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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薄荷山药糕

每年入秋,席难都会做一个相同的梦——一个缠绕了他十七年的梦。

元子杞入住的第一个秋天,席难又做梦了。

“喂,你喜欢男人吧?”

那时刚上初二下学期,初中的玩伴把他围在中间,几个同龄人的眼神像围着一个发臭的垃圾堆,双手环着手臂防守好自己最为安全的距离。

席难脑子空白一瞬,嗓子发干:“你、在说什么……”

玩伴推了他肩膀一下,手撞在一旁的瓷砖墙上,他穷凶恶极龇牙:“操,我都知道你喜欢林老师了!那天体育课我去还器材,我看见你趁林老师趴在桌子上午休的时候偷偷亲了他,你个变态!”

说着还抢走身边人手里的纸,狠狠将整只手擦得通红:“真他妈恶心,你居然是个同性恋!你居然还对你的老师有那种龌龊的想法!”

席难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不是的……不……我没有……”

像小偷被抓到住偷窃一般无地自容,众人撕开他的伪装将灯光聚集在他身上,让他无论遮住哪里都会暴露一切。

学校流言四起,甚至有不嫌事大的在论坛和学校贴吧发布帖子,把两人的真实姓名和照片全部在帖子上贴得一干二净。那阵子,无论是对于席难来说,还是对于新手老师的男人来说,都被一把刻有道德沦丧的枷锁锢得死死的。

更有网友人肉出男人的家庭住址和家中至亲,他们披着制高点装作圣人批判他们两个离经叛道的人。

事情经过无限发酵,男人终于抵挡不住舆论的崩向,用一根跳绳在学校办公室的吊灯上草草了解了自己,那根沾了人血的跳绳被同学们尖叫着扔在席难身上。

“都怪你!你这个变态,就是你害死林老师的!”

“如果没有你,林老师根本不会死,他才26岁,你让他父母怎么办?!”

“就是因为你心理变态,才让他们杀了林老师,你这个杀人凶手,你不配活在世上,死的怎么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

那天教室外的阳光格外刺眼,席难眼前出现许多白影,还有作呕的恶心感。从那以后,席难开始对阳光感到厌恶,温暖的光会让他清楚地感受到头晕目眩,与陌生人对话会出现本能的恐惧,肢体的接触会让他被碰触的地方像火一样灼伤。

席难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怪物。

一个永蛰黑暗的怪物。

席难站在二楼储物室门口,手握在门把上,迟疑进不进去。

他想,既然摘不了月亮,那只能毁灭它。

手掌握紧门把,轻轻一转……

“席先生?”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轰”一下猛烈的关门声,席难猛地往后退了无数步,步伐紊乱没有章法,他没有想过私厨会突然上来,以至于因为紧张过头,按到了一旁的走廊灯源键。

骤起的光刺痛了眼睛,逼迫两人闭眼,而席难更是因常年不见光,疼痛比常人强了许多,他跌坐在地板上,眩晕让他分不清现在在什么位置,他只能在地上随便摸索。

来不及欣赏雇主的颜值,元子杞赶紧上前把他揽进怀里,席难感受到有人靠近他,更把他的头摁进怀里躲避灯光,被火灼伤的痛感乍时涌起,如澎湃的浪拍上岸,疼痛无比。

席难努力想把他推开,无奈对方力气太大。元子杞知道席难不能被人接触,但他现在够不着灯源键,只能用这个方法。怀里的人力气大得吓人,他只能尽量把音量降低,轻声说:“光和我怀里,您选一个吧。”

席难哑着嗓子,就不开口说话的喉咙像骤停的刹车声:“我……”

两个都不想选。

元子杞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提前堵住他的话:“必须二选一。”

席难纠结了半天,疼痛真的很难忍,但他还是选择闷在他怀里,小声又委屈道:“可是……真的很痛……”

语气里有浓烈的恐惧,元子杞愣了一下,他想起席难数不清的病,艰难地抱着席难跪起来,“您还是忍一忍吧。”

席难:“……”

元子杞笑着问:“要不,您试着适应灯光?”

鬼才想适应灯光!

席难这么想,却还是默默捂住脸,一点一点从指缝间看灯光下的房子。

元子杞摸摸席难略长的头发:“是不是感觉还不错?”

