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只是一种激素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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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方予清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夏明渊已经坐在书桌前了。
他还有些呆愣,用破碎沙哑的声音说:“……嗯”听见自己的声音,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清清嗓子发现喉咙有些痛。
夏明渊笑着走了过来,温柔地跟他说:“要不要吃早饭?”
“几点了?”
“还早,八点多。”
昨天晚上一直折腾到三点,方予清累极,睡得极好,什么梦都没有做。
夏明渊神清气爽,说:“我让周阿姨帮忙把早饭端上来。”
方予清急忙拉住他:“不用,我下去吃。”
“可以吗?”夏明渊耐心地问。
这话这时候听起来总是引人遐想,方予清感觉自己后面冰凉凉的,应该是被上过药了,他不自然地转开眸子:“可、可以。”
夏明渊知道他有些不好意思,含笑着等他一起下楼。
餐桌上已经备好了多种早餐,夏明渊细心地给他的位置上加了个软垫,方予清更是尴尬。
二人面对面坐在一起静静吃早饭,这时外婆从外面回来了,手上还拿着把扇子,喜气洋洋道:“小清,起来啦。考完试了和明渊好好玩玩。”
方予清把嘴边的奶黄包咽下去,点点头说:“外婆早上好。”
“外婆。”夏明渊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夏明渊随意吃了几口,就默默看着他。方予清被盯得不敢看他,匆匆吃完放下筷子。
“吃完了?”
“上去休息吧。”
夏明渊态度自然,上楼时落在他身后半步,一只手轻轻揽着他的腰,还替他揉了揉。方予清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他的手。
进房间后方予清才发现他态度好的有点超过了,一定要他躺着,还要给他盖被子,再摸摸脸和耳朵。方予清嗫嚅道:“你……我没事。不用这样。”最后几个字方予清越说越轻,几乎听不清。
夏明渊声音柔得可以掐出水来:“昨天辛苦了,要不要我陪你再睡一觉。”
方予清想了想,还是说:“嗯,好啊。”
夏明渊利落翻身上床,把方予清揽在怀里。
房间里温度正好,夏明渊一下一下拍打着方予清的胳膊,本来方予清感觉自己睡不着,但贴着夏明渊热烘烘的身体后泛起困倦,脑子不太会转动了。
迷迷糊糊刚睡着后,夏明渊却动了一下。他轻手轻脚缩回胳膊,下了床去阳台接电话。
温热的体温和被包裹的安全感消失后,方予清顿时惊醒,眼珠快速转动寻找夏明渊,还掀开了被子想去找他,但看到了夏明渊好好地站在露台上才松了一口气。
六月的阳光很强烈,夏明渊穿着居家服侧身站在栏杆前,高大清爽,很好接近的样子。微风吹拂他的衣摆,方予清心里充盈着一种温馨隽永的感动。
夏明渊听到电话那头蓝风的话,蹙了蹙眉。沉默片刻,夏明渊说:“好。”他面色有些凝重,转身看到方予清光着脚站在地上看着他,就大力推开玻璃门,大步走到方予清身边。
方予清脚部骨骼线条清晰可见,皮肤薄而透光。
夏明渊垂眸不知道想到什么,看着那双纤长白净的脚说:“不要光脚。躺上去。”
方予清这才反应了过来,坐在床边躺了上去。夏明渊来到另一边,像方才那样,重新把人揽到怀里。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夏明渊犹豫着轻声说:“予清,我……明天要回临城一趟。我爷爷生病了。”
感受着胸膛处的震动,方予清一惊,着急地抬头看着他说:“啊……严重吗?”
“不严重,是小手术,但是我得回去一趟。”夏明渊长臂一伸,亲昵地摸摸他的下巴,“我会早点回来。”
方予清的心安稳了几分,冲他弯了弯眼睛。
继续睡觉却有些睡不着了,方予清窝在原地安静假寐。
晚上,夏明渊本想再留他一晚,方予清却说吴莉霞让他回家了。夏明渊只好把他送回了家,刘师傅还在旁边不方便接吻,于是夏明渊像一个普通朋友一般抱了抱他,最后还是方予清拍拍他的肩膀,他才松开了胳膊。
转身之前,夏明渊亲昵地捏了捏他的手。
手上的温度渐渐消失,方予清拿着夏明渊给他的药,开门回家。
……
长期的习惯让方予清形成了生物钟,假期时他还是每天6点不到就起床。只是洗漱干净后,突然想到不需要再去学校了,会让他产生极大的落差感和恍惚感。
渐渐地,起来就不再洗漱了。也不再换衣服。
夏明渊好像很忙,两人联系的时间变少。
林运倒是找过他。他在家闲着没事做,疯狂打了一周游戏,黑白颠倒作息紊乱,后来感觉游戏也没那么有意思,就约方予清出去玩。
林运是除了夏明渊和他联系最多的人,当他说出“发信息都不回、毕业了还是不是兄弟了?”,方予清没办法拒绝。
夏明渊不在,林运还叫了班里的其他同学一起出去玩。
出门前,他去刷牙洗漱,他拿着牙刷,手垂在洗手台上,撩起眼皮看了看镜子里黯淡无光的眼睛,深呼吸几口,僵着手给牙刷挤上牙膏。
一群学生无非就是逛街、吃饭、打电玩。
陈馨学和几个女生在抓娃娃,张一笑在投篮。林运则拉着方予清去对面开赛车。林运骑在车上变换着动作控制方向,压着车身急速过了一个弯道,他发出惊呼:“喔!方予清你也上来试试,很好玩的,刺激!”
