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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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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正文-----

冬天的时候,大哥带我到照相馆拍了张照。

我戴的围巾是好几年前大哥从西洋带回来的,很漂亮的蓝色,像河流。

我一直都放在柜子里,前几天被大哥发现,问我为什么不戴。

我说自己舍不得戴。

大哥笑了笑,帮我系好说不戴会坏掉的。

我不想让围巾坏掉,于是天天都把它戴上。

青杏走后,母亲没有再为我另找婚事,说一切都有大哥在。

我觉得母亲的话没错,我有大哥就好了。

只不过我和大哥的事始终没法说出口,就算我们拜过高堂入过洞房。白天我们仍旧只能当兄弟,晚上再偷偷地躺到同一张床上睡觉。

有时候我也会开玩笑,躺在大哥怀里说我们都是妖怪,大妖怪和小妖怪。

大哥亲我的嘴,说我是小猫变的妖怪。

我问为什么是猫。

大哥说我每次都会把他的后背挠出很多道印子。

我异常窘迫,回答大哥是因为他把我弄得太舒服了。

然后我们又做了。

拍照的姿势很简单,我和大哥站得肩并肩、手碰手。

几天后,大哥把照片取回家。我拿在手里细细地看,这才发现按下镁光灯那瞬间,我看着照相机,大哥却看着我。

抬起头,我无端对进大哥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我问大哥在笑什么。

大哥没有告诉我。

我只好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进相册里。

后几年天上总有飞机落炸弹,往往在深夜无缘无故地炸开一片。短短半个月,许多曾经在书斋里的朋友都死了,变成陶瓷罐里的焦土。

枪声炮声,大哥永远都不怕,挡在我身前治伤救人。

我也想做些事,大哥却不让我出门。

我听大哥的话,但其实我想告诉大哥,我也不怕的。

那段时间,我总是坐在门口等大哥回家。

母亲有时会拿着绣有荷花的钱包出门,她说她要去找父亲买糖吃。

父亲在前年秋天意外离世,从此母亲变得有些痴傻,脑海里只装着年轻时候的事。

见后,我将母亲牵到身旁坐好,说大哥会给我们带糖回来的。

母亲喜欢摸我的长命辫,问我大哥是谁。

我想了想,看着已经疯癫的母亲说:“大哥是我的心上人。”

母亲傻傻地发笑,说自己也有个心上人。每年玉兰花开的时候都会给她摘,可玉兰树分明很高。

我也傻傻地笑,说大哥也会到很高的树上给我摘樱桃。

再过两个月,战事变得更加紧张,大哥带着我们暂时躲到山上的文殊院。

禅房并不宽裕,我和大哥挤在小而窄的木床上,夜里我把他抱得很紧。

“怕我跑了?”尽管大哥的脸颊瘦削,笑起来依旧好看。

“大哥,我怕你像他们一样突然消失了。”我把脸藏在大哥的怀里,不让他发现自己哭了。

“大哥舍不得消失,”大哥轻易察觉,托起我的下巴擦掉眼泪,“那样就再也见不到阿雨了。”

“阿雨乖,有大哥在,不要哭。”

我知道自己没有出息,但我不要出息,我只要大哥。

“大哥,红绳要断了。”摸到缺口,我忙不迭担忧。

“断了就断了,”大哥摸了摸我的脸,“阿雨忘了?大哥从来都不信这个。”

“阿雨,我们的红线在血管里。”大哥又说。

“我们是亲兄弟,永远都断不了的。”

我相信大哥的任何话。

天亮后,大哥还是一如既往地下山救命,常常离开好几天。

我无数次祈求菩萨,只要能够保佑大哥平安,就算自己把脑袋磕破都行。

就算要我的命都行。

寒冷的夜晚里月亮像是没有骨头,苦白的光辉变成雪粒落地,清晨后万物都失去生命。

上山的小路只有一条,大哥走前说过自己很快就会回来,还会给我带话梅干。

我又站在山门前张望,零星路过些抱着瓷罐的人。

瓷罐里装着至亲的骨灰,逃命的年月买不起棺材,又不想将亲人掩埋在野地,最终他们都会送到寺庙安放。

天气好冷,我浑身都快被冻僵了。

大哥将自己的表留给我,看了看时间后我决定去照顾染上风寒的母亲。

石阶上的雪被僧人扫得一干二净,殿前青松微动,我突然听到耳边有阵疾疾的脚步。

我欣喜若狂,转过身后面前的人正好停住。

“阿弥陀佛,这位是蓝风迢先生。”

说完,他将怀里的洁白瓷罐递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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