席难:“……你还想抱多久?”

元子杞反应过来,松开手站起来,“抱歉抱歉,忘了,”他相反的走道退了几步,保持安全距离,以至于腰撞到楼梯拐角的尖锐也没有吭声,“我做了薄荷山药糕,您要尝尝吗?”

有灯亮起来了,元子杞这才打量起雇主的身高,虽然脸部被手挡着,但刚刚也差不多也看得一清二楚了。令他惊讶的不过是席难惊人的身高,元子杞自己就是181的身高,可席难比他还要高半个头,那他刚才抱席难的姿势岂不是让他特别不舒服?

元子杞离楼梯远了好几步,席难悄咪咪在手掌内看了一下这位私厨——他也才想起来,他好像从来没见过对方的模样。

只一眼,席难骤缩瞳孔,语气满是不可思议:“老师——”

元子杞:“啥?”

说实话,时光再倒流十年,元子杞也没见过哭得这么狼狈的男人——这个男人比他还要大个四五岁,居然会拉着他的手哭成两百斤的小孩儿!

元子杞收回挂在嘴角的笑,他走近储物室,手握上门把,那里还有方才席难握过的余温。他抿着唇,感受手里的薄荷山药糕渐渐凉了下去。

幸好他反应够快,刚才在一楼看见一个黑影靠近二楼里层的房间,脑中警铃作响,据席轩遥说,整幢别墅最危险的地方就是二楼储物室。

席难绝对不能靠近它。

席难见元子杞手放在门把上,刻意用身体将他和门隔开,“别、别打开!”

元子杞:“……”

……

“叩叩。”房门敲响,席难忘了自己是怎么被元子杞拉回房间的,方才明明老师就站在他面前,可房门关上后,那一切都不存在。席难闻声巨颤,拿手捂住耳朵。

“席先生,我把薄荷山药糕热了一下,放在门口了,请您一定记得吃。”

脚步声走远,席难放下手,磨磨蹭蹭走到门口,把房门拉开缝,拿进那盘装叠精致的糕点。

小两层的浅色糕点看不清具体色调,像搭小型金字塔一样累积堆成,最顶端的糕点摆放一片小小清香的薄荷叶。

或许是薄荷味的牵引,席难咬下小小的一口,磨碎的山药泥滑腻冰冰凉凉,顺着舌尖轻轻压下,一触即化,薄荷浓烈的清新骤然在齿间迸发香气,有薄荷的加入,山药泥的甜也没有那么腻了。

恍惚中山涧清脆悦耳的泉水叮铃也不过如此清爽。

嘴巴里残留的薄荷味让席难响起那位拿命维护学生名誉的老师,夏日特有的薄荷勾起思念,细滑的山药泥仿佛为夏日下了一场不合时节的满天纷雪。

席难想起来他还会梦见白色的光芒拥裹男人,背影如此柔和,光影交错,男人自杀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席难,男人站在走廊上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席同学很棒,是老师配不上这份喜欢。以后也要好好看看阳光,它真的很温暖。”

席难第一次在黑暗中挣扎着打开灯,白色灯光刺眼一瞬,席难眯眼想看得仔细。雕刻细纹的瓷盘里剩下一块完整的薄荷山药糕,用心刻画的花纹浮在表面,隐约透出一点白的糕体露了些微浅绿,席难嗓音都在颤抖,他瘫坐在地上,忍着强烈晕眩,泪水终于突破防线,溃不成军,浸湿了脸颊。

“呜……对不起……”

原来世界不只是有满满的恶意,拼命挖开那层沉重的枷锁,就能看见干净通明的远方。

元子杞靠在门背后,听着门内的呜咽,陷入无尽沉默。

*|枣泥核桃酪

席家父母回英国前约元子杞在玫瑰路零号咖啡馆见了一面。

——或者说,元子杞早就在等这一天了。

“子杞,时晏走了这么多年了,他们家的事儿咱别沾,啊?”姨妈已经头发隙白,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二老如何不伤身。

姨父知道元子杞找了很多年关于当年事件的真相,他还是坐在客厅边上小口喝着酒,对于这件事他不反对,也不支持。

他放下酒杯,抓着姨妈的手,说:“既然子杞想去,就去吧。”

