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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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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正文-----

曲年在中二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幻想过死亡,不是那种悄无声息的,一定是要在被李秀春骂过然后当着她的面中枪或者一箭穿心,嘴角溢出的鲜血要刚刚好顺着下颌流下,然后对方声嘶力竭地冲过来抱着他的尸体悔不当初,痛哭流涕,这是曲年小时候心中最完美的死亡。

而不是现在这样,冰冷的手术台,他像一条鱼一样被开膛破肚。

机器的滴滴声,手术刀落在托盘上金属碰撞的声音,皮肉被割开的声音,明明打了麻醉曲年却能清晰的感知所有细微的声音,身体沉重意识却明朗,等来等去等来的却是机器发出尖锐的声音以及医生对旁边护士叹息道:

“通知家属吧。”

通知什么?曲年有点好奇,眼睛看了过去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自己手脚可以动了,他稀里糊涂地坐了起来。

人聚了又散,曲年看着“他”被盖着白布推了出去,而自己依旧待在原地,懵了好一会曲年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死了。

他伸出手看了看第一反应居然是原来这世界上人死了真的有灵魂,不会难受也不会痛,五感被抽出,像一朵淡淡的水蒸气,可以随便地走出去,连门也不需要跨过。

他跟着那具尸体走了出去,一眼就看见坐在门口的沈州。

从自己告诉他孩子真相的那一刻开始,沈州的大厦就逐渐开始土崩瓦解,往日的淡定早就不复存在,而此刻看见推出手术室盖着白布的人他似乎不太敢确定,甚至往手术室看了一眼后才重新看向医生:“怎么样了?”

“沈先生,实在抱歉,但是曲先生这样的情况太特殊,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

手术前曲年的身体就已经不太好了,加上事发突然,没有相关的手术经验,他们也只能试一试,这样的情况香港那边术业有专攻也只有三成的把握,更何况是他们。

沈州像是被挖空了内里只剩躯壳,僵硬地走过去弯腰缓慢地掀开了白布,曲年也凑了过去。

青白的脸惨淡的唇着实不太好看,于是他探出的头又收了回去,只有沈州依旧固执地看着他,看够了才缓缓地跪在他尸体旁边,双手握着他的一只手贴近脸颊。

以前活蹦乱跳喜欢莫名其妙给他一拳或者不屑对着他竖中指的手,此刻只剩下还未燃尽的余热,沈州紧紧握住,像是要抓紧两个人最后的一丝牵连,颤声唤他:

“年年,手好冰啊。”

周围的人看见这样的状况早就自觉沉默的离开了,方文修的脸上也难得出现一些别的波动,临走的时候还是留下了一句:“孩子确实是你的,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我从来就不知道!”

这句话似乎打开了沈州痛苦的阀门,他额角青筋隐隐暴起,仿佛隐忍到了极致,难以接受只能麻痹自己喃喃道:

“孩子是谁的我一点也不在乎,我不在乎的。”

他只是受不了曲年受苦。

“怪不得他恨我。”

沈州一贯俊丽沉静的眉眼此刻全是迷惘和窒息的痛苦,眼泪顺着眼尾流到了曲年的手背上。

“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做都是错的。”

“曲年,你看看我,告诉我该怎么做。”

接近远离全是错的,他的努力,他的喜欢都是伤害,曲年每一次阵痛,每一次因为孕吐而泛红的眼眶,怀孕时憔悴、痛不欲生的样子都是因为他,全是因为他的孩子,他是曲年人生中不幸的开始和罪魁祸首。

原本自以为的帮助者的身份忽然变成了加害者,巨大的割裂感简直快让沈州恨自己厌恶到干呕。

他疼到脖颈耳廓充血,大脑轰鸣根本接受不了曲年的离去,可温度不会骗人。

曲年看着沈州趴在自己身上风度尽失,直到自己身上白色的布被眼泪浸湿变成深‌‍‍‎‎色‍‌‎色‌‎‍块,才想起来,这应该是第三次看见沈州流泪,三次都是因为自己。

他想着想着忽然看见一直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摇摇晃晃的直起了身,从口袋掏出个小盒子,然后打开。

盒子里有两枚戒指,曲年定睛一看,一枚是他送沈州的,另外一枚——

“原本打算晚上送给你的,你说过再送你一次你就真的要了。”

