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太子殿下是个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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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说太子殿下是个渣男!
他手段狠辣,灭了别人全族。他利用感情,以此不择手段地欺骗、操纵他人,他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然而这些,不过只是老百姓关起门来,茶余饭后的窃窃私语。
唯有太子殿下自觉前所未有的舒畅,深仇已报,东宫之位固若金汤。仪容俊秀,每当站在镜前,自觉世间女子无不为之倾倒。就连曾经风靡一时的哥哥,也暗中为他所控。只是心中尚存一丝遗憾,欲壑还未彻底填平。
于是他带兵出征了。
李承鄞未曾料到,非但未取炎朝一城一池,反而失去了豊朝的一座城。
随军的李嶷曾劝谏道:“殿下,暂且退兵,遣使臣前往炎朝交涉,炎朝国力衰微,他们不敢不归还领土。”
李承鄞目光一转,落在担任副将的李嶷身上,语气中罕见地带了几分情绪,“国力衰微?但他们有一个用兵如神的天才将领,若无他,此战又怎会败。”
李嶷劝不住他,道:“那你想怎样?杀了他?”
“有何不可?”
李嶷目光久久凝望着身边人的面孔,试图辨别这句话是否为气话。可惜,并不是。
凌不疑手中金戟舞动如流云,其军事天赋亦如他的枪法般卓越非凡。只是数年前在将军府中,如同幽魂般隔墙共度一夜后再无缘相见的敌国太子,那个曾五箭齐发,救他于生死边缘的人,如今万里之外送他一箭。
擒贼先擒王,李承鄞懂,凌不疑也懂。
李承鄞万里之外的一箭激怒了凌不疑身边的宠物——苍狼,凌不疑流放那年曾在荒远的边疆捡到一只幼狼。
人人都说将军府里住着的不是人。
真正的凌不疑早在那个屠戮满门的血夜里一同被埋葬。
将军府在昭京如地狱般存在,无间地狱中住着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如若夜里相遇,足以让过路的行人魂飞魄散。
炎朝,人人谈之色变的恶魔此刻正浴血奋战在一线,抵御着一场来自强敌的入侵。
李承鄞站在一处山巅向他射来一箭,那么远的距离,骑马上前远远就能被射杀。然而苍狼一口咬进他腿侧时,身旁侍卫还未来得及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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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鄞亲自带兵出征前,范闲曾劝过他,“饿狼扑食,安居乐业的人会被你们的铁蹄踩进泥里,践踏的粉碎。”范闲说道。
“你知道什么叫大一统吗?”李承鄞问。
范闲无言,只是倾倒酒杯,道:“敬所有即将无辜死去的百姓。”
凌不疑行军途中见过一位公子哥,尽管一副乞丐打扮,仍然难以完全掩盖其高贵气质。那位公子言谈之间疯疯癫癫,语无伦次,似乎是有意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当那人离开帐篷之际,瞥了一眼那只卧在他身边的庞然宠物,不禁感慨道:“或许太子殿下的弱点还真是你,他曾被狼王咬伤过。”
“你是谁?”因为‘太子殿下’四个字凌不疑警觉地问道。
“心怀黎民者。” 化作乞丐模样的范闲略一停顿,随即补充道:“或许,你也是个护民之人。”
“留步。”范闲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喝。
“将军,你的敌人可不是我。”范闲含笑回应道。
“你为何而来?”
“为一睹将军神威。”
“然后呢?”
