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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引语

我是一个殿前侍卫,每天兢兢业业执勤,但是同僚们却排挤我、不搭理我。

然后因为过于勤勉,我认识了小皇帝。

小皇帝有个很讨厌的人,是个大将军。他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是他却很讨厌她,一直到死了都讨厌。

死了都讨厌她的皇帝在某个深夜突然哭得声梗气噎,问我能不能带他去将军埋骨的雪山。

他说,这个烂人就这样把他丢在皇宫里,他要把她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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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侍卫,一个普普通通、殿前执勤、每日巡逻的侍卫。

我的工作很简单,每天天不亮朝会的时候穿上我的工作制服站在门口,然后等着朝会结束,三公九卿们陆陆续续散了,我就能扛着自己的红缨小尖枪,快快乐乐的去营房休息,然后美滋滋睡个回笼觉。

朝会五日一次,所以我只用上一天夜班,其他时候都是白班,只要扛着我的红缨小尖枪在殿前站岗就行。

这份工作很好,稳定、体面、收入高,做五休一,还有个不大不小的四品武职,以后有小孩了也能荫恩世袭,是个不折不扣的镶金铁饭碗。

并且按我读过的为数不多的史书来看,殿前侍卫,正式名称应该叫做羽林中郎将,是离天子最近的武职。很多名将,就是出自于羽林监。少年时候给天子守殿门,‌‍‌‍‎成‌‎‎‍‍人‌‎‍‍了给天子守国门,这是一份十分有发展潜力的工作。

我也想去打仗,具体什么原因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是我特别想去西北。印象里好像是因为前朝也有功勋卓绝的名将,就是在西北抗击匈奴大获全胜,达成了“封狼居胥”的成就,从而流芳千古。

我十分向往。

听说现在这位陛下也是个年轻有为、政事勤勉的天子,希望我也能入他青眼,提着我的红缨小尖枪,在西北驰走一趟,挣个青史留名。

这机会没多久就来了。有一日,我又照惯例在皇帝的宣政殿后巡逻,竟然撞上了一个人蹲在池水边对着锦鲤发呆的小皇帝。我和同僚关系不好,每次我去找他们要排班表,他们都跟没看见我一样,既不跟我说话,也不给我排班,所以我总是一个人默默吃饭、默默巡逻,找个没人的地方站岗,显得自己没在偷懒。

小皇帝看了半天锦鲤,大概是听到了我身上甲胄铁片摩擦的声音,抬了下头:“你是谁?朕从来没在羽林监见过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朕都说过了宣政殿后院不留人。”

我冷不丁撞见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一时间脑子里掠过了无数个“被皇帝一眼相中然后赐三千兵马一路出击西北最后封侯拜相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一激动就“喀”的跪下来,端端正正叩了个响头:“羽林监殿前中郎将,拜见陛下!”

头盔太沉,我的响头一叩下去就压得脖子抬不起来,我看不见小皇帝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慢条斯理的:“中郎将都是世袭的荫职,看你这么年轻,想必是哪个侯府的小儿,怎么在家里一点规矩也没学过,见到朕还不自报姓名?”

小儿?不是,我知道自己可能长得不太好看,但是这小皇帝眼神也太不好使了。我有点生气,扶了扶头盔,努力抬起头来,让小皇帝看到我的脸:“陛下,臣是女子。”

本朝有先例,列侯之家、武勋之列,家中男丁断绝,可由嫡系女子继承。

皇帝显然是吃了一惊,又仔细看了我一眼,说:“你长得这么平常,居然是个女子?”

这大实话说得我有点伤心了,但眼前这位毕竟是顶头上司,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瓮声瓮气:“是,臣是......”是哪家来着?我记性一直不太好,我想一想,好像是想不太起来了,但是我依稀记得我爹姓令狐,家里人一直叫我小鱼儿,大概应该也许是叫令狐鱼吧。

我又叩了个头,说:“臣名令狐鱼。”

小皇帝不说话了,头盔遮盖的视野里,我看见他脚上那双玄色绣龙纹的翘头履慢慢朝我走近,然后喜怒难辨的声音从我头上传来:“你叫令狐鱼?哪个鱼?”

