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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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这段时间工作格外繁杂,乔意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捱到周五,眼看着能喘口气了,领导又突然宣布今年要比往年提前吃年夜饭。
刚开完会就被通知聚餐,乔意疲惫地瘫回自己的椅子上,面对领导再多的“美言妙语”只能化做一声长叹埋在心里。会议上,她为自己这个季度平平无奇的业绩道歉,饭局上,她又为自己平平无奇的酒量致歉。
在一片推杯换盏的吆喝中,乔意站在人群中,推开酒杯委婉地说自己实在是不行,却还是被领导拉着灌了一杯又一杯,最后还是她今年带的新人拿着手机过来,说有客户找她才把她从酒局中拉出来。
“谢了。没想到你平时看起来傻傻的关键时候还是能派上用场啊。”几杯酒下肚,乔意说话也比平时少了些顾忌。
徒弟尴尬地摆摆手,“是真的有个电话找你,打了好几次,我看你在忙就帮你接了,他说他是你老公。师傅,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什么老公?”
徒弟对师傅无比信任,“那应该是诈骗电话,师傅你别管了。”
乔意拿起手机查看,几分钟前确实有个电话,那串数字陌生中透着熟悉,乔意看着看着,突然一拍脑门,这好像是林望的电话,她之前忘了备注。
响亮的声音把一旁的徒弟吓了一跳,“怎么了师傅?”
“坏了……”乔意无奈地笑,她想起来自己确实结婚了。
年前银行要冲业绩,游戏公司要出活动,两个人忙的团团转连电话都没通过,以至于乔意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老公。
都怪这该死的工作,该死的领导,天杀的业绩。乔意默默地给电话号码添加备注,随即回拨过去。
半个小时后,乔意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借口上厕所从饭局溜到饭店门口,正巧一出来就看见林望的车从大门的方向开进来停在路边。林望似乎在车里就看见她了,下车后直奔这边。
年节下的街上到处张灯结彩,火红的灯笼高挂在路灯上,随着门店飘荡而出的欢快乐曲摇曳。灯影重重,等到林望走近了,乔意这才发现林望今天穿的和往常不一样。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大衣,里面搭了件灰色的连帽衫,底下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配了双黑白拼接的板鞋,他一步步靠近,顺直的黑发随夜风飘动,黑边眼镜遮住他的黑眼圈,看起来不像个社畜,反而像个大学生。
“怎么出来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林望伸手往乔意手里递了个东西,“你给我回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在路上了。”
手心涌进一阵暖意,乔意摊开手一看,是个暖手宝。她抓着暖手宝把手放兜里,把羽绒服拢得更紧些,抬眸盯着林望,“你怎么知道位置的?”
林望:“先前你同事接电话的时候说在这里,我特意来接你回家。”
“回家?你买房了?”
林望摇头,“还没定。目前房子中介介绍的几套我看过了,有两套还可以,等你休息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你这边结束了吗?”
“还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我先走他们也不会察觉。”乔意盯着他,“那你现在住哪里?”
“公司宿舍。”
林望说话的时候垂着头,寒风凛冽,他的眉眼微皱,从她的角度看起来莫名有些委屈。乔意看得心头一颤,“那那要不先住我家?”
“好啊。”
“嗯?”乔意一愣,“你怎么答应的这么干脆?”
林望领着人往停车的方向走,面不改色地说:“乔意,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
“哦。”天冷,人走路也快,乔意看着眼前的背影,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等到坐上车她才慢悠悠地开口,“林望,你这样是不是属于吃软饭啊。”
林望下车的时候没熄火,车里温暖如春,他怕乔意还觉得冷,又把空调调高了几度,听到乔意的话,他想了想,“不是,本来说好的就是你娶我。”
他神情自然,语气平和,浑身上下尽说着“坦然”两个字,这下轮到乔意无言以对,这人转换身份太快了。
空调热风徐徐扑到脸上,烘得人直犯困。乔意靠在椅背上,酒精麻痹神经,眼前明暗交替,恍惚中,她隐约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十六岁那年的一天,正好轮到乔意值日。那天放学后她如常留在班级里做卫生,还没忙完,小婉突然跑来找她,并告诉她今天傍晚林望在体育馆表白被校花当众拒绝,现在正躲体育馆里黯然神伤。
一听这个劲爆的消息,乔意顿时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和小婉确认,“他之前怎么说的!”
