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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延后放学时间，其实只给他们加了一节晚自习。

时间到时也才七点，外头天色只是微沉。

在整栋楼的喧嚣声中，宋定饴把自己的外套装进手提包，椅凳一推独自从教室出去了。

他下到二楼，往最近的教室挪了两步，拍下照片发给谢恣安。

【宋定饴：［图片］】

【宋定饴：我在这。】

对面几乎是秒回信息。

宋定饴甩甩袖子裹了裹外衣，被上边几条聊天记录一烫立刻垂眼，手指长按屏幕删了所有。

谢恣安来的很快，他单肩背包，身上还是那件深咖色的薄毛衣。

楼梯不断下着人，闹哄哄的没法静心。

这个时候，校园广播震天的音乐开始播放，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音乐音量大到可以盖住正常音量的谈话声，平常可不是这样。

难说不是主持人失误了。

宋定饴抱臂的手松开，侧头看向谢恣安。一秒钟的时间，他右手小拇指紧紧勾住谢恣安的小拇指，带着它晃了晃。

“能牵吗？”

谢恣安低低“嗯”一声，没撇开宋定饴的手指，直接顺着往下把自己的手指挨个从他的手指缝中挤进去。十指紧扣，惹的人暖烘烘的。

牵到下一首音乐了，宋定饴出走的嗅觉才回来，他反射弧极长一般，问：“你，抽烟了吗？”

“没，走廊别人抽的烟，染了点味道。我不会抽烟。”谢恣安开口，话音混着点不易觉察的暗哑。

是不会抽，还是不会抽，宋定饴不好分辨。

他认识谢恣安多久了？

此时一算，才觉得那个数字小的可怕。

要不了多久，也许这个数字会停下不再有变化。

心一紧，手也抓的更牢。

他们出校时基本没什么人了，他们也惰于藏来藏去，怪小家子气的。

宋定饴远远看见挂着他哥发来的车牌号的黑车。往那边去之前，他只问谢恣安一句话：“你家有人吗？”

他见谢恣安似乎有一瞬间的愣怔。

“没人。”

因此他带着谢恣安上了车。

房子安静又空荡，阿姨依旧先他们一步离开。

宋定饴换好拖鞋，蹲下去打开鞋柜拿了一双不同色、也没人穿过的拖鞋放在谢恣安面前。旋即起身摁亮玄关处的灯的开关，霎时间世界亮堂堂一片。

宋定饴转身去厨房开冰箱把菜都端出来，给它们排队加热。触碰时盘子不凉，显然放进去没多久。

饭还没吃上，徐舟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宋定饴放下碗，捻一张纸擦了擦手坐到沙发上，点了接听。

不过通了半天，那边却没有一点声音。

诈骗电话？

宋定饴开了免提又拉音量到最高，听了一会依旧没声。他截屏一张挂断通话，切到微信把图片发过去又丢了个问号。

消息没有收到回复。

同时，两三米外骤然奏起一首纯音乐，是手机来电铃声，打给谢恣安的。

他抬眼看了一遍联系人姓名，点了接通，接着起身往客厅走。身体堪堪走过酒柜的位置，一道自持、淡漠的声音隔着手机从扬声器传出。

赶到学校前，宋定饴给谢恣安拿了一件长外套。他自己穿长度快挨到脚踝，谢恣安套上……对比就颇为惨烈了。

“来的很快。”边恬掐着一个男生的手腕，须臾间抬眸看他们一眼，不咸不淡地说。

“一路绿灯。”谢恣安四个字结束这个话题，他垂眼看面前瘦矮的男生，“自己上车？”

男生没吭声，边恬听的直拧眉，二话不说带着人往路边停靠的出租车上去。

上了车，男生坐在后排被边恬和谢恣安挡住两边。

宋定饴坐在副驾点着男生的手机翻看，几个主流平台找下来，他自己手机相册多了一堆照片。

作品、私聊通道、个人账号主页……总之跟边恬有关的宋定饴一概拍照保留。

最后他又进了微信，果不其然通讯录里全是备注了品牌的账号。

这些都被宋定饴保存了。

旋即他举着手机侧身，手指滑了两下屏幕，一溜眼花缭乱的名字暴露在几人眼前。

气氛陡然降到最低点。

边恬睨着身边的男生：“你想听我夸你么？这么会赚钱。”

男生一动不动，他怎么听不出来这是嘲讽。

经过一个用音响放广场舞的地方，男生偏了偏脸，小声乞求：“能不能不去派出所……”

边恬没理他，抓着手机表情嫌恶般盯着屏幕回消息。

男生以为原因在自己，浓浓的绝望瞬间从脚底泛上。

出租车停下，谢恣安付好钱，宋定饴打开副驾驶车门钻出去站上台阶，双手一抻塞进外套里。

他身上还是校服，谢恣安的那件，刚刚走得急忘了换就一直穿着了。

宋定饴想了一下，觉得被拍无可厚非，他参与的又不是什么抹黑学校的恶劣事件。

讲个道理解决个问题而已。

男生也被边恬拽下车了，从始自终他埋着头，整个人畏畏缩缩仿佛偷拍的事绝非出自他之手。

心里敲了一路鼓，被边恬强迫着抬头时，男生眼泪呲地出来，张着嘴叽里咕噜说了大堆话。

类似“我错了我以后都不会再这样能不能别进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和“我家里人都不知道这件事他们知道一定会骂我的求你不要这么做。”

