高考之后他看着电脑，随便报了一个够分数的学校的名称。

提交以后，他交叠双臂趴下去，两眼看着房间的一个黑黢黢的角落，恍惚间，他想起了很久都没出现在脑海里的谢恣安。

大一开学军训结束后的一个星期，宋定饴搬出宿舍。再过两个星期，宋定饴办了休学。

休学前以及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乔姓女士有心把他往‌‍娱‌‍‌‎乐‎‍圈‌‍‎‍‎的方向带，他不情愿，但还是在主动了解了一些规则的同时跟着她穿梭部分场所。

但不情愿没有就此消逝反而愈演愈烈。

炸药桶爆炸的那段时间，乔女士从来没有想到过原来一个成年人可以把自己塞在只能容下半个大纸箱的橱柜中，并且能在里面不吃不喝消失一天半的时间。

那天她拽开柜门，看到他颓然的一具躯体蜷缩在里面时满脸都充满了不可置信。

那是一个看起来极其诡异的姿势，但当事人却不感到有任何不适。

那个下午之后她就为自己的外甥办了休学，她想让他住在家里以让自己安心，他什么都没说，她知道那是默许了。

一段时间后，她提出带宋定饴换个地方生活，或者旅行也可以。但她拿不准他对哪种环境有兴趣，于是给了他几份她请人做的文件。

看文件的那天夜晚宋定饴难得有了点精神。

他把那些东西看完没说一个字，转而下床找来一张世界地图。他在乔女士的注视下用黑色记号笔圈起了纬度很高的一个国家，并向她道明自己想要去那里。

她非常不认可他选择的地方：“你知不知道那儿的温度有多低？你会冻坏的。”

“我不觉得那地方冷，起码它比南极的温度高了很多。”

乔女士还是不赞同，她拿过记号笔，圈住一个常年温暖的国家，同时跟他说：“朝这看，这地方很暖和，全年一个气温，你不用每天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伸展不开。”她顿了顿，又问：“你觉得怎么样？”

宋定饴铁了心：“我不想去，我对它没兴趣。 ”

乔女士没再同他争辩，只是在第二天中午又一次找到他。

“去到那个国家生活你会面对非常多的困难，语言、天气等等这些暂且不谈，我想告诉你的只有‘你可能会在异乡受到隐形歧视’这一点。”

“我不能忍受他们正大光明地歧视你这件事。”

乔女士说完气氛冷了一些。

几秒后宋定饴淡淡地说：“我能接受所有。”

乔女士不说话了，直到片刻后她才妥了协：“我尽快办签证，签证下来我就订机票带你飞过去。”

她转身离开，但宋定饴很快拉住她的胳膊让她停下。他看着地板，说想自己一个人去。

“你知道这不可能。”她不会再让步，起码他提出的这个条件她绝对不会允许。

但宋定饴也不会坐以待毙。

他自己找所需材料做公证，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提交了资料等待签证批下。他很幸运，不久后他的签证顺利批下。

他飞到遥远国家的那天距离当地出现极夜现象已没有了多少日子。那天他坐在离机场越来越远的出租车的后排座位里，同时偏头看着车窗外灰阴阴的世界。

他紧绷数日的身体在这个瞬间突然恢复了轻松。

宋定饴从车上下来时，外头细碎的雪还是下个没完没了，一触即逝的雪花冷冰冰砸在人的脸上、外衣上，好像要把人湮没进厚得深不见底的雪地里。

他租到的房子离市区很远，因为他不喜欢汽车和人活动时制造出的各种噪音，而将房子租在这，他就免于那些困扰。

房子是当地很常见的三层建筑，房主是当地居民，不过上了年纪，但她和丈夫的手脚依旧灵活，他们并没有因为老去而显得动作慢吞。

宋定饴拎着一箱一包站在门口屋檐下的地毯上抖落雪花，在他整理好自己并抬手扣了扣门后不久，房门就从里推开了。

因烧热壁炉而变得暖烘烘的空气也悄悄来到他身边将他包围。

他抬头，在距离门将近一米的位置看到了房主及其丈夫。

三人一对视，便互相做起了基本的问好。

这对夫妇没有夸张的微笑，他们面对别人的情绪向来淡薄，只要对方不提出“请帮帮我”的请求，他们就不会插手别人的任何事。

因此，宋定饴是独自带着行李踩上了这幢房子的木质楼梯。

不过有个这家里的老成员悄悄跟上了他——是只快步入老年的黄.色的毛发的狗。

它发出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动静被宋定饴搬行李箱的声音掩盖住，直到一人一箱一包一狗全部踩在二楼的地板上——宋定饴还是没发现它。

谁知狗狗似乎也很享受光明正大跟随人类而不被其察觉的体验，所以并不主动用爪子挠地板发出噪音或蹭人类的裤脚来吸引注意。

宋定饴推开隔绝了楼梯的那扇门走进短暂属于他的房间，一股能镇定住他的气味瞬间自脚底包裹住他的全身。

大体来看房间很整洁，也许是里面的家具算不上多的原因。另外，这间面积很大的房间里有单独的几个小房间，它们中有一间的门是半掩住的，打眼一看这似乎是卧室。

宋定饴带着行李进去，转身关门时，一只毛茸茸的动物嗖地扑进了房间并向前滑行了半米距离。

宋定饴惊得后退。

它速度太快，宋定饴只看到了个影子，所以他的第一反应这是个自己没见过的——比如巨型老鼠那样的，吓人动物。

不过在看清并辨认出这是一只狗时，他的防备心也没有放下多少，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来确定这只突然冒出来的狗不会咬他。

