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打在嫦婉拦在他腰间的手上。
嫦婉颤了颤,抱着他的手臂收紧。“小离。”
她轻唤,感觉到怀中人不再挣扎。胡小离望向下方的城池,眼中的神情脆弱又哀伤。
骷髅士兵已经开始攻城,他们在高空凝视,不时有美丽的狐火在城内某处绽放,那是一个狐族生命消散前的燃烧。
胡媚被一队狐兵护送出城,她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在马上频频回望。整个澜沧城被黑云笼罩,原本如仙境般的城池现如今飘满鬼魅,哀鸿遍野。狐王手中银枪隐匿在那团黑云里,金戈相交之声震人耳膜。
胡媚哭泣着,抱紧襁褓中的胡小离,朝人类的京城飞奔而去。
“小离。”嫦婉抱紧了怀中的少年。他哭得如此伤心,让她的心也隐隐作痛。
“都过去了,小离,一切都过去了。”她只能不停地这样说,知道语言在此刻的苍白无力。
“不。”胡小离道,他推开了嫦婉,眼睛无神地望着脚下已经被骷髅士兵占领的城池,“嫦婉,让我自己在这里呆一会。从我记事起,便再也没有来过这片土地。这里……本该是狐族的故土。”
嫦婉点了点头,伸手替他擦去脸庞的泪水。人只有经过磨砺,才能成长,她转身离去,跟上护送胡媚逃离的那队士兵。
胡小离从怀里掏出一枚椭圆形的红色果子,看了半晌,从半空扔下。
他看向远方,眸中一片死寂:“红姨,我不恨你。你宁愿背弃那些生你养你爱你的人,也要去靠近自己所爱的人。你……只是自私罢了。可是人这一辈子,不能只为自己而活啊。”
那枚红色的相思果下坠得极快,不多时便消失在澜沧城内的黑雾中。
焚化花破子和苏红的尸体时,这枚果子便从花破子身上掉了下来,胡小离将它收入怀里。二十年前背叛狐族的奸细便昭然若揭了。
二十年前,狐王丢失了紫韵之心,同时丢失的还有与紫韵之心一同供奉的相思果。
狐王的毕生修为全部凝结在那颗紫韵之心上,但每至月中,紫韵之心必须离体,狐王便将其供奉在狐族神庙内,由大祭司守护。紫韵之心失窃的当天晚上,骷髅士兵便出现在城楼下。虚弱的狐王披甲上阵,没有神力护体的他根本抵挡不住妖鬼的进攻,惨死在对自己族人的信任上。
二十年后相思果重现,然而紫韵之心并没有在花破子身上。
胡小离望向破败的城池,眼神逐渐变得冷硬。
所有死去的灵魂都该安息,所有的贪婪都将遭惩罚,狐族枉死的数百条性命,他要罪魁祸首一一偿还!
“你我恩断义绝,此生再无瓜葛!”
女子的声音冷冽,如同金玉相击,美好碎裂成一地残渣。
她拂袖离去,没有看旁边抱着婴孩的女子一眼。
她走了,身影决绝,此后世间再无韩凌烟。
萧寅没有追,他看着那纤美却孤高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晨曦微露,昭阳殿内光线暗淡,她是迎着霞光走出宫殿的,美丽到令人心碎。
许久之后,殿内没有人说话。襁褓中的婴孩啼哭起来,萧寅看过去,他的眼神空洞,令胡媚心中惴惴。
“萧郎。”胡媚唤道。
“你也走吧。”他淡淡道,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胡媚摇头:“不,我无处可去,世间唯一的亲人只有你了。”
萧寅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原来你把我当做亲人。可是我并不这样想呢。”
胡媚睁大了眼睛,只听他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如冬日的寒风般冷冽:“我与你不过是露水姻缘,我从没把你当做妻子,更没想过要娶你。你走吧,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原本因见到他而升起暖意的心瞬间变得冰冷。她故土被毁,亲人惨遭涂炭,为了骨肉,她在父亲和哥哥最需要她的时候做了逃兵,来到这个男人身边,渴望他能带给自己一丝温暖。可是他却不要她,甚至为了赶她走,用那样的言语刺伤她。
胡媚,你好傻!
抛却了狐族公主的尊严,勾引有妇之夫,以为他会对自己有哪怕一点点喜欢,到头来却被弃若敝履。真的好傻!
“你当真要赶我走?”
她的泪已经打湿了婴儿的襁褓,一双眸子泪光点点,惹人怜惜,却再也唤不醒那个男人冰封的心:“为了韩凌烟,你不惜舍弃我们母子?”
萧寅闭上眼眸,阻绝了她最后的视线。等不来回应,胡媚凄然转身。
茫茫然不知走向何方,怀中的襁褓温热,婴孩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胡媚心中一酸,强忍着止住泪水。
狐族皇室天生有神力,孩童生下来便是人身,省去日后修行之苦。胡小离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接住母亲的眼泪,咿咿呀呀,似乎是在劝慰。
胡媚抱紧他,心中酸楚更甚。她走到了一丛锦绣花中,茫然四顾,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亲人亡故,爱人绝情,只余她形单影只,抱着自己的骨血,求不来一个容身之所。
月白色的人影从花影中走出,眉目清俊,手中把玩着一个琉璃瓶。
花破子笑容温柔,道:“久仰狐族公主美貌,今日得见,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