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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淑美何样脸色?
管家攥着毛巾站在角落里,瞧着柏五爷那句几乎可算严厉的贬斥落地后,厅里顿时诧静——替柏闲璋上药的小姑娘悄悄地抬起眼来求助,管家现实捏了把气,斜眼偷觑,大少爷全然安靠在沙发里,两只手臂都横架着沙发背,这样的肢体语言,只有一个翻译——此人总有非凡的信心与胜利。即便捱了另一位主人的叱骂,他也未见多少愧怍羞赧,一副老神自在。
管家心里一大股苦水不知向何处倾倒,只好长长地吐了浊气,对小姑娘摇了摇头。
机灵的小伙子已经端起水盆溜走了,小姑娘心里安定了些,放下镊子棉球,捧着镜子准备照起——
男人却挥了挥手,手背向外。这是赶人的意思——镜子里倒映他的下颌,妄欲淤青于靡丽灯影,一晃而过。
管家连忙招手,将他的高徒们都遣开了。不言而喻,主人家是有些私密话要谈的,耳目不宜多余。
柏淑美侧坐一旁,灯影之外,是浓重的仲夜暮色。
他身外,庭院寂寂,草甸丰茂。树影,竹影,花影,月影,水波横荡——秋千随风微动,捻过寄向晚风的旖思,凝成灯影下闪烁的眼睫,晃动的眼波。
“这套房,算我的补偿,也替老二尽心。老二的心已经死了,我清楚得很,他不会有这种心做表示的——他在我们家几年,不能叫他空手回去。我们这种家庭,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
柏淑美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看过柏闲璋这套决意割爱的房子——山涧别墅,在他看来也只是了了,举世建筑不过是水泥砖瓦的人造物,并不出奇。
但醉翁之意不在酒。
柏闲璋为的是脚下的土地,十年前秋猎时偶然过路,他便对那块地一见钟情——他游走多方,又费了多少心机人力,总算将开发权拿到了手。柏淑美还知道,他入股了温泉酒店,打算引进一个高尔夫场——繁华闹市边上,谁能想到还有这样幽静的宝地。
柏闲璋显然也知觉他的知觉。如此割爱,他本人倒是超然,“后面的东西,不要告诉他。他不喜欢,就租,会所也好工作室也罢,都无所谓,唯独不许卖了。”
“找个合适的点,叫他来,坐下倾。”
兹事体大,柏兰冈自然要知道的。
柏淑美拨通了他的电话——连佣人都惊讶,多稀奇!柏兰冈对柏五爷过敏——屋檐下会喘气的都知道。但他只拨了两声,那厢便接通了。
男人的声音隔着电流幕布,倒还未大改,仿佛还能教人想起他在眼前的气色。柏淑美也无心跟他寒暄,言简意赅地交代了,那厢便是一阵沉默。
“他柏闲璋愿意当大哥,替我这个小弟的尽心,我还能说什么?不用告诉我了。”
柏淑美吃了闭门羹,但他依旧心平气和——也是世间奇事,外头都知道柏五爷脾气坏——从来阴雷多,晴天少。军里都知道柏大校惹不得——交待在他手上,真实恨不得一死了之。但他在家里,反而出奇耐心。那两兄弟时时冒犯,柏千乐也不是个省心的,但他连眉头都没皱过——这耐性好得几乎连脾气都没了。更不必说眼下令人瞠目结舌的处境:一个两个当主人的竟都撂了挑子,他倒还镇守在这,不变脸,不迁怒。
佣人来添奶,伴砂糖,他摇了摇头,别过眼继续道:“你人在哪里?”
会喘气的都竖着耳朵偷听。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柏五爷仍然四平八稳——毫无波澜地,“军部无所谓。你要是不想看见你的营易帅换旗,最好回来报道。老大应该这段时间就会把他叫来——”
.那头好似拒绝了。柏淑美眼皮都不眨,“随便你。反正千乐在他那边。”
奉星如对即将降临的命运尚且一无所知。
离婚的消息瞒不住,他首先告诉了奉尉芝,奉尉芝也是沉默,但沉默与沉默,自有千秋。她说,其实并不意外。隔天她约了郊外的农庄,叫奉星如带上外甥女一道散心。
上回面对奉尉芝,柏千乐一败涂地,这次他倒要扳回一局,七里八拐的不知找了几层关系,打点这打点那,几乎将周围摸通畅了。小别前,他依依不舍地缠着奉星如讲了许多歪话,就差变成狗皮膏药赖上奉星如了,叫奉星如伤心也不是,高兴也不是。他万般慨叹,小少爷千好万好,就是磨人了些。
等奉星如带着一车农家菜回来,倒是接到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奉星如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男人那把嗓音了。太过久违,便恍若隔世。回到云端的柏二少爷说:“思仪给我电话,她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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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星如手上的房产证可以打扑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