方予清刚想拒绝,林运就抽空给他投了币,方予清向来拒绝不了热切的眼神,就骑上了车。上了车后,方予清笨拙地学着林运的样子,不小心手上用劲,赛车开的飞快,横冲直撞间,方予清感受到几分爽快和刺激,露出了明朗的真心笑容。
他这一笑驱散了连日的阴霾,燃烧了心间的青苔砖石。
林运转头看到他明亮的笑容,开心地说:“哈哈哈,好玩吧!”
方予清笑眼盈盈回应他:“嗯!好玩。”
几局游戏结束,方予清翻身下车,突然就被林运勾住了脖子:“方予清你笑起来很好看嘛!怎么不多笑笑,我说你考完了怎么一点不开心激动啊!唉……我要是有你的成绩我都要上天了。我爸妈高低给我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升学宴。”
方予清笑笑,一反常态兴奋地说:“我很开心啊。”
身边是同学叽叽喳喳的打闹声,方予清心情很好,吃晚饭时竟然说了很多话,林运都诧异地问他是不是考完试太开心了。
然而他今天的好心情在大家挥手告别后渐渐就淡了,在进入房间后戛然而止。
他突然觉得很累,他觉得今天快乐是虚假的,它像是喷泉的水柱,通电时会喷涌而出,但也会马上降落。
快乐?
这只是一种激素水平。
方予清看到窗边破破烂烂的窗帘,想到阴郁苍白的自己,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和夏明渊互道晚安后,方予清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直到凌晨两点,他听到吴莉霞下班回家,但她却没像往常一样回房休息。
方予清清楚地听到客厅窸窸窣窣的声音,吵了半夜。
翌日一早,吴莉霞敲门进来,声音很轻但很严肃地对他说:“小清,你来一下。”她好像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神情疲惫,佝偻着背。
客厅里堆着大大小小的包裹。
“我们要搬家了。”吴莉霞平静地开口,仔细看去眼睛还有一些红,她继续道:“你爸把房子卖了,当时这个房子都是他置办的,我也不懂这些……房产证上没有我的名字,他就卖了。”
她从喉咙里挤出一些不成句子的话:“私生子……我才知道他有个私生子。他要把房子卖了还钱。他和那个女人来找我了,还给我看了证明。”
方予清一直安静听着,等吴莉霞断断续续告诉了他事情真相的时候,他异常平静,说:“离婚吧。”
吴莉霞眼睛里蓄着泪水,抬眸看了方予清一眼,说:“嗯,会离的。”
“我们要住外公家里去,我跟外公说过了。”
吴莉霞连夜打包了一部分行李,她不想到时被赶出家门。邻居知道了会看笑话,那可就真的一点儿体面都没有了。
母子二人花了大半天时间打包行李,跑了很多趟楼梯,一点点把重要的行李都搬了下去,还剩了一些行李,车里放不下,明天再继续搬。
吴莉霞坐在车里,眼里没什么光彩地看了看住了多年的房子,启动车子。车子开出去一段后,她突然嗤笑一声:“他还说考虑到你要高考,和买家商量好了等到高考后才交接。”
方予清没说话,木然地直视前方。
吴莉霞看了他一眼,叹气道:“小清,你成年了,很多事不该瞒也瞒不住,所以妈妈全都告诉你了。你放心,家里还有一些存款,供你上学没问题的,而且……”说的这里时她带上了哭腔,她缓了缓后才说,“而且你要争气,知不知道?妈妈没有别人了,只有你了。好好念书,毕业了找份好工作。”
听到吴莉霞浓重的鼻音,方予清平静道:“我知道。妈妈。”
到了外公家以后,外公一脸心疼的来迎他们,三人一起把行李搬出来。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种着月季的花盆摔落在地上,营养土和陶瓷碎片四溅,露出了一点月季的根须。方予清今天搬了很多行李,手有些脱力,拿那盆月季花枝时没拿稳。
外公听到声响,转头就看到方予清蹲着要用手捡碎片,赶紧制止了他。
等外公拿来扫把畚斗,方予清还怔在原地看着生机勃勃的花枝。外公帮忙打扫了之后,把花枝递给他:“没事,小清我给你换一个花盆,再种下去给它浇浇水就好了,月季很好种的。”
外公替他拿来了新的花盆,方予清愣愣点头,沉默着把月季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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