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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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秦杳睁大了眼睛，不过几秒，眼皮子又垂下去，“以前的事，和你说过了。”

沈修竹攥住他的手，耐心诱导：“那就说点我不知道的。”察觉到男孩有些沮丧，他低头亲吻两颊，“说说我们的小秦杳，是怎么一步步长大，变成这么聪明可爱的模样来到我面前。”

“我，”秦杳心乱如麻，发现自己竟不知如何说起，两行清泪夺眶而出的一瞬间，他才再度哽咽着开口，“我该怎么说呢？”

是说他们家出事后那段生计艰难的日子，还是厄运连连的遭遇，亦或是和父母分开时的崩溃。

“我，我爸妈，不是，我们一家出事后就搬出去了，然后找了一处地方安定下来...”往事在秦杳的婆娑泪眼中展开，那些陈旧的，破败不堪的记忆再次如潮水般袭来，一阵一阵打湿了过往。

安定下来后最要紧的是生计问题，他们的余额在交完罚款，又买了现今这个老破小后就所剩无几，急需一份工作来养家糊口。然而夫妻俩的事例早已被当做典型在教育口通报，开除公职后的他们哪怕去民办学校试一试都面临着碰壁。尽管有人很欣赏他们的工作能力，但彼时“风头正盛”，没有哪个单位会愿意冒这个风险，纷纷惋惜说：“过个一年半载，再来接触。”

坐吃山空让人忧虑，幸好家里两个孩子很是懂事乖巧，不仅迅速适应了新学校的环境，回到家也会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夫妻俩每到夜深时分总是垂泪相对，心知亏欠孩子太多，又无数次后悔自己的愚蠢行为。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情况非凡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在某个午后，许美夕的下半身突然大出血，整个人晕倒在地。紧急送往医院治疗，说是先前手术落下的毛病，又因为没有休息好，身体也没恢复好，才动不动就大出血。

问有什么治疗办法，被告知只能通过长期的药物调理，必要时再输血，平日多卧床休息，不要干重活。高昂的医药费和养家糊口的重担全落在了秦滔一个人身上，为了照顾生病的妻子，他中午还需赶回来做饭，这无形中又限制了他的求职。他甚至去应聘了隔壁小区的保安，然杯水车薪依旧解决不了困境，无奈之下，只得卖了现有的房子，再一次的搬家。

告别新学校的那天，姐弟俩眼里都噙着泪，但依旧默默地收拾着行李，赶去下一个“家”。

好在，租的地方离医院很近，在送许美夕就医的路上，秦滔碰到了以前的学生家长。家长很激动，抓着他的手臂告诉他家里的孩子有多么怀念他这位老师，以及希望秦滔能帮忙辅导一下数学。两人聊了很久，秦杳第一次见到爸爸露出那样的笑容，仿佛一切都有希望了。

不久后，他们租的房子里迎来好几位学生，再后来是十几个，秦滔把客厅改造成小课堂，尽心尽责地讲解着数学知识。而姐弟俩因为手续问题还没有进入到新的小学，也经常搬个小板凳在旁边听着，无聊了就回房间陪陪妈妈，妈妈也在学习，枕头旁边的书厚厚的，好像是考什么证要用的。

再次入学的时候，秦杳偷偷和融融说自己决定要当个隐形人，不交新朋友，也不和同学们分享自己的兴趣爱好，他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分别的痛苦了。

于是在班级活动上，他呆在小小角落，不和别人交流，也不分享食物。只是望着手里的鸡蛋还有被书包压扁的干巴三明治时，他很没骨气地被旁边的香味吸引—

“哇，路腾腾，你带了什么？好香！”前边的男同学转过去询问，他也悄悄扭过脑袋看了一眼。

“我妈给我做的卤鸡腿，还有炸丸子。”路腾腾吃得起劲，没两下就消灭掉了一只小鸡腿，嘴巴也糊上一层酱汁。

男同学明显咽了一下口水，“我用小蛋糕和你交换，可以给我尝一个不？”

路腾腾警惕地护住了自己饭碗，摇头。

“好吧。”男同学失望地把身子转回去，下一秒又在观察其他同学吃什么。

路腾腾继续埋头苦吃，吃到一半发现新来的转学生也在盯着他看，便问道：“你也想吃吗？”

小秦杳咽了咽口水，他确实好久没吃鸡腿了，但是随意接受别人东西是不礼貌的。犹豫再三后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又拿出刚剥了壳的水煮蛋，低声说道，“我可以用这个和你换。”

“我才不要你的臭鸡蛋！”

