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版
首页

搜索 繁體

63

热门小说推荐

.

-----正文-----

指针指向6。

慕霖乌鸦鸦的长卷发被非常精心的扎在脑后,她脸上还化着淡而精致的妆容。隔着一层擦得纤尘不染的玻璃,她看见场外不仅安置着黑洞洞的镜头,还有她父亲的文书。

偌大的考场坐着零零散散的学生,除了放着试卷和答题工具的桌子,每个人身后还额外有一张摆着实验器材的桌子。

慕霖握着笔,笔身坚硬而发冷,被她掌心渗出的冷汗慢慢浸湿。她乌黑的眼珠一刻不错地紧盯着最前排那个空位,因为太过紧张,手指甚至有些神经质的发抖。

慕联安排好了记者,预约了第二天教育版面的头条,就是为了让她以最风光的姿态成为今年生物竞赛的决胜者。慕霖将在众目睽睽之下,以绝对的胜利者姿态,击碎所有萦绕在她自己乃至慕家身上的流言蜚语。

一个从群英荟萃中还能脱颖而出的天才少女,怎么会和精神疾病扯上关系呢?

慕联军务繁冗,当然没有亲自来盯比赛的必要。因此,在场监督此事的文书万分上心,就算穿着便装,压在鸭舌帽檐底下的眼睛,也一错不错的盯着场内。

指针在死寂一般的空气里,缓缓地指向了7。

离开考只剩下二十五分钟。

慕霖的额前慢慢浮现起细细密密的冷汗。

她想起来,按照父亲的指示,她被关在公寓里,既是补课,也是为免她横冲直撞,打破她父亲的安排。她心里却始终萦绕着不安,她知道按照父亲的性格,没有这么轻易会让这件事过去。

虎毒不食子,可慕联对自己的孩子都尚且不心软,何况是别人的孩子呢?

她心里不安至极,实在是无法可想了,只好趁机会悄悄溜回家,想着和哥哥通个气,问问现下到底是什么情况,没想到却在门口撞到了被粗暴赶出门的安煜。后者披头散发、歇斯底里地在她家大门口发疯,吓得她一身冷汗。

她家岗哨是合法配枪的,就算不会对安煜动真格,也足够吓人了。

她连忙赶过去扶起安煜,后者看见她,却像是看见了救星,瞬间就哭了。

她第一次见安煜哭。这个姑娘,从来冷静坚毅,慕霖觉得自己崩溃了一百次,都未必能看见安煜崩溃一次。而现在,安煜竟然在她家门口哭得声梗气噎。

慕霖小心翼翼地问:“是发生了什么吗?我能帮你吗?”

安煜瞬间抓住了她的手,攥得她手腕生疼。她在安煜的眼睛里看见了绝望和希望交织,末路和希冀并存。

于是既定的命运又横生出未知的枝桠。

按照计划,九点开考之前,安煜和冯飞扬会把蔺元清带到考场。他会参加今天的决赛,和慕霖堂堂正正的比一场,决出最后的胜负。

但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还剩二十五分钟,他依然没有出现。

指针再次划动,慢慢往8转去。

慕霖几乎绝望地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晕黑。

八点四十五分,赛场的门口忽而传来小小骚动。原本百无聊赖坐在上座的几个男人忽然一愣,下意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鹌鹑一般伸着头往门口看去。

光滑的大理石地板被皮鞋的鞋跟叩响,在几个同样穿着黑色皮夹克的身影簇拥下,一小团男人走了进来。

伸着脖子的赛委会主席有点茫然:“我看错了?这里颁奖还有好几个小时吧,C大那边就来人了吗?”

副主席也茫然:“不能吧,那边就算来也是来苏主任啊,但是我看着那个人怎么那么像——”

“就是!”主席终于看清楚了,大惊失色,一把推开副主席就冲了出去,脸上已经堆上了褶子密布的笑:“宋院!宋院!这离颁奖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您怎么就亲自来了!”

