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与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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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流逝是那般无情又悄无声息,它总会留下痕迹,痕迹或是被人用尽方式掩盖,或是被人大大方方地留在身体上,就像身体上的旧疤,就像那枚银戒在手指上留下的印痕。
孤岛里的潘成正抱着布偶窝在沙发里,怀里的布偶随着视线里迈下楼梯的身影转动两分,他似以往般贪恋地注视那个迈步的身影。
白博如常应过声后便捻着酒杯落在餐桌旁点起烟,阿兰端着餐食从厨房走出就听潘成忽然说道“先生,您母亲的忌日是不是快到了?”
一声‘忌日’听得阿兰险些松开双手,她不禁咽了咽喉垂着眸将餐食轻置在桌上便转身离开,她很清楚不是‘快到了’,而是今天,今早的她才去看过自己曾经贴身照顾过多年的夫人。
白博咬着烟看着桌面的烟灰缸闷应一声说道“起来,去帮我拿花。”
潘成顿时露出笑容应声就上楼换衣服,他换过衣服下楼又径直走到玄关穿鞋。
“我在花店等您吗?还是直接去墓园?”潘成在动作间挑眼看向白博问道。
“直接去墓园。”白博咬着嘴里的餐食回道。
潘成轻应一声站起身说道“我出门了。”
白博扭头应声便回到餐桌里,潘成抿着笑注视餐桌两息继而转身离开。
那辆浅色轿车从孤岛驶离又稳稳停在城中一处的街道旁,潘成下车就往沿街的花店走去。
叮铃—
清晰的提示音随着店门被推开响起,伴着那听似与花店店主十分熟络的话语。
“苏姨!我来拿花!”潘成在迈步间扬声说道,只因他看不见花草间有任何身影。
一道欢快的女声随着快速迈动的脚步声从后间传出道“苏姨退休了!现在是苏姐在坐阵!”
苏姐随着话落出现在潘成的视线里,潘成似错愕似难过般了无笑意地轻吐道“抱歉,节哀。”
苏姐甚觉莫名其妙般说道“说什么啊?我妈还在世啊…”
潘成顿时合眸失笑,他轻轻摇头就边迈步边说道“那不叫退休,叫养老,你让其他人听到帛金都有得你收。”
苏姐不禁露出抹懊恼又轻笑道“我刚从海外回来,什么都还是迷迷糊糊的,让你看笑话了。”
潘成不甚在意地抿笑摇了摇头停步在苏姐附近,苏姐边忙着手里的事情边挑眼说道“你等我一下,很快,拿什么花?”
“少爷订的花。”潘成点头轻吐道。
苏姐停下动作面带困惑地说道“少爷没订花啊…”
不想潘成脸上也写满错愕与困惑,苏姐无声看过一息就垂眸轻笑道“您是Bryant哥吧?”
潘成随之轻应一声。
“我妈每年今天都会备好一束花等少爷来拿,我问她她就让我记得每年都要准备好,也不要管少爷来不来拿,花我是准备了,没想到是您来拿。”苏姐边继续动作边说道,话落她就擦手朝一旁走去。
一束花随着迈动的双脚朝潘成递去,苏姐见潘成伸手接花就连忙说道“您等等,我有东西送给您。”
潘成接过花就见苏姐钻进收银台后又钻出来继而停步在他面前摊开双手,双掌里各放着一样物品。
“初来乍到,我给来店里的人准备了见面礼,您选一个?”苏姐含笑说道。
潘成注视那双手两息便抿笑说道“想知道来店里的人有没有家室?”
“这都看得出来?”苏姐面带不可思议地吐道。
潘成不禁垂眸吐笑,他抬眸看着那双手说道“字头里规矩大,车里不允许有任何装饰品,搞得大家连私人物品也很少会挂配件,他们走进自己人店里一是买单二是不买单,没有要打折的习惯,所以不管选哪一个你大概率都能从他们口里问出来,但是两个都不选的呢?你怎么办?”