“只要将军继续镇边,炎朝的边疆必定固若金汤。”
“你来自豊朝?”凌不疑确定地问道。
“只要他在,豊朝必将坚不可摧。”范闲笑道。
李承鄞兵败回朝,豊朝皇帝已经卧病在床奄奄一息,再无起身的可能。
“你败了。”皇帝气若游丝地说道。
李承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败了。
大雨滂沱接连几个日夜,养伤的他,目光始终追随着一人,那人好似绚烂的白昼,又好似沉寂的黑夜。每每回味血液翻腾涌动,悸动着渴望触摸,每寸肌肤是极致折磨下找寻的光芒,跟随着进入黑暗,漫游在无间地狱。渴望又害怕,于是伸手又胆怯地缩回,他是治愈的良药,也是极致的苦痛……
李承鄞晃了晃不再清醒的脑袋,低声道:父亲,您该休息了。放心,我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
“范闲他……”
“他必须死。”
“他有情。”
“情?若不是为了情,我怎么非杀他不可呢。”
范闲见过凌不疑后便知道,李承鄞胜不了眼前这人,于是在李承鄞班师回朝之前替他扫清了登基的一切障碍后销声匿迹。
年轻时路过的狗都要算计一下的太子殿下得偿所愿地坐拥万里江山,灵魂却永远无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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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狼再次撕裂了李承鄞那曾遭白眼狼王重创的腿,待周围侍卫反应过来,李承鄞已被拖行数丈之外。凌不疑胸口被他一箭射穿,匆忙赶来时只见苍狼颈部已深深没入一把匕首。
李承鄞原本稳立山巅,身边环绕着十几名护卫,然而这一拽一拖,迫使他滚落山巅,恰与骑马持戟赶来的凌不疑正面相逢。
“你杀了它?”
相较之下,同样负伤的两人,苍狼已是气息奄奄。
天空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少年将军在河边俯身摸着巨大宠物,箭伤在雨水的冲刷下,血迹渗透了黑色战袍。
同样,被野兽咬得面目全非的腿部血肉模糊,在雨中显得愈发惨不忍睹的李承鄞对眼前一人带着他箭头,一兽带着他匕首的一幕视而不见。他撕下衣衫,自行包扎,或许接下来是一场硬仗,他想。
两军交锋正酣火光冲天之时,大雨倾盆而落,瞬间使得双方失去了战斗的方位,不得不在雨幕中无奈休战。
凌不疑为了救狼,单骑独戟,冲入敌阵。
李承鄞的侍卫在磅礴的大雨中赶来的并不慢,凌不疑从身后握着他们太子殿下的脖子,语气坚决地说道:“听着,狼生他生,狼死他亡。”
李承鄞白眼几乎翻到了天上,他堂堂东宫太子,什么时候命贱如狼了。早知如此,就不插那一刀了。都怪范闲,给人顺手插刀成了本能,哪怕是只野兽。
敌国将领,不杀白不杀,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侍卫心领神会。然而,太子殿下的惨叫声却率先划破了沉寂:“啊啊啊啊啊……”
那记踢腿不偏不倚,正中他那血肉模糊的伤腿。
“殿下!!!”侍卫出自本能的呼喊叫道。
“听着,苍狼尚有生机,命你麾下全力施救。”大雨如泼,那声音透过雨幕,几乎是贴着他耳边传入,腿部遭受的重创令他大脑仿佛陷入瘫痪,意识朦胧,但那刻骨的痛楚又让他保持着清醒,李承鄞久久不能将耳边的这个声音与此刻带给他致命疼痛的人结合成一个人。
主子受制于人,侍卫只能遵命行事。
李承鄞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一幕:随行的军医在滂沱大雨中,正为一只受伤的巨兽小心翼翼地拔出利刃。而他们的主子身负重伤,血肉模糊,却无一人敢上前施救。他身后,控制着他的人,胸口剧烈起伏,一支箭矢贯穿着他的前胸后背,同样无人敢上前拔除。
疯了吗?人命比不上兽命。
“殿……那个……将军,这狼已无生命之虞,但要想恢复行走,恐怕需时甚久。”
“我不能把你交给他们,嗯?”凌不疑语气不紧不慢,箍着他脖子的手却紧了紧。
手劲收缩中他的气息已略显粗重,如果他全力一挣,或许尚存生机,李承鄞想。
然而,他心念一动,喉头微微滚动,凌不疑的手劲猛地一收,令他呼吸骤停。他体内积聚起的反抗之力,瞬间化为了对那只扼住自己咽喉之手的挣扎,本能地试图将其扳开。
一刹那,求生的本能超越了所有野心。
凌不疑在对方刚才的挣脱尝试中明白苍狼没救了。
复仇之后,他那年轻的生命似乎也在那血染的夜晚一同陨落,边疆的岁月不过是他行尸走肉的苟延残喘。直至那天,在野外他俯身抱起小狼,狼母在临终前自己豁开了肚子,似乎为小狼在死亡的窒息中撕开了一道生的通道,这一幕好似也为凌不疑被死亡包裹的灵魂开启了一扇重生之门。
