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正文-----

傍晚，乔意站在酒店大厅门口送走客户，正想给林望发消息，不想林望已经到了。

半个小时前，她眼看着自己这里快结束了，特意提前给林望发了预告消息，当时林望说他还在公司，原以为还要等会儿，不想这么快就到了。

乔意走过去坐上车，“怎么这么快？”

“我公司就在这附近。”

“这么巧啊。”乔意惊叹，他们平时交流不多，听林望的话才把附近的那家游戏公司和林望的公司联系在一起。她心虚地转移话题，“我们现在直接去吗？”

“嗯。我提前和中介约了时间，他在等我们。”林望偏头看她，示意她系安全带。

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乔意系好安全带出发。

“哦，好的。”乔意系好安全带，车辆及时启动，拐出停车场汇入主路。

两个多小时后，在销售的三寸不烂之舌和林望期盼的眼神下，乔意终于在几套房子里挑了套位置楼层朝向和物业都不错的房子。

她随手一指，林望转身直接和销售定了。乔意在旁边瞥见销售压抑不住的上扬的嘴角，低头和林望呢喃，“你就不怕我挑的不好？”

毕竟从昨晚到今早，林望对她房子表现出的态度算不上太好。

林望看着她笑，“我相信你对这座城市的判断。而且你知道我的经济情况，接下来的事还要靠你。”

这种恭维的话他从小就会说，每次不小心惹到乔意后就会悄悄拿这种话帮她顺毛。偏偏乔意受用，她笑了笑，拿着户型图走到另一边替林望和销售砍价。

又半个小时后，销售摸了摸额头不存在的汗，“小姐，您把我说的都紧张了。”

乔意露出礼节性的微笑，“别紧张，我们是诚心要买。”

林望站在后面，看见乔意悄悄在身后冲他比了个剪刀手，他上前一些，默默握住了那两根得意摇晃的手指。眼前的人明显没预料到他的动作，身形一顿，所有小动作瞬间消失。

林望觉得好笑，正巧销售偏头看过来，他顺势牵着女生的手主动上前，“今天太晚了，我们明天有时间，到时候再过来。”

“好嘞。有什么需要您联系我就行。”销售保持着微笑，领着两人下楼，一直送到小区门口，销售才止步，“两位慢走，明天见。”

等到走远了，乔意才小声问：“我明天也要来吗？”

林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

节日的夜晚，街上车水马龙。

乔意跟在林望身边，任由林望牵着她往前走。身边人来人往，她低头走路，注意力全在手上。林望的手总是热的，好像从来不怕冷，哪怕零下的天气也不见他穿很多。

直到身边的人突然停下，乔意回神，楞楞地看着他。

林望疑惑，“在想什么？”

他们已经走到十字路口，对面的红灯还在倒数，身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乔意看着陌生的路标，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回家的方向。“这是去哪儿？”

“去吃饭。”他们周围人满为患，林望微微低头，“我订了餐厅。”

“是为了感谢我帮你省钱吗？哎呀，不用谢，这都是举手之劳。不过你什么时候定的？”乔意疑惑，早上没听他提过。

“上次，我们领证那天。”

“啊？”回想起领证那天的情形，乔意问：“你上次也订了？”

看林望点头，乔意刚想问他上次见面怎么不说，突然想起来那天在民政局，林望站在宣誓台前欲言又止的模样。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样好像是因为自己说要赶回去上班。疑问在嘴边打了个转儿，她心虚地笑了笑，“这么久了还能用吗？”

林望摇头，“我重新订过了。”

话音刚落，对面的红灯倒数已经接近尾声，乔意正想说话，突然身边人潮涌动，转眼间红灯变绿，她被人潮推着往前走，杂乱中，感觉到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牵着她往前走。乔意抬头，看见林望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从容地走在人群中。

耳边的嘈杂声渐渐远去，乔意找回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声音有些吵，她悄悄深吸一口气，小跑两步调整好脚下的节奏跟上林望，两人并肩向前走。

忙完最忙的一段时间，转眼就到了春节。

除夕当天乔意和林望一起回宛城，到了单元楼下，乔意习惯性回自己家，走出几步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头看，林望站在树下静静地看着自己。

“不好意思，习惯了。”乔意尴尬地笑笑，折返回去。

林望对此深表理解，大方地表示，“我爸说按习俗新婚第一年应该去女方家。而且我们还没有办婚礼，大家也还不知道我们的事，你回你家也是常理。”

这话听起来在情在理，只是在乔意听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早在春运票开售时，两家长辈就各自打电话来问春节什么时候放假哪天能到家需要准备些什么，这样热情的态度让乔意感到压力倍增，但是如今情况特殊她不能拒绝，只能无视自己原本不想回来的心情，和领导协商好值班的事宜后买了节前最晚一班的飞机。

乔意不说话，林望自顾自地接过她手上的小行李箱，“乔意，你需要明白一件事。”

乔意：“什么？”

“我们结婚了，现在是一家人。你家自然也是我家。”说着，林望和她一起往乔家走，“别紧张，我和你一起回去。”

乔意不服，“谁紧张了？”

“我。”林望转头看着她笑了笑，“我有点紧张。”

乔意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感叹，“还真是男大十八变。”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林望脸皮厚？

新春节下，乔家门口一如往年贴了春联，一出电梯就能看见。乔意站在前面，掏出钥匙还没来得及用，只听咔哒一声，彷佛有所感应，门突然开了，紧接着一张中年女人的脸从门后露出来。乔意看见女人的脸不由得一愣，随即下意识往里看。