倒映着双手的双眸随着话语转为目视苏姐,苏姐似不以为然般耸肩笑道“总有办法问出来啊…”
“你拿折扣卷送给自己人有没有想过会被人骂不懂规矩?苏姨好像说过她的女儿脾气不太好,吵起来怎么办?”潘成含笑打趣道。
苏姐脸上顿时浮现抹尴尬,潘成随之笑了笑说道“而且你刚回来,问太多容易让人起疑,不是每个人都见过苏姨,你不如换一换见面礼,这样你不问用也大概能知道。”
“那您觉得换什么比较好?”苏姐一脸虚心请教的模样说道。
潘成侧了侧身看向橱窗外扬了扬下巴说道“街对面那家卖元宝蜡烛的你知道吗?”
“知道,但是还没有去打过招呼。”苏姐看向玻璃外说道。
“现在坐阵的是位老人家,但他的孙子有时候也会在店里,你去问问看,或许他能给你一些比较实用的建议。”潘成抿笑说道。
苏姐应声点头就带着笑朝潘成说道“谢谢。”
“客气,走了。”潘成抿笑轻吐道,随即抱着花抬脚迈步。
花店里的苏姐目送那辆浅色轿车离开就握着手里的物品越过车道钻进那家元宝蜡烛店里,那辆从花店前离开的浅色轿车终是停稳在墓园停车场里,潘成还未下车就看见那个倚站在黑色轿车旁的身影,他抱着花下车便朝白博走去,又在迈步间惯性地抬起手放进那朝他伸来的掌心里。
“苏姨在养老,她的女儿已经接手花店了。”潘成在迈步间轻吐道。
白博轻应一声说道“对面街的水叔应该也快让孙子接手了。”
潘成不禁轻笑道“应该没那么快,水叔身体还很硬朗,刚刚路过的时候还看到他在教训孙子。”
白博失笑道“那个老东西是真的很吵。”
潘成似不可置否般垂脸叹笑一声。
“明天有个晚宴你去吗?”白博敛了敛笑侧脸问道。
“要去。”潘成似无奈般轻吐道。
白博轻应一声就稍稍仰脸看向自己母亲墓碑的方向。
“有兄弟准备出殡了,您去吗?”潘成略带痛惜地轻问道。
“去。”白博随即吐道,落在阳光里的双眸无声地沉了又沉。
潘成不禁抿了抿嘴角稍稍用力回握白博,白博随之抿笑侧脸看了看潘成,脸上说不清难过道不明淡然。
二人的生活离不开鲜血摆脱不掉死亡,亦避不开那一张张的邀请函和那些下肚的酒。
过去不喜欢露于人前的白二少如今依旧不常出现在各种场合里,但不免有人察觉潘成身边会不时出现一个冷脸男子,或是有人认出那是白二少,或是有人错以为那是潘成的另一个助理,只有潘成知道他的主人总会在他甚觉不适时出现在他身边,或是给他带去如同游泳时获得氧气的那个瞬间感受,或是给他带去安心卸下笑容稍作休息的空隙。
他的主人可以陪他站在晚宴里,他亦可以陪着对方站在一个又一个灵堂前,站在一个块又一块墓碑前。
白博牵着潘成在自己母亲墓前停步就松开五指,被潘成抱在怀里的花束随之落在那一束束花里,他不喜欢在这一天里来看自己的母亲,只因墓前会出现太多人又太多花。
“妈,我们来看你了。”白博看着那墓碑轻吐道,他抬手触上潘成重新站直的腰背朝其说道“叫人。”
一声‘我们’让那仍倒映着墓碑的双眸顿时颤动不已,潘成不禁屏息微张双唇,脸上满是错愕,他陪白博停步在这块墓碑前太多次,也在这块墓碑前说过许多话,多到他以为这辈子对方都不会让他开口叫人,多到他以为一声‘您’就足够称呼其母亲,他似呆滞般缓缓转脸看向白博就见其带着浅笑用双眸指了指墓碑。
潘成看向墓碑颤声唤道“妈。”
一声轻唤让那张厌世脸无声勾笑,也让潘成恍惚不已,恍惚得就像当初那个鞋面被沾湿的雨夜。
微风荡在阳光里亦嬉耍在墓园里,它抚过那两个站立的身影亦抚过那堆叠在一起的花束,它拨动那些鲜花亦拨动胸腔里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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