元子杞蹲下身,靠着姨妈的膝头,好让姨妈一只手搭在他头上细细摩挲:“姨妈,我不是想去找他们报仇。以前生不逢时,无论是身份和言论都不足以支撑一对同性恋人走下去,甚至会毁了他们。但是姨妈,我记得表哥出门前和我说的那句话。”

“‘要是能遇到那个孩子,如果下辈子能再遇到,我也会回他一份独特的心意’,表哥是这么说的。”

“所以,我想帮帮他,不管以什么方式。”

林时晏发现他对学生动了心思时为时已晚,初次踏入教学界为人师表,他就对席难有所耳闻——冷然的性子,老天追着喂饭的天才。

席难打破了林时晏学生时代一路创下的记录,所以林时晏对席难关注倍增。后来有幸成为席难的班主任,他才发现,大家口中从来不用学习的天才,也会在清校铃后摸索真题,被老师发现后也会红着耳朵,将手背在后面不知道说什么。

当他知道席难对自己产生一丝不寻常的情感后,他心里并不高兴,反而很担心,现实社会不会同意两个男性的感情,尤其还是如此背德的感情。

所以,林时晏退缩了。

他开始逃避席难,减少碰面的机会。

没想到一秒的犹豫就造成了两人的万劫不复。

林时晏批改的作业量太多,有些犯困,可他并没有困到察觉不到有人靠近他,淡淡栀子花的香味袭来,除了席难别人没有这种味道。

他感觉到席难渐渐朝他靠近,他应该睁开眼的。

——就这一次,就放任这一次。

心里有个声音拉着他这么说,林时晏就真的这么做了。

可魔鬼的手从来不会沾染无辜的人,林时晏和席难都被推上舆论的高度,所有人围着攻击他,而保护他和席难唯一的办法,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他希望能以这种方式还席难余生干净。

元子杞半夜站在二楼储物室门口,扭开门把,储物室不同于客厅,里面的灯光暗黄,陈设老旧,仿佛十年没有打扫过一样。

不过一眼,元子杞眼睛有些酸涩。

——储物室那张铺满灰尘的木桌上,一根年久失色的胶绳胡乱放在桌面,细小的裂纹里都填满了垢物,还有已经凝成黑斑的血迹。

那上面意味着什么,元子杞全都清楚。

被改造成几平米的储物室,什么都有,成箱堆放的安眠药和黑炭。

“这些年来,原来你这么绝望吗……”

并且带着这份绝望过了十七年。

元子杞对此感到悲哀。席轩遥忍着多么难受的心情为弟弟找寻一位又一位合口味且不触犯‌‌‍‎私‍‌‍‎‎密‌‌‎空间的私厨。

他已经过了表哥自杀难过的日子。但想到席难的父母、席难的姐姐,时时刻刻都生活在席难随时自杀离世的日子里,他有时候会生出一丝快意,暗道这才是天谴。

在这个繁阳下众人生长的世界,席难把自己埋在地下,孤独发芽。

元子杞第一次打开所有灯站在席难房门前,他按响门铃,里面无人应答。

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他不顾席难身上什么所谓的病,直接打开房门,里面一片漆黑。

“席先生?”他试探性叫了一声,还是没有人回应。衣柜里有轻微的摩挲声,元子杞走过去,小心翼翼打开柜门,他轻声唤道:“席难?”

席难一个人蜷缩着躲在衣柜里,落在脚边的刀片沾了点血迹,元子杞皱眉,他拉不动用蛮力抱住自己的席难。

于是他想了个办法——自己也钻进去。

席难脑子宕机了。

就,挺秃然的,恢复理智后发现怀里多了团东西。

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缩在衣柜里实在太勉强,可席难不想出去。元子杞凑近他:“怎么了?还是害怕?”

席难一手挡着他脸推开:“你不是老师,别离我这么近。”

“噢?这会儿我又不是老师了?”