早八百年前的影视剧都没有这种台词了。

边恬耐心听他嚷完，突然使劲抬高他的脑袋，语气不耐：“你看这有派出所么？”

眼睛一点点睁开，男生愕然。

他们带他来了广场最偏的一角，这是个绝对冷清的地方。

但并不是什么惩恶扬善的地方。

宋定饴从远处的售货机回来，给边恬递了瓶矿泉水，再微微向右，给男生递了包纸巾。

“擦擦吧，眼泪干在脸上不舒服。”

五米外，谢恣安和宋定饴一人站一人蹲，眼神都瞄着边恬跟那个男生。

他们真的在讲道理，边恬根本不上手碰他一下。

“他拍照很好看。虽说是偷拍，但大部分都不突兀。”

“假如事先不知情，也许我会当作摆拍。”

宋定饴边说边挪，不知不觉人就贴着谢恣安腿侧了。

“想拍谁就拍谁，他未免让自己太自由了。”谢恣安笑了一声，“何况他不止偷拍加私自发布，冒充边恬擅自与多个品牌合作收取费用这事也是他做的。”

“收了部分钱和品牌方寄来的东西却不给出任何反应，他的电话也许被打爆了。那些不愿意当冤大头的老板，会找些人付点报酬再给地址……所以涌到七中逮人的他们都是那男生惹来的。”

“胆子很大，这种地步不想着抽身反而继续跟着人偷拍。”

宋定饴听他说完，觉得自己腿蹲的有点麻。于是胳膊一绕，把谢恣安左腿腿抱住了。

谢恣安：“。”

刚刚同谢恣安讲话，宋定饴能感受到他是放松的，但现在他认为谢恣安僵硬很多。

“……你怎么了？我不能这样抱着你吗？”

谢恣安很轻地摸在宋定饴头顶，说了一个字：“抱。”

他声音很明显沉下去了，宋定饴听出来了。

宋定饴把他放开，试着站起来。起来后也没看他，只身去了售货机前买了袋小熊形状的饼干。

晚饭一口没吃上，现在他胃里太空了。

抓着袋饼干回来，宋定饴站到谢恣安右边，这样边恬他们从那边看不着他。

宋定饴扯住谢恣安的手，悄咪咪对他说“你转过来”。宋定饴声音很小，仿佛他真的在掩饰。

他转身过来，宋定饴又让他低头。

刚低下头，“啵”一声，宋定饴嘴唇离开谢恣安脸颊。

这个亲吻来去匆匆。

谢恣安想亲回去，宋定饴却已经后退半步撕开饼干袋往嘴里扔饼干了。

于是只能作罢。

等他吃完，边恬那边似乎是差不多了。两人并肩，适时去到边恬身边。

“能删的删完，该解释的一个不落解释，其他的你自己处理几天之后我会再找你。”

“高三1班，付骆。”

男生的班级和姓名，边恬一字一句念出来。似是与他确认，又不似如此。

“没猜到他是高三的。”对面，宋定饴夹了一块鸭血。

边恬没说先前他自己以为付骆是初三学生这话。那男生个子太矮，脸上看不出高中生的气质，任谁也猜不着年龄这么大。

边恬面上表情淡淡：“他爸妈我见过，个子不算高，他这是遗传的。”

“你们怎么说的？”谢恣安问。

“我让他先解决堵在学校拍照的那群人，给他们身后老板赔钱、寄还东西、道歉之类该做的。”

“这些填好后，他该退还收到的所有佣金，有赔钱的他来赔，该道歉的他去发声明，结束之后那些账号都会自行封禁。”

“边恬”就这么“死”于网络……宋定饴觉得可惜。

边恬耸肩，将手机换到另一只手拿后反扣在碗边。他说：“我开自己的账号就是送死，藏在暗处像只脏老鼠一样偷看我的人很多，很可怕，我不想因为这个群体就让自己活得提心吊胆万事小心。”

话说了一半他探出小拇指，指尖直勾勾对着面壁思过的手机，继续道：“Internet，filth。”

这一瞬间，他耳骨上的耳钉闪出刺眼光芒。

光芒转瞬即逝。

安静一阵的谢恣安，问了一个跟他们没关系却又颇重要的问题：“赔款他付得起么？”

“据他所说，所有跟金钱挂钩的他都能解决不需要我插手……我没信，但也没跟他直说。”

宋定饴在对面点点头，表示他也不信。

“但现在的后果就该他承担，钱就该他自己还，还不上过来找我——我让他在面对警察和面对各种小活从中选择。他选前者是给我心安，选后者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他真有心凑钱也许会达成一天三份往上的兼职。”

说到这，边恬要笑不笑的：“找不着三份来联系我，我介绍工作给他，不就是三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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