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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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州曲年结婚的那天孙秘书把请柬搁在桌子上,一大堆灰白色的文件中就那张最突出,最闹腾。
上次那么一出后,孙秘书终于知道了曲年和他老板之前不为人所知的秘幸,所以递过去之后小心地看了一眼坐在位置上的程靖昱。
程靖昱看见后也没多大的反应,低着头处理事务,看见后淡淡地说了句:“放在那儿吧。”
孙秘书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问道:“好的,那需要我订后天的机票吗?”
程靖昱的手停了一下:“先别订了。”
孙秘书有些为难,毕竟车票机票这些东西变数太多,不提前他怕到时候来不及。
程靖昱写了几个字就停笔了,靠在座椅上思忖良久随后看向窗外道:
“算了,你先订吧。”
晚上他开车去了一个地方。
巷间小路窄且绕人,程靖昱把车停在车边,步行走了进去。
店里的灯光不算很亮堂,刚刚好的光晕。
里面的老人看见程靖昱后笑道:“程先生其实你让助理过来取就可以的。”
程靖昱嗯了一声说:“我能先看看吗?”
“当然。”老人转身去里间片刻出来后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盒子。
“小孩子戴着肯定好看。”老人边说边打开,里面是首饰。
有小孩子戴的手镯,长命锁,还有一块完整的金条,这是程靖昱原本打算给曲年的。
男人带黄金有点奇怪,但他知道曲年喜欢黄金,所以就想着直接送一整块得了。
他摸了摸,摸到手镯里面的时候忽然一愣,光滑的内壁凹凸出几个字。
老人笑眯眯地补充道:“按照您的意思,刻的是孩子的小名的。”
程靖昱拿了起来对着光看了几眼,喉结迅速地滚动了一下。
冉冉。
那个时候他和曲年贫嘴,讨论给孩子起什么小名好,他思索了一会说:“要不叫冉冉吧,男孩女孩都能用。”
冉代表的是初生的朝阳,程靖昱当时觉得这个名字真的很好,所以定做的时候就让师傅把小名刻在里面。
如今做好了,他忽然又觉得不好了,良久才说:“磨了吧。”
师傅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说了一句好。
这个步骤花费的时间不多,但百年古店里的工匠多少有点古怪,什么都是自己亲手来,没有打杂,没有帮手,于是程靖昱又在旁边等了好一会。
店里摆着各种大大小小的黄金饰品,全都精致有生命力,不怪排队的人多。
程靖昱慢慢地走过去,欣赏玻璃柜里的首饰,看着看着他兴趣渐起,指着其中一件说:
“这个很漂亮,可以送人吗?”
这个店是专门定制的,师傅的手艺自然没话说。
老人看了一眼才说:“这个款式送人可能不太合适,这是和旁边的戒指项链配套的,一般是下聘用的。”
程靖昱弯着腰观赏的身形一顿,忽然笑了出来:“下聘?”
他直起身倚在旁边的柜台上,桃花眼弯弯,指尖轻轻地敲了敲玻璃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笑道:“戒指,项链,手镯,当时曲年用我的卡可是买了不少。”
“这些居然是下聘用的,他自己知道吗?”话越说越轻。
老人转头就看见斜靠在柜台上的男人,西装革履,俊俏的脸,多情含笑的眼。
他摸了摸手镯还记得在很久前程靖昱过来订做时的眉眼也是带笑,只不过和现在的意味不同,如今壁灯一照,他的影子落在那里,像一只形单影只栖息着的燕。
老人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才看见对方收起了嘴角的笑,对他说:
“都包起来吧,然后送到我给你的地址上。”
老人看了一眼递过来的纸条说:“不送到原来的地方吗?磨掉也不用多长时间,后天就能送到您之前的住处了。”
“不用。”
程靖昱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走了出去。
那天到的很快,早上他穿好衣服的时候助理已经在外面等了有一会了。
刚坐上车的时候程靖昱报了个地址。
助理迟疑了几秒才道:“现在吗?再迟点就赶不及了。”
“就现在。”
今天的日子不特殊,寺庙里的人不是很多,他上了香之后就去了后院。
春末了,原本还浅薄的草地现在已经满了不少,一眼看过去郁郁葱葱,过了这阵子会更茂盛,也快初夏了,最后一点寒意也快消逝了。
正看着,门内走出了慈眉善目的和尚顺着他的视线说:“今年长得很好。”
“今天怎么过来了?”
