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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童自珹生硬地说，脸颊上的肌肉扭曲成一副古怪的表情。是对裴琛的憎恶，也有对童言的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穿的这是什么？能有个男孩样吗？你要是穿得不那么像个女孩，在外面也不会招蜂引蝶——”

“爸！”童言怒气噌地上来了，不自觉地扬高了声调。他拉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我穿得怎么了？很正常啊。这是时尚。”这是一件低领口V开叉，身后也有开衩的一件充满设计感与小巧思的湖蓝色西装。“是你们心脏，所以才觉得脏。”

谢煜紧跟其后，走进了客厅。很自然地在童自珹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续上他出发接童言前没喝完的那杯茶。

“等等，小谢。那杯茶凉，我给你倒杯热的。”童自珹和缓了面部表情，甚至称得上眉舒颜悦。他欠身拿走谢煜面前的瓷杯，像对自家人一样亲昵。

“我呢，老爹，我的茶呢？”童言的指节不规则地叩着桌面，四处望着，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他倒也不需要童自珹来给他倒茶，他完全可以自斟自饮，这完全是句嘴贱。

“你什么你？”童自珹瞪着他，横眉冷对，“你什么时候要是像小谢一样优秀，让我省心就好了。”他看到童言像一摊液态猫猫一样瘫在花梨木圈椅里，补了一句：“坐没坐相。”

童言挺直了背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省心？你是觉得谢煜玩的那种赛车还不够要命是吧？你也想你儿子像他一样，竖着进去，骨灰盒出来？”

“你！”童自珹的脸气得涨红，指着他的手不停颤抖着。他转向谢煜，像急切地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个后援：“可是人小谢最近很少玩赛车了，心思都放到正经业务上来了。是不是，小谢？”

谢煜古怪地默了半晌，他看了看童言的脸色，后者耀武扬威朝他挥着拳头，用口型说“要是敢说实话你就死定了”，他明智而迟疑地开口道：“其实不是，伯父。我还是会经常去Wind那边。你知道，干我们这行有时候压力大……”

童自珹拍拍他的肩，那手劲儿大得谢煜恨不得矮上两厘米。他十分谅解地扬扬手：“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个人压力大的时候也会去打打高尔夫球，兴趣爱好嘛。”

童言已经完全震惊。他越过童自珹的肩，怒目瞪着谢煜，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用口型说：“凭什么？”简直偏心到姥姥家，区别对待也不是这样的。

谢煜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童言怒而决定出走，被他爸抓小鸡似的提溜着后颈捉回来：“你别走，坐下，我们好好聊聊。”

童言不情不愿地在硬邦邦的沙发上坐下，抠着手指。

“干吗？”

童自珹好像第一次审视起他这个过分漂亮的儿子。遗传了他的双眼皮、他妻子温柔的上扬眼尾和美丽的盒鼻。从前他总觉得童言长得俊秀，女孩子气，有种男人都不放在眼里的雌雄莫辨的气质。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又看了看旁边的谢煜，问童言：“你喜欢男的，是不是？”

童言没好气地说：“哦，我跟你说了十几年，你现在终于听进去了。”明显带着讥讽。

童自珹却根本没听出来话外音，或者说，根本不把它放在心上。他越看谢煜，越觉得跟他们家童言配。

“你看小谢怎么样？”他笑眯眯地问童言。

童言惊得差点儿跳起来：“不行，绝对不行，谢煜是我哥们儿。”

童自珹板起脸孔，觉得童言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看人小谢，身高、长相、家世，哪一点不配你？不比你在外面随便找个野男人好？”

童言嘀咕着：“那裴琛那种变态也不是野男人呀，我也没跟他交往呀。”

童自珹粗声大气地“嗯？”了一声，眉毛越扬越高。

童言赶忙说：“您别费心牵那个线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哦？”童自珹很好奇，“是圈子里的谁？哪家小辈，说来我听听。最好能带到我们面前，我和你妈过目，帮你把把关。”

“不是圈子里的。”童言头皮发紧，“他是个职业选手。”

到了童自珹这个级别，纵使年纪在这儿，认知也差不到哪去。他知道职业选手是干吗的。

“什么？打游戏的？”他不赞许地蹙起眉。“他个人收入怎么样啊，名下有几家公司？”

倒也不是他歧视职业选手。喏，就今天热搜上挂着的那个，明涵，年入好几亿，名下的公司都有七八家呢。EXI电子竞技俱乐部的股份，KPL直播、转播平台的股份，还有他个人IP的肖像权、商标等等，每年都能坐收不少分红和余利。

童言如坐针毡，他更尴尬了：“……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选手。新人，新人。”

童自珹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拿死工资的？”

“也……可以这么认为吧。”童言干笑两声，干巴巴道。

“不行！”童自珹声如洪钟，一票否决，“我绝不允许我儿子跟这种人在一起。”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过强硬，客厅里其他三个人都在看着他，童自珹软化了语气，自以为好声好气地劝道：“言言，你当初说想学艺术，不想从商，我们都答应你了。你说你想环游世界，到处采风、写生、画画，我们也答应你了。不继承家业就不继承吧，爸爸现在还年富力强，等到我年老，走不动路了，公司就交给职业经理人去打理。可是我绝对不允许你扶贫，和一个对我们家毫无助力，甚至还会扯我们后腿的人交往！”

