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摸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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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风声驰空而过。奉星如盯着车机上的时间变动,车厢里太安静,静得令他胸腔内的心跳声、气流经过鼻腔的摩擦声、血液在脉道里鼓动的隆隆声一寸寸膨胀,盘踞他的心神。
奉星如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终于教空调吹得脸上麻木,他好似回了魂,总算发掘干结在眼角的血渍,巴着皮肤,极细微的不适。他探手摸去,氧化成铁锈色的粉末簌簌落下,留有一些停在指缝间。
他终于想起来要擦洗自己——好不容易翻出湿纸巾,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包丢在车上的,经久不用,半干不湿的。奉星如大力揉搓着,用掉小半包,才看见蹭在无纺布上的血迹越来越浅。
他把垃圾团成堆扔出窗外,也不在意是否留下物证,回头翻看湿巾包装,果然过期了。
又不是没杀过人——死在他手里、枪下的亡命徒何止三五个?怎么今天好像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混乱得不成章法。兴奋,恐惧,混沌,激动,空白——种种痕迹,都昭示着他的生涩。这十分不合,他是臭名昭著的鬣狗,他是085的队长,鬣狗不会为了区区几条人命难以自持,085的队长也不会如此大惊小怪。
奉星如转开眼睫,挪走视线,琢磨不到由头,只好归咎于承平日久——每天高枕无忧,他那点锋利的血气早被磨平了,从前那些刀头舔血的辛苦更是遗忘。以至于他今日倍感陌生——说出去谁信,085的队长,项上人头赏金不菲的鬣狗,会对杀人感到陌生。实在贻笑大方。
等风声更劲,远处闪来几块黑点,轮廓越来越清晰,奉星如下了车靠着车门,很清楚地看着他们的车型,牌照,头尾两辆黑色的奥迪,簇拥着中间那辆黑色奔驰。
三辆车打着弯刹在周边,奔驰上跳下一个人来,虽然身着便装,但身姿挺拔,动作利落,望之不凡。不必奉星如招呼,他已殷勤上前,幻视四周一圈,面不改色,仿佛地上死了四个人不甚要紧。
来的竟是奉星如的熟人——柏淑美的心腹亲随,曾被他指派过送奉星如去探视柏兰冈的那位副官,奉星如在他的后座,深感大材小用。此刻见着是他,奉星如心里微微一松,轻舒了气,上前迎道:“文副官。”
奉星如手上提着枪,他很自然地接过,拆了弹夹交给手下。随后他引手示意,闲话休提,“奉生,先上车。剩下的我们处理,我先送你回去。”
他看顾奉星如矮身坐进奔驰,自己也上了另一边的后座,奉星如钻进车厢里就发现了,这辆奔驰格外不同——门是加厚的,玻璃是三重夹层的,整辆车浑厚得非比寻常。柏淑美手底下的人也是人精,文副官注意到奉星如略盯着车门的视线,虽然不过数息,但他已经猜到奉星如的暗想,“是大校的专车,防弹定制的,奉生可以放心。”
原来是柏淑美的座驾,奉星如眼观鼻鼻观心,但不晓得究竟是有心抑或无意,丝丝缕缕的香气从皮革深处游荡而上,探入奉星如的鼻腔里,将他的嗅觉包裹。这气息奉星如更不陌生——柏淑美的信息素,曾经留在他身上,那件拢在他肩上厚密沉重的羊毛披风。
文副官拿出手巾,拧开一瓶水浇湿了,放入半湿的手巾,调成制热模式温了一会。他取出来递给奉星如:“敷一敷吧。”
奉星如心知这一定也是柏淑美的——不然还能有谁?但他没有拒绝,毕竟文副官一片好意。他接过来,胡乱地往头上按——那股信息素的香气愈发浓郁了。简直无孔不入。
“后备箱里有大校的衬衫,换了吧?”