副主席被推了个踉跄,但也来不及发脾气,赶紧夹着尾巴往上迎,口里也不住道:“宋院,宋院——”

大门敞开,人群分开,露出最里面被包围的男人。鬓发微白,身材短胖,厚厚的嘴唇张着,像是随时要发表什么意见;一双微小的单眼皮眼睛却是精光熠熠,看起来就精力充沛、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的西装应当是贴身订制的,虽然身材比常人大好几个号,那布料贴在他身上也不显得局促。腆着肚子,背着双手,一步一步踱进大厅里来,小眼睛往考场里一扫,就好像已经将场上的情况了如指掌了。

主席冲到了他面前,微微弓着腰:“您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指示吗?”

宋院笑了一下,语气很散漫:“指示也谈不上,就是昨天晚上正好在这边开会,今天就早点过来看看情况。”

“噢!噢!”主席忙引着人走到裁判席坐下,顺手端过副主席递来的新茶,双手奉上:“您真是日理万机,还能记挂我们的比赛,真是、真是——”

宋院端着茶,也不喝,打开闻了一口,笑眯眯看着主席,不说话。

主席摸不准他的来意,一时也不敢再做声了。

宋院手里的茶水在掌心搓了两圈,他的眼睛这才落到考场里,似乎是漫不经心道:“怎么回事,我看前面空了个座位啊?”

主席忙道:“是有个学生还没到,我们也在等。九点开考了要是还没来,就要取消资格了。我们一向是很正规的,赛制把关非常严格。”

宋院“噢”了一声,尾调上扬,茶水又转了一圈,冉冉升起的白雾将他的眼睛笼罩,显得模糊不清:“决赛还有迟到的考生啊?”

此时接近八点五十,离开考还有十分钟,九点没到之前,其实也算不上迟到。副主席下意识想开口,却被主席抢先瞪了一眼,下意识闭了嘴,将话咽了回去。

主席收回瞪人的眼睛,又堆起笑:“是啊,是啊,太不严肃了。这样的考生太不重视决赛了,就算是进场了,也拿不到好成绩!”

宋院“唔”了一声,又很随意的开口:“是吗?对待考试的态度不端正,那看来水平也就这个样子了。我觉得,要不然——”

门口又传来“咚”的一声巨响,人群下意识齐齐扭头,宋院后面的话就也没来得及出口。

赛馆的门大概从来没有被这样用力地推开过,摔在墙壁上还反弹了一下,空旷的大厅里都是嗡嗡的空响声。

主席立马横眉竖目,狠狠瞪着门口,副主席立刻扬声问道:“这里在举办比赛,不知道禁止喧哗吗?保安呢,怎么不管管?”

门口那个影子僵硬了一秒钟,拖着长长的光影,慢慢走了进来。

他抬起头,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少年人瘦高,肩头在宽大的外套里几乎是支棱着。外套、运动裤,全是灰尘,这暂且不提,他的侧脸到脖颈,竟然是大片的、没擦拭干净又干涸的淡红。

像是血迹。

但正常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血迹!

副主席一时间大脑空白:“你是考生?你怎么弄成这样了!你还能参加考试吗!”

那少年人抬起眼睛,众人又不禁心头一抖。那双眼睛几乎没有什么人的气息,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就像是两潭死水,但偏偏冷得惊人,扫过哪里,就像是冰河倾泻在哪里。

“......能。”他张口道,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众人于是知道了,这应该就是内场缺着的考位的主人。

副主席忙道:“那你赶紧进去吧——擦擦脸,你的脸上——”

“慢。”

众人又不禁扭头看向裁判席,那个依然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男人。他微微举起手,坐得很端正,厚厚的嘴巴扬起笑,眼睛却是森冷。

“余主席,刚刚不是你说的,这个点还没到的学生,对考试不重视吧?态度不端正的考生,还有资格进考场吗?”

余主席茫然的“啊”了一声,扭脸看见宋院的眼睛,很有亲和力的一张脸,但他却吓得脊背一抖,结结巴巴道:“啊,态度、态度不端正,啊对,都快迟到了,决赛还迟到,态度确实......”