我说:“鲤鱼的鱼,家父希望我以后能像鲤鱼跃龙门一样成材,所以叫我小鱼儿。”

皇帝哼了一声,让我起来,提着我的红缨小尖枪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一路走一路踱回了宣政殿。直到站起来跟在他后面,我才发现小皇帝居然个子挺高的,穿着深青的襜褕,显得腰细腿长,走在我前面十分赏心悦目。

因为他路上一直没出声,我也不敢吱声,一直到两个人晃进了大殿,周围的内监宫人纷纷对着皇帝下拜,我忐忑不安的闭着嘴跟着受了礼。两个人一路晃进了内殿,皇帝转身坐在了龙椅上,看着我说:“令狐鱼,你怎么敢叫这个名字?羽林令和羽林丞也敢让你出现在朕面前?难道不知道朕最讨厌鱼吗?”

我又有点伤心了。我是抱着一颗赤胆忠心来的,先是被这皇帝抨击长相平常,又被抨击名字不好,就算是再热忱的报国之心此刻也凉了一半。我又跪下,头也没抬道:“名字是父母所取,臣也无法。陛下看臣不顺眼,一纸谕令调走好了。”

皇帝惊异:“朕还没说什么呢,你脾气先上来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一半委屈一半赌气。自第一眼见这小皇帝,我便觉十分亲切,在宣政殿前巡逻执勤,总是有意无意的留心他。小皇帝眉清目秀,是个一表人才的天子之相,平日里不怎么说话,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应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和天子交流的机会,却被这样一顿奚落,心里不免难受,竟然也就这样带上脸了。

但是事已至此,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已经被我得罪得透透的,我再求饶也是没用。罢了,大不了以后回老家去吃爵位俸禄好了,总归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我正伤心间,皇帝忽然道:“你起来吧,一身盔甲跪在地上也不像个样子。不过就是评价了你两句长相名字,竟然就委屈得眼睛都红了。就算你是个女子,也是正经的殿前武官,应当不惧枪斧,却在朕面前哭鼻子,像个什么样子!”

我抬手一抹,竟然真的摸到了一点眼泪,当即又觉得十分羞愧,哭唧唧的站了起来,也不吭声,埋着头站在原地。

皇帝敲着案几,说:“你这个爱哭的性子,倒是和一个人有些相似。”

我听他语气又缓和了,带着几分希冀抬头:“是陛下的心腹忠臣吗?”

“是心腹,也是忠臣,但是不是朕喜欢的那种。”小皇帝冷笑了一声:“是个倔驴,不知好歹,朕讨厌她,朕讨厌死她了!”

我又焉头巴脑的低下去。

“闲来无事,朕跟你讲一讲这个倔驴的故事吧。”皇帝懒懒道:“不仅是个倔驴,也是个蠢货。你且引以为戒,以后不要学她。”

小皇帝还在很小的时候,日子其实过得不是很好。他是永巷不受宠的宫人所生,一次老皇帝心血来潮的临幸的种子,上有根基深厚的太子兄长,下有得宠非凡的幼弟。身为五皇子,被丢在永巷里,看着各路受宠妃嫔的眼色长大,还好生母是罪臣之女籍没入宫的,很有几分才学,每日趁着天光在沙地上教儿子写字,也不至于让他做个睁眼瞎。

再大一些了,五皇子在殿前认识了当时的羽林令、曲周侯的女儿封舆。曲周侯是开国二十四侯之一,武艺不高,却世代有一项非凡的祖传本领——方向感极好,仿佛人形司南。而这一代曲周侯,虽然只有一个女儿,但封舆自小过目不忘,曲周侯大喜过望,既不让她读诗也不让她读书,只让她一张一张的背舆图。从西域都护府背到高句丽,但凡是本朝铁蹄所经过的地方,全都逼女儿背下来。