女人的脸在看见乔意的时候露出笑容，目光在乔意和林望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乔意身上，“乔乔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这就是林望吧，你好啊。”

“阿姨好。”林望跟着乔意进屋，发现乔意在找人，于是问：“乔叔叔在吗？”

“他还在店里呢。”阿姨忙着给他们端茶倒水，一边忙一边说：“他说虽然年节下没什么生意，但是现在关门年后再开张太麻烦了，开店又讲究这个，干脆等到初二再休息也不迟。不过他知道你们今天要回来，今天会早点回来。”

说话间，她转身走到客厅对面的一扇门前，咚咚敲门。“念念，姐姐姐夫回来了，还不快出来。”

只听里面“哦”了一声，很快一个穿着睡衣扎着丸子头的女孩子穿着拖鞋从里面出来，垂眉耷眼地叫人。

林望看了眼她出来的方向，转头观察乔意的反应。

除了在门口看见阿姨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愣神，乔意进屋后的表现一切如常，她似乎对这个局面早有预料，别人和她说话她微笑着答应，没人说话就任由对话戛然而止。

客厅陷入尴尬的气氛，林望看见乔意的脚尖有意无意地抵着茶几腿，来回挪动，似乎对茶几摆放的角度有些不满。

念念和林望打过招呼，扶了扶厚重的眼镜，自顾自地坐下开始玩手机，自在得像这个家的主人。

搞笑的音效刚冒出来，就听见阿姨在厨房叫她。念念皱着眉应声，又听阿姨叫了两声才不耐烦地起身，“干嘛呀总叫我，叫也不说什么事。”

“叫你你来了不就知道了，帮我给你叔叔打个电话，问他快回来了没有，你姐姐姐夫都到了。”

母女俩对话声音从拐角处传来，乔意看着熟悉的家，只觉得陌生。陈旧的钟挂在电视墙上，兢兢业业地转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往外走。

见状，林望紧随其后。

“你们要出去啊？”阿姨跟过来，眼看着林望又拿上了行李箱，她正想问，林望却先开口了。

“阿姨，我爸打电话催我们回去帮忙，我们先回去，一会儿见。”

阿姨瞄了眼已经走到门外的乔意，明白眼下的情况她不好多说，只好顺坡下，“哦哦那好，你们先忙，晚上回来吃饭啊。”

林望礼貌微笑，“好的，阿姨再见。”

滚轮摩擦地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乔意抱着手往外走，和老邻居迎面碰上，简单寒暄时听见身后有人和林望搭话，她寒暄完继续往前走，等人追上来了才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也跟出来了？还带着行李箱。”

林望跟在她身侧，“我想你可能暂时不想留在家里。”

乔意不服，“你又知道了？”

“我知道。”林望当然知道，因为念念现在住的是乔意从小到大住的房间。乔家的房子是小户型，除了其他房间一共只有两间卧室，现在都住满了。可是这话现在说出来对乔意而言未免太过残忍，林望不忍，“我妈想你了，正在家等你回去。”

乔意想反驳，可她想起出发前杜阿姨在电话里反复问她现在还喜不喜欢喝鸽子汤就心里发软，她放慢脚步，问：“你刚才说叔叔打电话让我们回去帮忙？”

从小到大，林望虽然很少撒谎，但是在撒谎方面他有独特的天赋，说谎话时面不改色且逻辑通顺，哪怕偶尔路出马脚也能迅速找补回来，常常能以假乱真。如果刚才乔意不在他身边，也会相信。

偏偏林望面不改色，继续说： “你知道的，他们哪里会做饭。”

捣毁厨房还差不多。

八栋二单元602，是林家。去林家的路乔意从小到大走过无数次，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摸到门口，但这无疑是最特别的一次。因此，当林望打开门帮她拿拖鞋的时候，独自面对迎上来的夫妇俩，乔意久违地感到紧张。

“叔叔阿姨。”

林叔叔围着围裙拿着擀面杖，一本正经地问：“还叫叔叔啊，是不是该改口了？”

乔意结舌，“呃……”她转头求助林望，默默地往林望身边靠。

林望轻握她的手，接住她的尴尬，帮忙解围，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杜阿姨却推了推林叔叔，“你对着孩子说什么呢？”

杜阿姨走过来，笑吟吟地牵着乔意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小声说：“乔乔，你别理叔叔，他上年纪了，老糊涂了。”

闻言，乔意悄悄回头看林望，林望渐渐反应过来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乔意心领神会，明白杜阿姨眼下应该是忘了她和林望的事，附和地点头，“没事的阿姨。”

门口，父子俩看着里面和谐相处的两个人，心中五味杂陈。须臾，林爸轻叹，“早上你妈还说等你们回来要带乔乔去买东西，没想到她这么快又忘了。再这么下去……”

后面的话被林爸咽回去了，他看了眼儿子，轻叹一声，转身又钻进厨房。

再这么下去，说不准什么时候连他们父子俩也认不出来了。知父莫若子，林爸想说什么，林望心知肚明。

客厅里，乔意还在和女人说话，她们刻意压低了声音，即使同处一个空间也听不清，只能看见一个橘子在女人手上旋转一圈，最后剥出一个完整的果肉。

无意间，乔意抬眸看他，四目相对之时纷繁的心绪渐渐回旋，他看见乔意举手向他展示刚得到的橘子果肉，老妈也笑着看他。老妈转头对乔意说：“你不用给他，他不怎么吃橘子，这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

乔意道谢的声音传到耳边，林望吸了口气，抬脚往里走。

他想，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都不会改变他们是一家人的事实。

家人就是会一直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