“我还没有迟到。”那考生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揣在裤兜里的右手拿了出来,端起手臂,小臂不知道是因为用力过度还是如何,微微的发着抖。他向着众人展开手心,手心里是一张被汗水浸透、掌心摩擦出毛边、又折叠了好几下的白纸。

他看着人群——或者说是人群之中的宋院,语气很平淡:“考规规定,响铃之后还没签到才算迟到,现在是八点五十五,还没有响铃,我还没有迟到,我还能参加比赛。”

余主席对这一切茫然无知,他并不明白高高在上的宋院为何要陡然对这么一个小小高中生发难,但是并不妨碍他下意识去看宋院的脸色。

后者脸上那面具一样的笑容已经完全消散,那双平时看着很和蔼的眼睛竟然显得阴气森森。

余主席都不敢看,低下头去。去看见底下那考生正昂着头,目光极其平静地与宋院对视,不避不让,毫无波澜。

这到底,这到底是什么事......啊?

“请放我进去签到。”那考生盯着他们,又说了一遍。

余主席不敢开口,回头小心翼翼去看宋院脸色,却见后者的脸完全僵硬。

“宋院,这......”

“余主席!”宋院皮笑肉不笑扬起嘴唇,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齿,语气里竟有些咬牙切齿:“这种没有素质的考生,连赛委会都敢顶撞,你还不让保安赶他出去,还在等什么?”

余主席惊异地盯着他,又盯着那考生,脑子里飞速地过了一遍宋院的履历和地下那考生的简历,几个呼吸间就做出了决定:“蔺元清,你参赛态度确实不端正,我们有权利取消你的比赛资格,保安,把他——”

“宋而!”

一声厉喝陡然打破余主席的话音,整个大厅几乎在这声厉喝之中颤抖。那少年人眼睛亮得像刀,锐得像电,脊背完全挺直,抬手指着裁判席:“现在还没有截止签到,你没有资格判定我能否入场考试!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违背了竞赛规则,我有权向赛委会申请撤销你的名誉裁判资格!”

场内一片死寂,几乎落针可闻。

很久,没有在人前听到过宋院的全名了。从二十年前国内形成“南培玲、北光复”的格局开始,从十年前他评上院士开始。

就没有在这个城市里听过了。

每个人望着这考生的眼睛都或多或少的带上了恐惧。

而风波中心的宋而却稳稳坐着,眯着眼睛,望着那少年人的眼睛里带着非常浓重的嘲讽:“我说截止了,就是截止了。你可以去申请撤销,试试看,看整个南方谁会理你。”

他端坐在那里,如同一只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的大蛤蟆。

“你觉得没响铃?”他笑起来,在这一刻,脸上的恶意几乎脱出脸框,单独成为一张咆哮的面具。他拿过一边的遥控器,极其漫不经心的按了一下,尖锐的开考铃立刻响彻大厅,而此时,赛馆墙上的钟表明明白白的显示八点五十七分。

“现在响铃了。”宋而说,将那遥控器随手一丢,黑色在考生脚下无力的弹跳了两下:“考生蔺元清,你已经迟到,按照竞赛规则第五条,取消本年参考资格,取消今年一切竞赛成绩,并记入违规名单。”

“你可以滚了。”

死寂,仍然是一片死寂。

场内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最里面的考场,也几乎死寂。

大厅里是赛委会的裁判席,考场里只剩考生,也许还有几个成年人,可除了慕联叫来的记者和文书,就只有一两个陪考的家长。

他们是不会为了一个陌生的考生出头的,更何况那还是自己孩子的竞争对手。

副主席觉得眼前一片眩晕,几乎睁不开眼,头顶的灯都显得格外沉重,压得他透不过气。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甚至该不该下去捡起那个遥控器。

但他看到,大厅里那个瘦高个的考生,死死攥着那张准考证——那也许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算得上干净的东西了,毕竟他从头到脚都是灰尘和血迹。

他在发抖。

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背着光发抖。

滴答一声,分针落在12上。九点钟,生物竞赛决赛,正式开始。

-----

最近更新小说

最重要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