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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意识到掌心底下的肌肉是多么惊人的结实强健,紧绷有力,散发着阵阵灼热温度,童言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他就像个正在扑落樱却无意中被人发现的小猫,浑身的毛竖起。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接受你。”他摆出一副高傲的、满不在乎的神气说,“也不代表某些人靠打职业就能实现阶级跃迁,晋升a9。”
“是,我当然知道不会,言言……”黎钦对他的话照单全收,着急地又想去拉童言的手腕。
童言一把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他衣衫齐整,妆容完备,连头发丝都做了造型,像极了早起将自己的毛舔得光滑油亮的洁白小猫。他的神色很高傲,很厌倦,居高临下地睨着黎钦:“一次性浴巾、一次性洗脸巾、牙刷、牙膏、换洗衣物……这些日化用品我整理了一个清单,发你微信了。相对应的价格我也转给你了。”
童言不愧为p人,清单整理到一半,就失去了耐心,后面全用“略”来表示。价格他也不知道黎钦买来时是什么价格,就按着自己印象中的大概,加上夜间跑腿费,给黎钦转了五万。
黎钦低头一看手机,觉得又气又好笑。就那些东西,金子做的都不至于五万块钱。
他当机立断点了退还,生怕下一秒又被童言光速拉黑。
“言言,你转多了。”替他收拾着散落在沙发上的衣裙、化妆品时,黎钦说。
童言凶恶地瞪他一眼,从他手中将自己的一只彩色袜子抢了过去,塞进不堪重负的小包里:“给你你就拿着。”
他明明可以一起床就走,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却还是故意拖延到黎钦醒来,特意和他道个别再走。
“言言,我是你男朋友。”黎钦没有从前那般寡言倔强,好声好气地哄道,“赚的钱就是给你花的。给老婆花钱,天经地义。”
童言白皙似釉玉的脸颊上也浮出一抹羞赧的粉,他羞恼地瞪着黎钦:“谁是你老婆?”
“那你就是我男朋友。”黎钦从沙发底下的地毯上找到另外一只袜子,紧跟上去。
不断冒着热气的茶壶快要爆炸了。童言停下手中动作,认真地瞪他一眼,大声嚷道:“说了我们分手了!分手了!你是听不明白吗?”他几乎想要揪着黎钦的耳朵,把人提溜起来,冲着他的耳朵喊。
可惜黎钦油盐不进。
“我没同意,那就是没分手,言言。”他很平静地说。童言此刻才留意到黎钦的浅褐色眼睛,加深成了漆黑的墨色。他的目光一直沉沉地盯着他,盯得童言都不好意思再去回瞪他了,只得快快收拾完东西,扣上手袋搭扣,提着包匆匆忙忙离开了3028号房间。
开了一晚上的窗户散味,但只要看到那个吊椅,童言就觉得面红耳赤。房间里似乎还有股淫靡的石楠花香气。
关上门之前,他顿了顿,对黎钦说:“我也去了趟定西。”
忽然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含着牙刷洗漱的黎钦一愣。接着,他的眼睛遽然亮了,嘴里含着泡沫,含混不清但是又惊又喜道:“真的吗?言言,你去找我——”
童言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他,他穿着全套湖蓝色套装,很优雅:“你走后第二天,也许是第三天吧,我收拾行李,带上了画箱,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乘上了那班Z1970。”
1905km的距离,一天零两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车程。黎钦的心猛地抽痛,他不知道他坐惯飞机头等舱的宝贝会坐绿皮火车去找他。
“……那会儿是夏末初秋,我坐在靠窗的一个位子上,怀里抱着我的速写本。”童言接着说,他的目光直接越过黎钦,望向酒店窗外,“层层叠叠的梯田傍山而建,像织锦的楼梯般从山顶延伸至沟底,阳光照射,地膜覆盖的梯田形成银色波浪般的曲线,和远山、绿树、蓝天白云相映成趣。”
“真是美极了。”童言喃喃说,目光重又落回黎钦脸上,“我没有随身带着速写本,不然还能给你看看我当时画下来的场景。我从不知道,地球上有一个我从未到过的陌生角落,竟然有这般奇景。”
“也……没有那么好吧。”黎钦吐掉了口中的泡沫,漱了口,握着牙刷柄呆呆地说。他关心的有比景色更重要的东西,“言言你买的硬卧还是软卧?硬座还是软座?上铺有人脱鞋、脚臭吗?车上都是烟味、汗味、瓜子方便面味和农民工友身上的臭味,你是怎么受得了的?”
“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童言喃喃念了句文言文,空灵得像在唱歌。
说别的黎钦可能不懂,一说文言文,高考六百多分的黎钦秒懂。
“我知道了……言言。”他说,“是挺美的,只是我们平时都忽略了它。”
“我到元古堆村的时候是晚上。”童言说,眸光又望着远方,陷入了回忆,“红瓦白墙的村舍与青山绿水相融,村内梅花鹿悠然漫步,夜晚灯光点缀,宛如世外桃源。”
“我还没有去过元古堆村。”黎钦讷讷说,“黎家村在大山的大山,深处的深处。但景色大体都是一样的,红瓦白墙,青山绿水,陶渊明笔下的田园风光。对了,言言,我上次给你带的洋芋,”说到家乡,黎钦眼中不免闪起星星点点的光彩,“就是我们那儿的特产。夏季洋芋花开,像雪一样。我们那儿还有很多中药,各种各样,中药种植区药香弥漫,田野间色彩斑斓。”
童言不悦地蹙起眉,举起丁零哐啷的手袋又要揍他。
“这么美,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黎钦哑然。他不可能任由掌心的蝴蝶飞进大山,就像那时,母亲病重,他不可能由着童言的性子分手或是带他回去二选一。
自然风光,意味着原始。美景,代表着尚未开发。在科技发达程度很低的家乡,他怕童言待没几天就厌倦了。他也不敢拿这个去赌他和童言本就前路未卜的感情。
童言很深刻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看上你吗?”
黎钦很有自知之明。像被童言的猫猫拳捶到一样低低地闷笑:“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国标?”
“当然不是!国服那么多,难道我还要把他们挨个儿加遍不成?”童言蹙起俊秀好看的眉,这回真的举起手袋揍他了。那些水乳瓶子被他砸得丁零哐啷,摇来晃去。童言一直捶他,直到自己觉得累了为止。他气喘吁吁:“是因为你的头像。”
黎钦愣住了:“头像?”
“对。”童言说,“很有美学价值的一张头像。应该是你家乡的月亮吧?萧索的枝条伸向夜空,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在呐喊、尖叫、求饶,声嘶力竭地想要逃脱囚牢。我当时就在想,用这张照片做头像的,会是怎么样一个人。”
“你引起了我的注意,黎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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