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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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书月‍‍‎‎兄‎‍‌‌妹‍‌离开的那日下了大雨，湿漉漉的烟云晕染了天际，沈木河去送张书月，在轮渡码头边，谢庭柯正好今日休假，也陪着他一起，撑着伞看二人告别。

“咳咳咳咳——”沈木河披着一件白色织锦羊毛大衣，可还是手心发凉，他的病伴随着冬日流感一发不可收拾，本来谢庭柯是不许他出门的，奈何今日沈木河执意要来送一送。

“木河，你的病还没好，不用送我们的。”

沈木河摇摇头，“没什么大事，我每年冬日都是如此，习惯了，你们要一路小心啊——”

“放心，对了，我父亲说他可以提供谢副军去扬州所需要的军火，就当是替我报答你们，只是军衔……”

“这样就很好了，军衔什么的不重要。”谢庭柯道。

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张书行‍‍‎‎兄‎‍‌‌妹‍‌二人辞别沈木河和谢庭柯登上轮船，挥朝他们远远的挥手，依稀还能看见张书月纷飞的衣角。

轮船冒出烟雾，慢慢离港驶出天津港口，海风吹开沈木河额前的碎发，他叹了一口气。

“许老师和漪白结婚了，书月和家人一起走了，翠萍前几日就离开北平去往上海，好像只剩我们两个了柯布。”

谢庭柯摸了摸沈木河冰凉的手，“阿木，我会一直陪着你。”

沈木河想，他不知道如果有一天离开了柯布，自己要怎么办，他已经完全不能接受没有柯布的日子了。

回去的路上，因为是开车来的，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等他们回到北平，谢庭柯送沈木河去报社交稿，刚下车就被好几个人撞开。

“沈、沈先生，大新闻！大帅死了！被日本人炸死在天津了！”

“什么？真的？”先开口的是谢庭柯，确定了消息的来源后，他把沈木河安排给谢八子，独自回了军务处，奉系的支柱将领被暗杀，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团不详的烟云。

沈木河留在报社帮忙，等忙完已经是天色渐晚，外面雾气朦胧，冬日的黑夜又暗又冷，沈木河招来了一辆黄包车。

“大帅死在天津，那奉系肯定是一团乱麻，东北也……”谢八子难得开口道。

日本侵略之心昭然若揭，但是又无法阻止，沈木河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柯布他……”

忽然平稳的车子剧烈地颠簸了一下，谢八子立刻警戒，跳下车按住枪，吓得那车夫不住道歉。

“两位先生，实在对不住！这黑灯瞎火的我没看清，撞到了人，我这就继续！”

“等等——”

沈木河下了车向前查看，那黄包车撞到的是两个蜷缩在一起的小小人影，似乎是年纪不大的乞儿，其中一人应该是女孩儿，扎着一条麻花辫。

“醒醒。”

这冬日的夜晚，放任这两个睡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冻死，沈木河让谢八子一起帮忙，谢八子刚刚打开枪套，那女孩儿忽然醒了。

“别、别杀我们！先生们行行好……”

沈木河忍不住安抚她：“没有要杀你们的意思，小姑娘你们晚上睡在这里会冻死的，我们的车刚刚撞到了你们，我想说声对不起。”

女孩儿搓了搓冻红的手，“谢谢先生……我和哥哥这就走……”

女孩推了推哥哥，想把哥哥背起来，谢八子看了一眼，对沈木河道：“少爷，这人已经死了。”

女孩儿手里一顿，颤颤巍巍地去探男孩的鼻息，一下子坐回地上，“哥！！哥哥你醒醒啊——呜呜呜没有你我怎么办——哥！！”

女孩凄厉地放声大哭，似乎要把自己的委屈都哭出来，沈木河看着她，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和谢庭柯刚到奉天时的时光，他生病了，谢庭柯背着自己挨家挨户敲门寻医，好在遇到了沈有顺……

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也想做一回那个开门的人，况且看这小姑娘的样貌和口齿都很不错，还可以让无儿无女的珍妈收为义女养老，自己身子太差，怕让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样下了决心，他便擦了女孩脸颊上冰凉的泪水，“我问你，小姑娘，你愿不愿意和我走，我们帮你安葬你的哥哥。”

女孩还在哭泣，一双漆黑的眼睛还真有几分谢庭柯的影子，“不、我有家，万一你们是拍花子的……”

谢八子在后面撑伞，闻言很不高兴，从身上抽出一张纸片。

“这是我们谢副军的军衔证，沈少爷是我们副军的弟弟，你可以去打听打听，西直门谁不知道？”

女孩看着纸片，终于，她缓慢的抬起头，“你真的可以安葬我哥哥吗？”

沈木河轻轻地笑：“我保证。”

女孩点了点头，“我不唱戏也不卖身，你们可以让我端茶倒水做丫鬟，我会做很多活……”

“好，都好。”沈木河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抬起眼睛，“我叫李来娣。”

沈木河道好，便和谢八子安葬了李来娣的哥哥，带她回到宅子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女孩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看见珍妈时眼睛一亮。

“珍姨！”珍妈蹲下抱住女孩，有些疑惑，谢八子把来龙去脉讲了讲，她便有些难过：“他们‍‍‎‎兄‎‍‌‌妹‍‌两个是我去施粥的时候经常遇见的，她哥哥叫来才，因为看不惯妹妹被打一起逃出来的，没想到……唉。”

沈木河摸了摸小孩的头：“来娣……有几个弟弟妹妹啊。”

“加上哥哥有十个，六个姐姐，两个弟弟。”

沈木河蹲下来，“来娣，你想不想换个名字？”

李来娣懵懂地看着他。

看着外面飘飘洒洒的大雪，沈木河意识到，这是北平的第一场初雪，他于是道：“以后你就叫初雪吧，瑞雪兆丰年，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女孩红着一双眼睛，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谢谢少爷。”

“不，”沈木河摇头，“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了，珍妈就是你的义母，你还有一个谢哥哥，等他回来我给你介绍，现在先去休息吧。”

初雪顿了顿脚步：“哥哥，谢哥哥就是刚刚那个叔叔喊的谢副军吗？”

“是。”

“那他要是不同意……”

沈木河笑了：“他会同意的，那位哥哥虽然不爱表达，但是很心软，不信你问珍妈？”

珍妈在一边笑着点点头。

只有谢八子不同意这个说法，但是他没有反驳。

毕竟，沈少爷的事是天底下第一大事，他可不想学谢成，最后挨军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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