沈州从盒子里取出另外一枚,款式花纹比他的好看精致太多,曲年呼吸一窒,看着沈州牵起他的手,缓慢且郑重地把戒指戴进了他的无名指。

沈州跪在地上,亲了亲他的手,泪水落到两人的指缝:“曲年,我们结婚吧。”

……

时间和场景从这一刻定格,后面什么情形曲年已经没再注意了,他看着那枚戒指久久没缓过神,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沈州今晚为什么穿的那么正式,他蜷缩了一下手指,恍惚间,似乎听见有人轻声的喊他的名字,神思再归位场景就又换了一个。

熟悉的摆设和家具——是他们居住的小房间。

这次沈州穿着白色毛衣,胳膊上戴着黑袖箍,给他守丧一般的穿着,靠在床边低着头,未打理的头发轻柔地垂下,遮住了眉眼,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沈州。”

门被人轻轻敲了几下,然后推开了,曲年循着动静看了过去,是李渡青。

李渡青一眼就瞥见了沈州看的东西,面露不忍,但还是开口道:“你要不还是休息一段时间吧,邹阿姨说公司里的事情她可以暂时帮你看着,你这样……”

他话里透露出犹豫。

从曲年出事到现在,沈州除了最开始几天的崩溃后面居然慢慢的平静了下来,甚至比之前处理公司事务的效率更高,整个人好像恢复了正常,但也恢复了很久很久之前的模样,沉默且孤寂。

李渡青从知道曲年怀了沈州的孩子的那一刻开始就明白这两个人这辈子不管怎样,爱恨纠缠打断骨头连着筋,应该是一辈子都理不清了。

大年三十,求婚当晚,沈州开心的在他们的群里发了一张曲年全副武装傻乎乎的照片,他们在群里起哄,在本该是最开心的一个夜晚,却成了沈州这一辈子的噩梦,他不信沈州心里像表面这样看起来这么安然无恙,但沈州武装的太好,滴水不漏,他甚至连安慰的机会都没有。

“小州,”李渡青在心里想了一下发现如果是自己好像也挺难接受的,于是只好换了个劝法:“不管怎样为你们两个的孩子想一想。”

沈州依旧垂着头不为所动,李渡青有些泄气,叹气道:“我都不知道为什么非得是他。”

“李渡青,”沈州忽然开口,静静道:

“我最开始不是每一场官司都能赢、每一个客户都愿意见我的。”

因为邹映的暗地使绊,最开始他和任何一个没有背景后门的普通人一样,甚至更艰难,他白天碰壁,见过太多冷嘲热讽,晚上被灌酒,路都走不动的时候,是曲年背他回来的。

晚风吹呀吹,他发烫的脸颊贴着曲年后背凸起的脊梁骨,不一会酒醒了,人也醒了。

以前他觉得爱情高远的似梦,可夜里他靠在曲年的后背的时候却又觉得真切,他的事业走到现在的每一步都有曲年的见证,所以感情也只能由曲年参与。

他的感情不需要谁来同意、谁来说他们相配,有些好自己知道就行。

李渡青懂了沈州的意思后慢慢沉默了,随后才道:“对不起。”

“出去。”

门合上,房间就又只剩下沈州一个人,过了好一会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把上面贴着有些歪的窗花扶正,把窗户关了起来,然后走出了房门,曲年也跟着走了出去。

客厅的书架旁,沈州手指慢慢拂过越来越满的书架,这上面的书都是他们曾经一起去旧书店淘的,曲年刚回来的时候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书架上又多了很多之前他没看过的书。

书架的最底下一层放着曲年大学时期的笔记本,各种类型都有,沈州蹲在地下地把它们又整理了一遍。

客厅的角落里还放在之前他说不要的木马,沈州仔细地用布盖好。

阳台上有之前他去菜市场买菜顺手买回来的仙人掌球,本来曲年以为它茁壮是因为生命力强结果直到外表褪色才知道买的是塑料的,被人骗了,他和沈州不止说过一次让他丢了,没想到还放在阳台晒太阳,沈州甚至还会偶尔给它松土,只是不再浇水了。

看着看着曲年就不再动了。

他就那样站在客厅中间,看沈州一点一点、一样一样,用指尖或者视线拂过这个房子里关于他们两个的所有的东西。

他以为自己不会记得太清楚,但事实是,沈州每触碰一样,他脑子里都会自动浮现关于它的回忆。

最后沈州像是累了一样,转了一圈,终于又回到了房间,坐到桌前,良久才铺开了一张纸,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曲年走过去也只能看见模糊的一片。

眼鼻口,人鬼五感不相通。

曲年不知道人和鬼的时差到底是什么,自己的魂为什么不像小说里说的那样,没被牛头马面抓走,反而一直跟着沈州。

他感觉不到太大的悲喜,只坐在旁边看着。

写的不多,寥寥几笔,写完后沈州静静地看了一会后就折了起来,用笔压住了。

随后走到床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拉开抽屉,拿出了一瓶药,然后全倒了出来。

动作十分流畅。

曲年心中警铃大作,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试图上前扒开他的手:“沈州!”