这个大师是程靖昱妈妈的好友,慢慢的来见得多了,也就熟悉了,像长辈一样关照着程靖昱,他也有着固定的频率,今天一般来说是不会过来的。
程靖昱还是一副带笑的慵懒样儿,说:“今日不能参禅?”
“当然能。”大师也笑了,说:“但你今日不像是来参禅的样子。”
程靖昱还是笑:“真的是。”
外面的助理都急得快冲进来了,大师朝外面看了一眼,程靖昱也看见了,对外面的人说:“不急。”然后就把小院的门关上了。
“喝茶吗?”
“不喝,我不好那一口。”
两个人聊了几句,大师察觉到了程靖昱的心不在焉,到了后面也没再开口了,于是程靖昱无所事事地弯下了腰看起了地上萌生的小花。
弯腰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口袋里有个什么东西,硬硬的有些硌人,好奇地掏了出来。
摸出来看见是什么的时候他一怔,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了?”大师瞧见他脸色不对劲走了过去。
程靖昱心急速跳动:“怎么在这里,我以为丢了。”
他的手上是一个已经掉了一点色的锦囊,时间过久,里面的东西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此时只剩一个干瘪的皮囊。
程靖昱的衣服有固定的佣人负责,他休学回来时接近深冬,带回来的衣服已经过季,佣人早就拿去干洗收起来了,而此刻已经回春,在阴差阳错的今天,他又拿起了这件衣服。
一旁的大师仔细辨认了片刻,问道:“怎么选了这么一个字?”
程靖昱缓过神回头问:“什么字?”
他还记得曲年说这个字和他有关,可他看了半天也猜不出是他名字中的哪一个。
大师看着他摇头笑道:“我就说今天不是过来参禅的吧?”
随后他才慢慢揭示了谜底道:“这上面写的是梵语。”
茶早就凉了,航班也已经过点,大师说完那个字后,程靖昱就已经完全沉默下来,来之前所有的心事在此刻都无处遁形。
大师体贴地给他留了空间,自己关上门走了出去。
而程靖昱坐在凳子上,任由捎带凉意的春风拂过脸面,手里紧紧地捏着那一个锦囊,过了好久才靠在了椅背上用手盖住了眼眶。
风吹了多久他思绪就蔓延了多久,从早上朝阳刚升起,到最后的暮色四合,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他重新站了起来。发麻的腿让他微有些踉跄,随后站稳才走到庭院中的那颗大树旁。
新芽刚抽出,一切都是希冀的开始,程靖昱拿起桌子上的红条,把锦囊拴紧,然后挂在了树梢,久久地凝视着晃动的枝头。
他那年心高气傲,觉得缘分天定,真爱无敌,无论是最开始曲年的倾心,还是初雪不约而同的重逢,程靖昱都坚信自己才是和曲年最有缘分的那个。
可夺得先机的是他,率先出局的也是他,对于这个结局他虽然称不上心服口服,但也觉得对曲年来说是最好的归宿。
时至今日,程靖昱还是不觉得爱情是生命全部,如果再来一次或许他也做不到沈州那样。只不过要承认的是,某些人总会是特别的,遇见曲年那年,也是他一生一次的十八岁。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对那颗树合上了手掌,送上了迟到的祝福,他虽然不想祝福沈州但还是希望曲年不要再倒霉了。
一阵风吹动了程靖昱的发梢,也吹动了树枝。
锦囊挂在枝头,红条垂下,上书一字——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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