小婉瘪嘴,“你看他看起来纯良无害,其实也是个骗子。”
乔意深表认同,和小婉对视一眼,二话不说丢了扫把就往体育馆跑。
放学时间,体育馆里没有多少人,除了几个打篮球的男生外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分散地坐在各个位置,有的人在看球,有的人在看书,有的人在玩手机,大家自得其乐。所以当乔意气喘吁吁跑到图预估的门口后,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了对面看台上独自坐在蓝色的塑胶凳上的林望。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看起来在像在发呆,又或者在思考什么。
乔意迅速平复呼吸,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望着球场开始阴阳怪气,“哎呀,有人不是说对校花没意思吗?怎么一转头就被拒绝了呀?”
林望闻声转头看她,他的神情有些奇怪,却什么都不说。
这人一向话不多,乔意只当他是被戳到痛点了,这就是骗人的下场,她暗爽,嘿嘿一笑,“怎么了?伤心了?”
林望回过头,轻轻地点头。夕阳余晖从斜角的玻璃窗透进来,落在他的身侧,阳光下漂浮的尘埃在他身侧飞舞,从乔意的角度,能看见他因为叹息微动的肩头,和他轻颤的睫毛。
他既不承认也不反驳,一双修长的手交叠放在身前无意识地摩挲,他的身体被光影切割成两半,沉默中,乔意渐渐感受到了他的孤独与落寞。她看见林望的手,又想到林望平常弹琴的样子。
之前有一天乔意一如既往去林家写作业,恰好遇上林望在练琴。
那天乔意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一进门就看见林望穿着家居服独自坐在客厅窗边的琴前,一双手在琴键上飞快地跳动着,琴音阵阵,她看见少年挺直的脊背随着手指的动作微动,微风吹拂窗帘,一曲终了,少年停下动作,突然像泄气的气球一样耸肩驼背,呆呆地看着窗外。
那时候的场景和现在差不多,阳光落在他身边,却没有照耀到他。
有那么一瞬间,乔意仿佛看见了他的灵魂。只是年少的人想不到太多,她眼看着林望低沉的状态心想,他其实也没骗自己什么,她也有不想告诉朋友的事,这只是件小事,想着,她拍拍大腿,决定做好一个朋友该做的事,安慰道:“不就是被拒绝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凭你这脸,这成绩,这优良的人品,还怕以后追不到别人吗?”
林望不搭腔,她接着下料,“别难过了,一会儿我请你吃冰激凌。一份不够就买两份。你别这样,实在不行,这不还有我嘛!”
“你?”林望终于有了反应,皱着眉回头打量她。
乔意郑重地点头,“对啊,我!放心,以我们俩这个交情,如果以后真的没人要你,别怕,来找我,我要你,我娶你啊!”
林望追问:“你说真的?”
乔意拍着胸脯,觉得自己有点像武侠小说里的侠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当时为了安慰他,她毅然决然的放弃了自己的良心。
往事被漫长时光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再想起来只感到遥远。街上五光十色,车内忽明忽暗,乔意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窗外绚丽的彩灯不停地扫过她的脸,她望着前面车的尾灯忽然笑了,“林望,你不是吧。”
“嗯?”林望正在开车,不明所以。
“小时候一句玩笑话你竟然能记到现在,你这是什么脑子啊?”乔意虽然从小知道他记性好,但没想到会好成这样。
林望在开车的间隙看了她一眼,不解释只强调,“现在是事实。”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乔意不懂,抬眸看他,见他神色如常突然好奇,“说起来,校花后来没多久就出国了,再后来你也出国了,这些年你们在国外遇到过吗?”
林望轻轻摇头,“她去的是澳洲。”
“噢……”林家当时为了杜阿姨的身体去的是欧洲,那应该就是想联系没联系上,乔意撑着脑袋感叹,“可惜啊。”
林望问,“可惜什么?”
乔意两手一拍,“可惜岁月不饶人,一眨眼你就只能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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