五皇子那时候还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皇子,所见过的天空就只有头顶这么大,封舆炫耀似的把一连串郡县流水一样的报出来,五皇子立马就被吸引了。但他十分好面子,绝不肯承认自己被比了下去,犹自嘴硬着挑人家的毛病。

“你不读诗书,又不认字,以后肯定做不好官。”

封舆脾气很好,也不恼,歪着头看了他一眼:“我会认路。”

五皇子又说:“你不习武,也不读兵书,将来就是打仗了也没用。”

封舆还是不恼,很好脾气的又说了一遍:“我会认路。”

五皇子一直没说过对面,一下生起气来,说:“只会认路,当不了大将军,就是个人形司南罢了!你就会背舆图,以后成不了大事的!”

封舆想了想,说:“我不成大事。你以后想打江山么?你领一只军队,我在你前面带路,你想去打哪里,我给你领到哪里。”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实在是太干净,语气也太平和,倒衬得小皇子十分无理取闹。五皇子自己回味过来,脾气发完了,才觉得自己确实咄咄逼人,但又实在不好意思道歉,站在原地支支吾吾涨红了脸。

封舆根本不以为意,又说:“你还要听我背舆图吗?”

五皇子得了个台阶下,连忙道:“你背!我倒要看看你记得多少,我听你背,给你纠错。”

封舆“哦”了一声,流水一般继续背了下去。

两人就这样成了朋友。曲周侯身为羽林令,每十日就要进宫住八日当值,他发妻早亡,膝下只一个女儿,以后要继承爵位。因此进宫当值之时,经常把女儿带在身边。曲周侯‍‎‌‍‎父‎‍女‎‍都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好人缘,宫中同僚也并无异议。

每次进宫,封舆总是记挂着永巷的五皇子,时常带点宫外的新鲜玩意儿给他。五皇子既眼巴巴的盼着她来,又要端着架子,一副又高兴又不高兴的样子,十分别扭。封舆迟钝,也察觉不出来他的心情,还以为是自己实在不讨人喜欢,只好绞尽脑汁的逗他开心。

五皇子从小粉雕玉琢、十分漂亮,封舆没有什么癖好,就是喜欢长得漂亮的人。她出入宫禁,再也没见到过比五皇子更漂亮的小孩,故而对他一向有求必应、予求予取。偏偏她口舌笨拙、不善言辞,五皇子舌灿莲花,但却脾气十分恶劣,两个孩子总是吵架,准确说,是封舆单方面挨骂,然后道歉。

于是宫中各处,总能看见五皇子抱着手气势汹汹的往前冲,封舆默不作声跟在后面溜达。直到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五皇子回头,板着脸对她说“下不为例”,封舆才慢慢吞吞点头,两个人又重归于好,勾肩搭背的走了。

一直到五皇子慢慢长大,不知道怎的,永巷的宣姬在浣衣之时,被路过的皇帝瞥见。皇帝见她清灵瘦弱,竟然想起了当年的惊鸿一瞥,于是怜惜顿生,将宣姬和五皇子又接了出来,正经八百的封了夫人、赐了宫殿,养在御前。

时逢太子病逝,宫中两位年长的皇子都已就藩,留在眼前年纪最大的竟然就是五皇子。有心之人钻营巴结,宣夫人母子竟然也炽手可热起来。五皇子出入宫禁,渐渐身边簇拥了一大群侯门贵子,个个俊朗非凡、少年风流,封舆夹在其中,貌不惊人、又瘦又小,就像个符号,越发的不起眼了。

但是她依然不吭声。五皇子那时候得了赐名,叫刘驰。刘驰天性聪慧,又喜好威风,呼朋唤友、与一帮锦衣狐裘的勋贵子弟集猎于京郊,封舆就骑着一匹黑色小马安安静静的跟在后面。她是女子,个子不高,又没正儿八经学过几天武艺,拼臂力也拼不过同辈的儿郎,只好在马鞍旁边挂一把根据她身量特铸的银枪,溜溜达达跟在人群后面。