“你想想，他和你交往，冲着什么来的？是你的人吗？不，绝对是你的钱！或者说，我们家的钱。”

童自珹越想越觉得恐怖，按着胸口喘着粗气，脸色如暴雨前的天空一样一会儿比一会儿苍白。

“不，老爸，我可以发誓，黎钦绝对不是冲着我们家钱来的。”童言终于腻烦了这番谈话，他用手指理了理纹丝未乱的头发，站起身，拥抱了姜清淮女士一下。“走了，妈妈。”

谢煜拎着他的包，紧跟其后，也欲走。

眼见瘫在沙发上的童父脸色那么苍白，他于心不忍，还是上前道：“伯父，黎钦确实不是那种人。再说，有我盯着呢，他不敢越轨。放心吧，伯父。”

童自珹望着离去的一高一矮两个背影，活泼明媚的童言和他高大沉默的骑士，第一百零一次觉得，谢煜和童言明明这么般配，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姜清淮女士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手，给他传来源源不断的力量。童言就连声音都很像妈妈，清凌，似刚融化的雪水，似山涧淙淙的小溪。

“随他去吧。”姜清淮女士说，“孩子大了，该有自己的主见了。”

他们要做的，只有放手。

“接下来去哪儿。”谢煜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方向盘，问。

“我不知道。”童言的心很乱。出于某种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他在童自珹面前承认了他喜欢黎钦。他还说了什么？黎钦是他男朋友？要命了！他捂着自己发烫的双颊，感到有什么东西像蝴蝶飞得忽忽闪闪，一闪而过，难以捉摸。他不答反问谢煜：“你去哪儿？”

谢煜心下正觉得烦闷，非常想要飙车。

“我去Wind。”

“那我也跟你去Wind。”童言说。

他没少跟着谢煜来Wind俱乐部看他飙车。烈风阵阵，猛击着童言的西装外套，他看到谢煜穿着火红色的赛车服，戴上黑色头盔，坐进了车里。接着是抱着本子的工程师上前调试设备，为他戴耳机，监听心率。

哔——

赛车犹如脱缰的猛兽般冲了出去，发出一声呼啸低吼。在靠近维修区域时，谢煜驾驶的赛车猛地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出一阵巨大而刺耳的声音。

谢煜弯腰从车内走了出来。瞬间，像有璀璨的光晃过世界，时间都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他的额角被薄汗微微浸湿，黑发显得更加板正、利落和潇洒。

突然，他的目光顿了顿，然后直直地落在了观赛区。那条一直冷漠抿着的唇线，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叮。手机提醒他的特别关心更新了小地瓜和微博。

谢煜点进去。是他上午拍的拍立得，还有童言在F1俱乐部的自拍。童言从无数废片中选了几张能用的，当作营业图。抬眼望去，男孩果然在看台上比耶自拍。刚回了趟家的工夫，童言又换了一身衣服。不愧为时尚icon，每天穿得像走秀的超模。

谢煜表情如常，只不过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

你告诉他，他孔雀开屏耍帅了半天，童言根本就没有在看他？

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童言停下举着手机自拍、嘟嘴的动作，在看台上兴奋地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谢煜忽然觉得没意思。很没意思。外国教练跟在他身后，兴奋地用英文叽里呱啦地说着他这次的速度进步了几秒，他却觉得乏味至极。谢煜拿上毛巾和运动洗浴套装，走进了浴室。

童言也觉得无聊。

发完微博，好像任务就完成了。他抠着美甲上的郁金香图案，浏览着自己刚发出去的那几张图。充满多巴胺色调的开春穿搭。不愧是我，他骄傲地扬起脸。

底下的评论也都是在夸他好看的：

[啊啊啊啊，新鲜的言言小猫！]

[我火速赶来，大舔特舔。]

[发卡是哪家的呀？识图了没搜到。]

[楼上你确定要买言言同款吗……他那个毛茸茸的粉色发卡，2w起。]

[+1，自从上次搜过备受打击之后，我再也不敢搜言言同款了。搜了也买不起。]

[啊，我什么时候能暴富。土拨鼠尖叫.gif]

[姐妹我也想。]

童言很喜欢看粉丝评论。虽然他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叫他老婆，还有其他很奇怪的称呼，但诸如“言言，你是只可爱的娇娇小猫”还是看得懂的，并且很受用。他骄傲地扬起下巴，就像一只被喂饱了奶油的猫，骄矜地打着呼噜。

谢煜洗完澡出来了，他让童言在更衣室等他。热水微微打湿了他的发梢，他的额头渗着细密的潮意。他几乎什么都没穿，披着条毛巾，平角短裤低低地挂在胯骨上，露出块垒分明的八块腹肌。

童言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快把衣服穿上，”他催促道，“我现在有想去的地方了，小谢子。”

谢煜：“六。”我真成童家，哦不，童言专用司机了。可话虽这么说，五分钟后，穿戴整齐的谢煜还是任劳任怨地出现在自己跑车旁边，替童言拉开了车门。

“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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