态度转变之快让小秦杳措手不及，明白自己被戏弄后他无声地低下了头，照着白花花的鸡蛋一口咬下去，嘴巴里除了腥凉的味道还有咸咸的泪水。

咬第二口时有人碰了碰他肩膀，他抬头，是融融拿了一包薯片给他—“我同桌给我的。”

两人躲到课室后面的小房间吃东西。融融的同桌是班长，一个话很多的小女孩，但是为人很是热情大方，见到新同学没带零食二话不说就分给她一些，后者拦也拦不住。

小秦杳吃完零食又认真地嗦了一遍手指，脸上的泪痕早已消失不见。—“等妈妈好些了，我们再跟爸爸要钱，请她吃回去。”

融融点头。

两人回到教室，刚凑近座位就听得一声呐喊—“我的鸡腿！”

小秦杳看了一眼饭盒，里边果然只剩下几颗炸丸子，心里登时有些幸灾乐祸，嘴角控制不住上扬。

路腾腾依旧在哭天喊地，“谁把我鸡腿吃了！！！”见没人回应后，他气愤地将目光投向旁边，“是不是你？！！”

小秦杳被无辜指控，小脸通红一片，“我没吃你的鸡腿！”

“除了你还有谁？”路腾腾吸了吸鼻子，想到刚才还香香的小鸡腿现在已经不翼而飞就不免痛哭流涕，“我要告诉老师！”

小秦杳心底越发委屈，“我也要告诉老师！”

老师本想调监控，又怕一点小事惊动学校领导，于是先和着稀泥，预备活动结束后再去查。熟料路腾腾更加认定是秦杳所为，鄙夷地淬一道口水，冲他大声喊了一句：“小偷！”

小秦杳大哭，握着拳头准备要撕烂这个人的嘴，融融赶紧按住了他，并以超高分贝回怼路腾腾，“我弟弟不是小偷！！你这个污蔑别人的大坏蛋！”

班里一片闹哄哄，老师不得不出来维稳。

时至今日，秦杳依然能想起那日的委屈，哽咽着说道：“我真的没有偷他鸡腿。我也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不去查监控，明明那天就有监控的！”

沈修竹心情复杂，眉间拧成结，神情凝重。—“那后来呢？他们欺负你，让你转学了么？”

秦杳摇头。

那天下午，他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做作业时好几次想和爸妈说这件事，又让融融拦了下来，“爸爸在上课，妈妈在休息，先别打扰他们。”

秦杳点头，他决定，今晚睡前一定要悄悄把这事告诉给他爸！可惜作业做到一半，门外闹哄哄，他拧开门一看，好几个叔叔围着爸爸。

“别抓我爸爸！！”

秦杳崩溃地发出叫喊，炮弹一样冲出去，抱着秦滔的腰死也不放手，融融同样在哭泣。闻声而出的许美夕拖着病弱的身子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领头的解释，“有人举报这里非法办学，我们过来看看。”

又蹲下来拍了拍小朋友的肩，说道：“我们不抓他，就是请他过去配合调查一下，一会就回来了。”

“对，”其余人附和，“一会就把爸爸还给你们，小朋友别哭噢。”

秦滔声音苦涩，同样安慰道：“爸爸去去就回来，你们先好好写作业，做完了我就回来了。”

“那我也要去！”融融撅着嘴巴，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怎么看怎么心疼。

“妈妈待会要喝药，你们留在家里照顾妈妈。”秦滔继续哄着，又给了许美夕一个眼神，在多方配合下，姐弟俩眼睁睁看着秦滔被带走，任由哭喊声冲破屋顶。

当天晚上九点，秦滔被送回来，只是打开房门时再见不到孩子们欣喜的小脸，唯有空洞的眼神和麻木的表情，深深刺痛了他。

夫妻俩商量了一夜，第二天就到学校办了转学手续，三天后由秦滔领着回了老家，由老太太帮忙看孩子，并在当地镇小办了入学手续。

分离那一天，他在火车站亲口向姐弟俩承诺，升初中前一定接他们回去。在这段时间里，他要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要把孩子妈妈的病养好，要打下良好的经济基础，要让孩子们重新拥有稳定的家。

孩子们都哭成了泪人，心里再不舍也只能放手，只是一声声“爸爸”叫得人心碎，秦滔不敢回过头看他们，只能抬手擦眼泪。

“后来我才知道，有个学生成绩进步很快，但是家长不想给钱，所以把我爸举报了。幸好其他家长联合起来求情，我爸又是初犯，所以交个罚款并退还费用就行。也是这些经历，逐步逐步地教会了我，让我对这个世界看得更清晰。”

故事说完，秦杳才发现脸上湿湿的，抬头一看，男朋友眼睛红红。他的内心极度震撼，沈老师哭了！沈老师竟然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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