宋定饴一边注视着地板上那只体型圆润的老狗，一边扶着行李慢慢往房间的卧室方向走。趁狗的反应不及时，他率先进入卧室关闭房门。

他站在墙边，心神不定地咬了咬嘴唇，接着伸手去拧门把下面那个类似锁的东西，不过锁是坏的，不管怎么拧都会卡住。

防止锁进一步坏掉，宋定饴停手不动了。

他蹲下摊倒行李箱，在拿出东西前回头望了一眼靠着墙、面对着一扇小小的落地窗的床。他没有犹豫，合住行李箱重新站起身。

他把单人床推到窗边，又把带来的需要的东西通通抱出来收拾好。

做完这些，卧室门被敲响了。

宋定饴转头看了一眼发出动静的门口，没有过多思考就走上前给外面的人开了门。

一股“雪”味扑面而来。

宋定饴闭了下眼，又很快睁开。

但睁眼后他又上移视线二三十厘米才看到了一张脸。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楼下那对夫妇的其中一人，而是一个肤色较小麦色更深一些的强壮男人，但他不是外地人，他拥有本地人的面貌特征，比如那对和宋定饴相似的瞳孔。

“抱歉，刚刚跟着你上到这来的狗是我的，它喜欢跟随陌生人到处走，但它从不对任何人做出危险行为。如果在刚才它吓到了你，那么我会以这个作为赔偿给你，或者如果你想之后再谈可以加我的社交软件。”

当他说话时，宋定饴正在思考他的原始肤色。

不过眼下不该纠结肤色，宋定饴抬眼看了看他，问：“你会说中文？”

男人把手里的一个正方体盒子递给宋定饴后才回答：“我学了它们两三年，现在已经可以和别人进行交谈，不过仅限于交谈，我并不能在纸上认出它们或者是亲手写下。”

宋定饴稀里糊涂抓着被递到手里的东西，下意识对男人进行夸赞：“……你说得已经很好了。”

“谢谢你，被你这么认为很好。”

男人又递过去一张写了字母与数字的便签纸。

“这是我的账号，在你们高度使用的APP内可以添加。”

宋定饴没看纸条，却反常地应了下来。

“我会加你。”即使这个行为暂且对他没有一丁点用处。

“好了，我打扰了你太多时间，让我们就此再见，当然请你一定记得我的名字，Ivan ‌Hagen。”

宋定饴点头，但却丝毫没有向Ivan介绍自己的意思，于是Ivan被他目送出二楼。

Ivan离开之后，宋定饴关掉并锁住了隔绝楼梯与整个二楼的门，随后回到卧室。

他把不需要整理在卧室的东西如数拎出然后放在客厅，比如那小半箱的四五本书。

他东西不多，直到全部收拾好也才过去了半个小时。也就是在这会儿，宋定饴才想起来Ivan“赔”给自己的那个东西。

他回到小房间拿起那个正方体盒子，接着又回到客厅坐进沙发里，一番折腾，他这才打开通体白色的小盒子。

里面是一只白黑色的腕表。

宋定饴取出来对着自己的手腕比了比，发现尺码很合适。他又转了转包装盒，企图找出表的品牌以便自己查询价格，但他放弃了，因为没有任何字母或者图案印在这只包装盒的盒身。

这时，房间深处传出几道连续但无规律的怪声，宋定饴放下腕表走过去，在听着持续着的风的呜呜声时，他看见房子周围地上的白雪被风卷起飘得漫天皆是。

它们撞击整扇落地窗的动静可不小，但与宋定饴一层地板之隔的房主太太及其丈夫却丝毫没制造出声音，想必是早就对这种天气见怪不怪。

天色在寒风的呼啸中变得暗沉，这里没有安装路灯，不出一会，窗外就黑成了连雪地的模样都没法分辨的景象了。

宋定饴洗完澡换好睡衣坐到床边拿起手机看了看，现在只有七点。

他盯着黑黢黢的窗外看了会儿，感到百无聊赖。

困意顺势沿着脊柱往上爬，没过多久，宋定饴按灭屏幕睡进被里。

第二日睡醒，屋外的雪又深了半米。

宋定饴坐在被子里抬头一看，下过雪的天空美得出奇，又蓝又亮，只是没有暖阳在中间闪耀。

他掀被下床，走进浴室洗漱。

他打算之后下楼一趟。

可等他擦着脸出来时，整个房间忽然暗了下来，倒不是黄昏那种亮度，只是像一瞬间到了下午。

宋定饴受了天气影响也有些兴致缺缺，所以最终他什么也没做。

这时他想起了自己的另一部手机。

他缩在床边的地毯上慢慢打开收纳袋从里面取出一部手机，接着长按开机键将其开机。手机成功亮屏并且接收到信号后，屏幕突然间弹出一连串的信息以及一堆未接电话和数不清的未读短信。

这场面没多惊人，倒是把手机给惊住了好一会儿没能动弹。

等有反应了后，宋定饴解锁依次查看来电人和来短信的电话号码，不过如他所料，那些全都是乔女士发来的。

面对着满屏幕的文字，宋定饴不知道能解释什么该解释什么。他犹豫着将自己所在的国家以及城市名称发过去后，还是点开了勿扰模式。

随后拿过另一部手机点开自己刚下没多久的app，接着点进搜索框，对着Ivan给他纸条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入，输入完毕按下回车键后，账号正常弹出。宋定饴点了添加。

之后再怎么样他都没再关注。

别人说了什么与他无关，做了什么与他无关，那都是别人的自由，也是他们的隐私，宋定饴无心去看、去想。

他给自己了一间绝对自由、任谁也无法走进的卧室。

他希望谁也不要进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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