席难解释道:“一两分像而已,我只是情绪有些激动……”

元子杞点点头:“嗯,懂得都懂。”

席难动了动脚踝:“你可以……出去吗?我脚麻了。”

元子杞眼睛转了转,突然无力趴在席难身上,脸窝在席难脖颈间,“啊,缺氧了。”

席难:“……”

你拙劣的演技差点瞎了我的狗眼。

席难咬牙切齿道:“我马上出去。”

席难勉强能适应了灯光,元子杞还是贴心的只留了一盏强度不怎么刺眼的灯。

或许两人也没想到,雇主和员工有一天能同时出现在厨房区域。元子杞穿着围裙准备食材的身影在锅里和菜板之间穿梭,席难什么忙也帮不上,他只会吃。

席难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元子杞,你认识林时晏吗?”

林时晏,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原来能这么轻松的说出来。

元子杞把提前泡好的糯米和红枣上锅蒸好,转身靠在流理台边,“你可能不太想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红枣加热后去除核和外衣,枣肉捏成糊状,他才接着说:“我可不是替他来救赎你的,也不是让你把我当成他借此赎罪的。”

“席难,我谨代表我个人,来追求你的。”

席难被一番话羞到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又逃走了,只不过这次是缩在沙发一角,拿小毯子把自己裹住。连元子杞怎么做好的枣泥核桃酪都不知道,他小声说了句:“多加糖。”

神奇的是元子杞竟然听见了,明明知道席难看不见,还是在厨房那边点头回应,又说了句:“知道啦。”

*|椰蓉糯米团

席轩遥是被席难叫来的,她头一次进入别墅心情是这么愉悦,连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她弟弟身边会挤着一坨穿着睡衣的玩意儿?!

“……元子杞,你在干嘛?”

二人同时回头看站在门口的席轩遥,她没有带秘书和助理,自己一个人来的。席难对她说:“进来吧,姐。”

一声姐瞬间把对元子杞的那一点不满打的烟消云散,她赶紧坐在另一边沙发上,可看见弟弟和元子杞坐得比自己还要近一些,难免有些吃醋。

席难把元子杞打发去厨房,他和席轩遥说些私事儿。

“……姐,徐医生的电话你还有吗?”席难小声问道,其实他不太有底这么询问姐姐,常年以来,席轩遥苦口婆心让他去看心理医生,可席难因为抗拒,总是推了又推。

他很想回报一些,哪怕只是一丝一毫,可总是有心无力,这种压力背负在身上,只会让双相复发地更严重。

久而久之,姐姐再也没要求过他任何一件事——除了约定好不去二楼储物室。

席轩遥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你决定了?”

席难有些挣扎,他还是抗拒一切医疗职业的人士。

元子杞从墙角伸出一颗头,他问席难:“你饿不饿?想吃椰蓉糯米团吗?”

席难马上回答:“饿。想。”

元子杞比了个OK的手势,又回到厨房继续忙活。席轩遥在背地里咬手指,其实只是想和元子杞靠近一点才想要主动看医生吧!

不过比起以往,席难确实改变了许多。

席轩遥拍了拍席难的肩膀:“我会帮你约好时间,到时候准点过去,”她笑了笑,很了解弟弟的尿性,“如果临时不去,那我就让元子杞绑也要把你绑去。”

席难:“……”

说好的柔情姐姐小天使呢?

元子杞坐在医院长椅上听着音乐快睡着了,秋冬的季节,外面的树叶被风轻轻一吹便会飘落,寒意也会从玻璃门缝里钻进来,略过肌肤。

席难出来时,元子杞已经睡着了,他索性也坐下,让元子杞把自己当等身靠枕,将头靠在肩膀上,等下醒来也不会落枕。

日暮渐渐淡去,行人匆匆几许,元子杞终于醒了,披在身上的大衣也随着身体的动作滑落。

他揉揉眼睛,席难好像在这里坐了很久:“我睡着了?”

席难点头。

元子杞不好意思地给他揉着被他靠麻了的肩膀:“你可以叫醒我的。”

席难摇头:“小事。回家吧。”

说完,席难先出去了。

元子杞抱着他的大衣跟着小跑出去,“等等我啊!”

“医生怎么说啊?又开了很多药吗?”

“……”

“今天有点凉,等下去吃一碗热乎乎的馄饨吧!”

“……”

“我要加葱花,交加香菜!”

“……”

“我还想加点辣油!”

“……我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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