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想要好起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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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好,是孔振昱的室友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声。
方予清反应了一秒,说:“是的。你是?”
“哦……我是他攀岩社的社长,今天聚餐他不小心喝多了,你能来接一下他吗?”
“……好,在哪里?”
等电话那头的男声告诉了方予清地址和落座位置之后,他就开始换衣服准备出去了。宿舍里听到动静的唐盛宁扭头看向方予清,温和地问:“怎么了?”
方予清边换衣服边说:“孔振昱他喝多了,我去接他。”
闻言,唐盛宁果断接话:“我也去。”接着他说道,“……你一个人扶不动他。”
方予清觉得有理,点点头:“好的。”
二人出门后,打车到了社长交代的地址,上了二楼,绕过餐厅的遮挡隔断,隐约听到了一些嘈杂的声音,听上去气氛很热闹,难怪孔振昱喝多了。
方予清略低着头跟在唐盛宁身后,大致扫到那一桌有七八个人在一起吃饭。
桌上有很多菜,孔振昱神志不清地趴在桌子上。
“你们好,我们是孔振昱的室友,来接他回去的。”唐盛宁对着那桌人说道,向孔振昱走去。方予清目不斜视,打算扶起孔振昱就走。
电话里听到的男声出现了:“哦好的,我们也没想到他这么不能喝,抱歉啊。”他边说边站起来。
方予清顺着声音方向望去,视野里却骤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立即瞳孔皱缩,脑袋里突然“嗡”的一声,蝉鸣不止。他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原本想要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发不出。
伴随着心率过快的症状,数十秒的蝉鸣声终于渐渐弱了下来,让方予清无端地身体发热,指尖发麻。
“予清,予清——”唐盛宁略低头喊了身旁的方予清几声,见他不答又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等那张脸越来越清晰的时候,方予清终于回过神来看向唐盛宁,他呆愣地张着嘴,脸上全是茫然:“啊……”
“你看什么呢?”唐盛宁好笑的问他,同时向他的视线望去。
角落里有一个男人穿着深色牛仔外套,眉目清晰,眼神深邃,眼皮微微耷下来显得有些冷冽。男人和孔振昱呈对角,方才视线被遮挡才没有第一眼看到他。
唐盛宁也楞了几分,随后才想起孔振昱,他垂下眼俯身在孔振昱耳边喊他的名字:“孔振昱,醒醒,回宿舍了。”
孔振昱被吵醒,不耐地摆摆手,唐盛宁接着推搡他,突然他抬起头对着唐盛宁嘿嘿一笑:“唐…盛宁?你怎么来了?”他脸颊泛红,明显是醉了。
唐盛宁好脾气的说:“你喝醉了,我和予清送你回去。”
“予清,方予清也来了?我没醉啊,我知道你是唐盛宁,他是方予清,这是周明,胡盛、社长……”他大着舌头胡乱说道,一一点名,证明自己没有醉。
“夏明渊……”孔振昱看着离自己最远的夏明渊声音含糊,语调充满不解,“你怎么跑那么远了啊,刚开始我不是和你坐一起吗?”
后者眼神平静无波,从鼻腔中挤出一声“嗯。”
方予清站在一旁,手指不自觉地蜷起来,视线只敢落在孔振昱身上,想赶紧带他走。
可偏偏孔振昱要闹,他拿起装着啤酒的杯子,起身探向夏明渊,要再和他喝一杯:“来,兄弟干杯!”
唐盛宁夺过他手里的杯子,劝道:“别喝了,等会我和予清搬不动你。”
听到了方予清的名字,孔振昱意识回归:“方予清?哎……”他转眸看着夏明渊,突然疑惑问道,“你们……好像都是信城的?老乡啊!来认识一下!”孔振昱喝多了话变得更多了,此刻方予清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方予清握紧发麻的手指,一言不发,甚至不敢多看一眼。而看着不冷不热的夏明渊竟然开口了,他双目沉沉地看着方予清,漆黑的眼眸深得看不见一丝情绪,淡淡道:“晚上好。”
唐盛宁是最先有反应的人,他意味不明地看了方予清一眼。
紧接着,孔振昱提高了音量:“原来真的认识啊!”
夏明渊神情看不出一丝端倪,指腹摩挲手边的杯子,淡淡开口:“高中做过一年同学。”
语毕,众人都感叹起世界真小。
众目睽睽下,方予清试图从紧巴巴的喉咙里挤出一句:“好久不见。”但声音全部堵在了喉咙里,开不了口。
又闲聊了几句,孔振昱感觉头更晕了,终于支撑不住,肯跟着唐盛宁和方予清离开。他被两人架在中间,歪歪扭扭地走了。
夏明渊遥望方予清单薄的背影,垂下了眼皮,没再摩挲杯身,静静盯着杯子里金色的液体。
费了很大力把孔振昱带回宿舍时已经比较晚了。
“砰——”孔振昱大力推开宿舍门,大声喊道:“我回来了。”赵文成从图书馆回来,现在正坐在电脑前做PPT。孔振昱挣脱了他人的搀扶,摇摇晃晃走到赵文成身边,整个人泄力一般趴在赵文成的背上,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赵文成一脸嫌弃地想把他弄下去,对着唐盛宁和方予清说:“快帮我一起把他弄床上去。”
伺候一个醉鬼确实很累,连哄带拽终于让孔振昱爬到了上铺躺下了,赵文成帮他盖好被子,从床上跳下来后对方予清和唐盛宁说:“呼,累死了。我先去洗澡。”
虽是秋天,折腾到现在三人都冒了一身汗。方予清和唐盛宁没意见的点点头。
等浴室响起了水声,唐盛宁迟疑道:“予清,怎么没听你说过你有个高中同学也在我们学校啊。”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又被挑起,方予清愣了愣,含糊道:“我不知道他在这里上学……”见唐盛宁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方予清低声补充,“我们不熟。”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唐盛宁点点头,没再追问。
方予清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亮了起来,是吴莉霞的来电。
“小清啊,”吴莉霞的声音听上去心情不错,“你最近怎么样?”
“卷卷现在又长大啦,我都感觉他太胖了……”
简单闲聊几句后,她犹豫着说:“方维斌……上次我看到他,他好像手脚都被打断了……走路一瘸一拐的。”电话这头静默片刻,她斟酌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我听说,他是做了什么事被人教训了,那女人带着孩子跑了,现在一个人生活……”
她说完以后,方予清没有马上开口,他神色看不出端倪,只有捏住手机的手紧了紧,再开口时语气已然波澜不惊:“好的,知道了。”
听方予清反应平平,吴莉霞也不再多谈。她放轻音量,语调平缓地询问他最近就医的情况。方予清一五一十地说了,他现在在临城的医院接受治疗,医生说之前的治疗效果还不错,治疗方案不需要改动。
和吴莉霞交谈中,方予清想起上周末去医院拿药时的情景。
那时,他坐在温和的李医生面前,李医生说:“其实你是一个非常令医生省心的病人……”
他落下眼皮看了过往的诊疗记录一眼:“你在行动上配合非常积极,也没有出现排斥封闭的心理现象,但给我的感觉,你没有……”李医生皱着眉,思索着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半晌后,他松开了眉头说,“希望。”
“你好像都是用理智来做事,你内心是没有火苗的。你像是……一泊静水,默默承受接纳一切。吃药也好,听从医生的指导也好,其实你还是在静待水面涨到溢出的那一刻。”李医生轻轻扶了扶他的眼镜,笑着说,“或许这个说法很抽象,你能理解吗?”
“我始终相信,一个人想要好起来的时候,他就会好起来。”在方予清离开诊间前,李医生对他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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