同行的勋贵子弟,既嫉妒她与刘驰青梅竹马、又是将来铁板钉钉的曲周侯,又轻视她文不成武不就,素来都无视她。她也不恼,只是不做声,任别人在他面前冷嘲热讽,实在听不下去就就转身走掉。

刘驰一开始觉得无所谓,自己只不过是多了些朋友,毕竟同伴的儿郎们俊采星驰,又一个个恣意风流,言必出口成章,骑射狩猎、剑术弓马无一不精。他深深的被这些儿郎吸引,和他们每日游乐学习,很快就有了贵气飞扬的皇子样子。

皇子骄纵,年少风流,常常纵马京郊,兴起之时也会追着飞雁野兔冲进农田。封舆这时候却一反温吞的常态,只要见到他们意欲纵马,就挡在人群最前面,犟着脖子不让进去。刘驰作为领头人,只好喝令她让开,但封舆这时候简直六亲不认,连刘驰的话也不听,就一副“你们敢踩庄稼我就跟你们拼命”的样子。

被拂了面子的刘驰也开始看封舆不太高兴了。他看着她平平无奇的眉眼、总是低眉顺眼站在他身后的样子,说话也慢慢吞吞,总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却连在这种他最需要树立威严的时候当众让他没脸。他开始有意的放纵同伴们打压封舆,看着她总是心平气和溜达着小黑马的样子,心里盘算着,她只要来求一求我,我就原谅她。随便说点什么她的好话,然后把她带在身边,不让这些人欺负她。

但是封舆始终没来求他,她一直就是那副不声不响的样子,滴滴溜溜跟在后面,不远不近,眼睛始终跟着前面的刘驰。

刘驰偶尔回头,总能看见她深棕色的、温和如一只小鹿的眼睛,既生气于她到了这时候还不肯低头,又得意于哪怕自己这样对她,封舆的眼睛也始终是在自己身上,永远那么忠诚、驯服、安静。他被矛盾的心情纠结着,自己都弄不清楚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

“我不能让她知道,我一看她的眼睛就心软。封舆虽然嘴上不说话,但实际上心里明镜似的,是个最通透的人。”刘驰暗暗想到:“要是让她知道,我堂堂皇子这么在意她,岂不是要让她爬到头上去?”

于是下一次喝酒,一众儿郎在京郊把酒言欢,汾阴侯之子周伯嶂借着三分醉意,搭着刘驰的肩膀,笑嘻嘻的说:“殿下每日与我等游猎作乐、谈诗论赋,应当也有些了解了。那我们这些人,殿下觉得,将来最有可能为殿下开封拓土、建功立业之人是谁啊!”

刘驰举着杯子,余光瞥见几尺之外、闷着头喝酒的封舆,多日来的怨气攒上心头,借着酒力一冲,就管不住嘴巴:“最有可能开封拓土的我不知道,但是最有可能赖在家里坐吃山空的我却是知道的!”

众人哄堂大笑,都纷纷扭头去看末尾的封舆。刘驰也笑着看过去,心里多少有点后悔,想着她到底是个小姑娘,这样被当众讽刺,怕不是又要红着眼睛哭鼻子,那自己说不得要软下身段哄几句,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哪怕为她撑撑场面也是好的......他脑子里乱七八糟这么想着,准备等封舆刚哭出来,就立马站起身说点什么,但却见封舆仅仅只是端正酒杯的手一顿,仍然面不改色,安安静静的喉头一动,把盏中残酒仰头饮完了。

随即,她从容放下杯子,神态很平静的看着看热闹的众人,微微一笑道:“都看着我做什么?有酒有菜,赶紧趁热吃吧。”

众儿郎一时讪讪,也有佩服她心胸宽广、面不改色的,纷纷低下头去。吃酒的吃酒,夹菜的夹菜,说话的说话。只有刘驰,手还搭在周伯嶂肩上,还带着笑应付着旁人的玩笑话,心里已经暗暗的把封舆骂了十几遍。

倔驴,犟种!他愤愤不平的想着,低个头、服个软能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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