奉星如摇头,贴身衣物就算了。文副官见他不愿,也不强求,只递了瓶水——还替他拧松瓶盖,奉星如接过,含了两口,也是温好的。要知道这可是职级比奉星如还高的副官,做这等伺候人的事,竟还如此周全细致。
喝了水,擦了脸,奉星如平息思绪,讲起方才的前情后果。
并不复杂,三两句话便能交代完毕,文副官沉吟,说他知道了,他会把事态向柏淑美转述。他问奉星如有没有考虑的目标,奉星如微微一嗤,摇头:“带085那几年,得罪的人太多。不过我觉得他们不会够胆在我们的地盘上乱来。”
“况且真是他们,在追上我的时候,这颗人头已经爆了,他们不会发善心留着我这条小命跟你们说话。”
文副官同意,他也不认为是奉星如从前的仇家。他们的行事风格,不像是他了解的境外那些沦丧人性的老大,他们可没有那么软弱。多半因为柏家——这话他不方便说,奉星如也没说。
大家心知肚明。
回到常青山脚,远远地就有老宅派出来的车子接引。一路畅通驰入内院,管家早已带着人恭候在廊下——想必他提前得了主人家命令,只等奉星如一行到来。奉星如的脚刚踩下地砖,管家已带着帮佣簇拥上前:解衣服的,送手巾送鞋的,递水的,端茶的,送药的……
把奉星如平安送回柏府,文副官就算完成任务,他也不讲虚礼,奉星如同管家才跟他道了几句辛苦,他水都没喝一口,便回程复命。
奉星如后背挨了一击闷棍,结结实实青紫血肿了一大片,头上也有破口,留了血痂。他脱下滚满了血渍尘土的脏衣服,这副惨样,把上药的女孩子吓一大跳。
“奉哥,我轻点,你痛不痛?”
奉星如不愿矫情,趴着椅背,默默受了,只安慰她,“不痛,你擦吧。”
阿姨送了一盆顶热的药酒鸡蛋上来,并两瓶跌打酒,一只银镯子。她忙着指挥:“等下记得用鸡蛋给奉生滚过,奉生,你忍一下,痛是痛点,消肿很快!”
她交代完毕,风风火火又下楼了。
女孩很听话,都依言照做。她一边为奉星如用毛巾包着镯子和热鸡蛋滚敷,一边同奉星如聊天,分散他的心神——不然又烫又痛,太遭罪。窗下传来刹车声,听着似乎不止一辆,随后是纷乱的脚步,说话声。
女孩子蛮高兴,“应该是大少爷他们回来了。”
不多时,便听得极重的踩踏声隔墙响起,是上楼梯的动静。门虚掩着,脚步声径直走开,奉星如没有回头,他听见女孩子问“大少爷”“小黄哥”的招呼,男人应她,话音在奉星如后背交替。
一只有些凉的手落在他背上——然后握起热鸡蛋,冷热分明,那凉意更明显。
是女孩子手冷了么?
奉星如诧异地回头,体位受限,他只能勉强扭了扭脖子,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牛皮靴筒。
沿着军装裤腿往上瞧,武装带,金扣军装,领花肩章,然后是那形色靡艳的眉眼,眼下的红痣从未褪色。
男人低着头,因此睫羽轻垂,那一对向来冷淡的眼珠子此刻映满了奉星如,他这样看人,又不声不响,奉星如没有半点防备,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柏淑美。”
奉星如遭不住,就要起身,却被那只发凉的铁掌按下,那只手钳着他赤裸的肩头,把他牢牢地钉在靠椅上。手的主人不嫌脏,从药汤里捡起新的热鸡蛋,往他背上贴。
“别乱动。”
他不问好,不问疼,也不问烫,更不问种种缘由,只是静默地替奉星如滚鸡蛋,敷药酒。
药酒味重——也并不优雅芳香,染在柏淑美手上,奉星如倍感怪异与生分——也许是他耐不住此时此景此人此际的怪异。
一个还没完,另一个也上来,在奉星如耳边声如洪钟:“星如,就在家里住,不许乱走了。我叫了医生,晚点让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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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我就说老婆要在我眼皮底下看着才行。你看我几天不管他,马上出事了
(Ps,药酒煮鸡蛋滚身体,是壮医里的“滚蛋”疗法,具体操作是用鸡血藤雷公藤等药材把鸡蛋煮熟,用一块毛巾,包着剥了壳的热鸡蛋和银镯子/银戒指等银制品,在不舒服的地方滚动。可以治疗发烧感冒,肚子痛,受惊,经痛,跌打损伤等等。滚过的鸡蛋吸收了病气,不能吃的。而且壮医会看蛋黄上的颜色形状,判断是寒是热,还是邪或者毒。壮医就是壮族医学,俺们广西的特色民族医学!骄傲!)(总算说完了,今天壁画是有点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