但他现在只是一朵水汽,对方感觉不到任何关于他的触觉,于是曲年就眼睁睁地看着沈州举起手抬起头用一杯水咽下了所有的药。

“你是不是有病啊!这么多抢救的回来吗你!”曲年一下子就慌了,本能的冲上前掐着他脖子让他把药吐出来,但他根本碰不到。

“救命!快来人啊!”

曲年终于知道是救不了对方的了,迅速起身跑出房间求助,他在楼下每一个人耳边撕心裂肺的大喊求救。

温暖的午后,楼下好不容易可以过年团聚的人,围在一起喝茶聊天,小朋友嬉笑闹着钻到晒的被子底下,阳光像淡‍‎‍‎‌黄‍‌‌‎色‎‌‎‍的细沙,一切都暖和蓬松的像朵棉花,只有曲年面目狰狞穿梭其间用尽全身的力气求助,被晒的快消弭了,没人看见他,最后他只能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去。

药效渐起,沈州的眼开始缓慢地开合,曲年立马窜了过去,跪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他鼻子底下,低头就看见了看着沈州垂在床边的那只手上的戒指,原本干涸无波澜的心终于被一根针从前胸穿过。

“沈州。”他颤颤巍巍地喊了他一声。

沈州偏着靠在床头,白色的毛衣衬的他脸色更白,原本低垂的眼忽然动了一下,微微抬起,正好对上曲年的视线。

“你能看见我?你快喝点水,快点打120!——你说什么?”

曲年以为对方可以看见自己,结果对方只是视线虚焦一下,对着自己的方向轻而明媚的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嘴动了一下却没喊出声。

曲年惊鄂地看着他,下意识跟着嘴型慢慢念了出来,然后猛的顿住。

他愣了好久才回忆起某个傍晚,自己烧的浑身通红,疼痛难忍的时候,有人弯腰与他额头相抵,说的就是这两个字,温暖气息轻柔地拂过眼睫,昏黄的壁灯下,自己迷糊着睁开眼就与对方视线相触。

眼作弓,情似箭,曲年像只雁,一击即中。

那一箭从那时射中心脏,被乱七八糟的事情压着不得发作,直到此刻,姗姗来迟的疼痛才顺着四肢百骸蔓延。

对方的眼睛已经慢慢合上了,整个人安静地靠在床边,曲年想要过去摸摸对方,却怎么也碰不到。

曲年靠了过去跪在地上看着对方一点点没了声息,恍惚呆滞:“沈州?”

“沈州!”

曲年原本毫无知觉的肢体,此刻疼的像是浑身血肉再塑,骨头吱呀作响,看着身下毫无声息的沈州忽然崩溃的尖叫道:

“救命啊啊啊啊!!!!”

“啊啊啊!”

“沈州!!”

曲年终于体会到了和之前听见曲聿远出事时完全不一样的痛苦,喊得一声比一声凄厉。

不是这样,不能这样!

疼痛像铅水灌满全身,他终于不是轻飘飘的水汽,眼眶也不再是干涩,曲年用力地抱紧沈州,眼泪流进了对方的颈窝。

“沈州……”

“曲年!”

耳边似乎有机器的滴答声,走廊里面的嘈杂的步伐声,一声比一声清晰,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越出躯体了,可是他还是沉浸在痛苦之中了,动弹不得,直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年年——

曲年猛地一下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白,听觉开始回笼,心脏开始正常运转,然后是一道熟悉的声音:“曲年!”

视线聚焦之后,曲年看见了自己旁边人的脸,这次终于不是惨白。

“年年,怎么哭了?”沈州伸手擦掉了他眼角的泪水,眼眶通红:“我去叫医生。”

这次曲年没有片刻的犹豫,迅速拉住了对方的手,虚弱且急促地开口:“别走。”

“不要走。”

梦和现实的区别不是疼痛,而是温度,泪水的温度,和肌肤相贴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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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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