边疆漫长的岁月里,凌不疑抚养着小狼,目睹它日渐成长,为之取名“苍狼”, 好似也重新养活了自己这头孤狼一颗跳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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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鄞已经记不清那晚他是如何度过的,只依稀记得自己似乎在阎罗殿中与阎王争执了几天几夜,辩论着他为何会置身于此,他的霸业还未成,他又怎么能一直身在此处。
宠物存活,这人心存善念,终属凡人。
宠物逝去,这人心化魔障,已失本心。
身体仿佛是被瞬间劈开的,暴戾是连着下体灌入的,血肉好似被彻底捣碎,开膛破肚也不过如此了。
李承鄞一直不懂这人身上极致的魅力来源于何处。
当肉体遭受摧残,尊严被践踏,灵魂被迫堕入无间地狱的那一夜,他终于明白,凌不疑的力量并非源于残忍的杀戮,也不是滥杀无辜的恐怖气息,而是他的本心能够压制并驾驭内心的魔性。在昨日的冲突中,他在一个人的躯壳中触动了凡人不敢涉及的禁忌。
“你昨晚……”李承鄞醒来时,已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日夜,但他真的以为只是过了一夜。
那一夜,凌不疑在狂怒之中,几乎将他捣碎成泥。
凌不疑视为初心的苍狼陨落。那一刻,他只觉得万魔齐唤,心神逐渐被啃噬,四周天旋地转不分昼夜,几人影影绰绰。脑中嗡嗡作响,霍氏满门,凌氏满门,血流成河。仇还没报完,这里还有活着的人,杀吧,都杀了,把他们……都杀了。
他步前之时,察觉掌中握着一物,温热而柔软,随手就给扔了,那几人立刻有所动静,向他抛出的那团温热之物奔去。
足边有刀,他俯身抄起,残忍而血腥地刺进他们的肉体,刀尖深深没入,直至触骨,随即旋转刀身——剜其骨,拔出刀锋——放其血。千万刀地捅进去,化作一团糟泥。
“凌不疑!!!”
声声绝望的呼喊,不知过了多久,凌不疑方才回神,迷茫地环顾四周。
李承鄞被眼前一幕惊得僵卧于地,直到他认为对方可能已经听得到他的呼唤,这才略略放松了下来。然而,刚刚舒出一口气,雨夜中便陡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此刻,李承鄞终于明白有人为何会饲养一只狼作为宠物,什么叫疯,这才是真正的疯。
炎朝,只要这个人存在,便无人再敢有侵犯之举。
那人手持利刃,蹲在他身前凝视着他,李承鄞突觉心脏骤停,急切地解释道:“你不能杀我,除非你想看到炎朝子民血流成河,这些不正是你在保护的吗?”
……
“我曾经救过你,你忘了吗?”李承鄞继续说道。
……
“其实我这次出兵真的是想见你。”
……
“我可以撤兵,并在即位期间永远不再发动侵犯炎朝的战争。”
……
“只要你别杀我,怎样都行。”
凌不疑目光凝重地注视着他,嘟囔了一句,“既然这么怕死,为何还要主动招惹别人。”
凌不疑说出这番话时确实不懂,他不懂为何李承鄞如此惜命,却还要招惹别人。
在这段往事之前,李承鄞确实无所畏惧,因为鲜有人能对他构成威胁,亦鲜有人敢对他下手。他曾一手覆灭一族,他一直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如今他也想将眼前之人纳入掌控时遭到了严重的反噬。
凌不疑是个将军,护国守民是他的初心,这人他确实不能杀。
于是他伸手撕了他的衣服,雨夜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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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自负地以为自己就是天子,实不知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权力在刀刀剜肉放血的暴戾面前软了骨,低了腰,甚至经年累月的反复回味中,总有一股食髓知味的错觉,恐惧与颤栗亦如影随形。
他视人命如草芥,即使灭人全族,也是为权势与利益。有人……如果还能称为人的话,有人杀人是为艺术,把玩,观赏。
他不知道,凌不疑是否也有他自己畏惧之事。
或许是有的,怕被仇恨蒙蔽心神从而彻底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怕一时无意的失控便酿成灾难。
魅力来源于极致的自我撕扯,最终一丝温和的善意压制着那份狠戾的凶残,微微一动,便毁天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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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不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