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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追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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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面对一群亡命之徒的时候,事情往往不会如他们所希望的那样发展。

-----正文-----

公安方面准备用来运送板仓卓的是一辆六座的面包车,他们这样做是出于绝对谨慎的考虑的:不会太过显眼,可以容纳足够多的公安人员,更可以把板仓卓不起眼地放倒在后座上,把他的面孔隐藏起来。

假扮成消防员的几位花了一小会儿就把昏迷不醒的板仓从那辆医院的平车上解下来,撬开个把手铐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两个人架着板仓、把他扔在了后座上,顺便把消防员显眼的亮橙色制服团起来扔在了车座下面。已经待命许久的司机发动了车子,汽车平稳地滑出米花中心医院的停车位、汇入了外面街道川流不息的车流之中,把冒着滚滚浓烟的建筑物抛在身后。

面包车一路行驶到医院的另一侧,这边也有一座医院的大门,但是离火灾发生的建筑物远了不少,门口也并没有那么多慌乱的人。车在路边停了三四分钟,然后车门被人一把拉开了,浑身散发出一股呛人的烟味、连西装都被拥挤的人群蹭得乱糟糟的风见裕也以及他的同事一头扎进车子里。

“风见先生。”司机对自己终于挤上车的同伴点点头,再一次踩下油门,这回,车子的方向是向着他们的大本营行驶去的。

面包车最后一排车座已经被放倒了,这时候穿着条纹的病人服的板仓正躺在地板上,显然还没从脑震荡带来的昏迷中醒来。风见十分谨慎地伸手拂开乱糟糟地堆在这人额前的头发,检查了一下他的脸。

头发下面果然是板仓卓那张瘦长的面孔——这面孔在降谷零冒着风险向他们传来消息之后,风见裕也已经从调去的资料中配的照片上反复看过许多次了。板仓卓那张不太讨喜的脸上有好几块淤青,估计是因为他出车祸的时候脸狠狠撞在了忽然弹出的气囊上面,那玩意虽然保住了他的性命,但是还是给他留下了些无伤大雅的淤血。

“是他没错。”风见长舒一口气,收回手,摇摇晃晃地跌倒在了离他最近的座位上。这次任务真是状况百出,也确实把他吓得不轻。“尽快返回吧,等他醒过来,我们就可以搞清楚他到底给黑衣组织制作了什么要命的东西。”

……眼前这个工程师负责为黑衣组织研发某种软件,这个任务重要到由“那位先生”最宠爱的女人贝尔摩德亲自负责,连作为组织高层的降谷先生在今天的车祸发生之前都未曾听闻过那个任务。事情的真相究竟会是什么呢?难道真的有什么电脑软件会给世界带来巨大的威胁吗?风见裕也并不知道这个答案,但是他知道,答案正在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的脑中。

这可能会成为一切的关键。

但是,也就在这个时候——

“风见先生,”他们的司机忽然说道,他的眼睛不住地瞄向车子的后视镜,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好像正有人在跟踪我们!”

风见下意识地往车后玻璃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见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不紧不慢地缀在他们后面。这个时候面包车已经离医院有三条街的距离,而他们这样的公安总有观察四周的习惯,如果风见没记错的话,在三条街之前,汽车刚刚从医院门前启动的时候,那辆黑色的汽车就已经停在街道对面的位置了。

这会是一种巧合吗?

在医院里刚刚发生一起爆炸案之后,风见裕也绝不会认为这只是单纯的巧合,公安有在医院里引发火警的计划,但是他们还没动手爆炸就发生了,真正动手的谁一望而知……黑衣组织的人当时肯定也在现场,他们肯定也意识到不能让板仓这么白白地被警视厅的人带走,所以也策划了一起绑架,没想到却被早有准备的公安捷足先登。

坐在车子里的人们显然都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风见咬了下牙,低声说道:“加快速度,先看看能不能甩掉他们。”

但是他并不抱希望。风见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一群亡命之徒。

“确定是那辆车?”春奈忍不住再一次确认道。

“绝对没错,”比尔的双手都放在方向盘上,目光紧盯着在他们前方二十多米处的“猎物”:一辆并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杰森他们亲眼看见板仓卓被那群假扮成消防员的家伙带上了那辆车。”

春奈皱了皱眉头,他们的上司倒是很欣喜于他们最终跟上了带走板仓卓的那辆车,他们的计划最终没有全部崩盘(虽然说他们有计划也而是一件勉强的事情),但是春奈仍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她想了想,然后说:“但是那辆消防车是真正的消防车,对吗?那辆车里甚至有些真正的消防员去参与了火场救援?“

“是啊,”比尔跟着前方的面包车转了个弯,“如此看来,黑衣组织的势力确实比我们想得要更大,他们竟然能渗透进这种机构……春奈,其他人到哪里了?只有咱们一辆车跟着,很快就会被对方察觉到的。”

“就快了,”春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如果对咱们的追踪对象的前进方向预估正确,再过四分钟左右就可以跟其他人会合了……但是在此之前依然要警惕可能发生的交火。所以,主管的意思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带回板仓?”

“他当然是这个意思。在本堂的事情之后我们已经落于下风太久了,我们得拿出点有用的东西给兰利。”比尔抿着嘴唇点点头,“说真的,我讨厌这样的计划。”

“我也讨厌。”春奈哼了一声,作为对于整个计划的回应,她咔哒一声给手中的手枪上了膛。

他们的对手是黑衣组织,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黑帮成员,但是这个既定事实无益于证明一群CIA谍报员在东京的街道上对别人开枪的正确性,这行为本就没有正确性可言。他们已经听说过FBI的那个赤井秀一的下场了,如果他们在这次行动中稍有不慎,就很可能落得和赤井秀一相似的下场:被遣送回国,被组织抛弃,接受调查和审判。

“如果必须硬碰硬的话,至少离开这个区域。”春奈环视着街道上众多车辆和街道两旁的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此判断道。

但是在面对一群亡命之徒的时候,事情往往不会如他们所希望的那样发展。

琴酒注视着电脑屏幕,嘴角上挂着一个一般会被他的同伴形容为冷酷的微笑:那是食肉动物凝视着自己的猎物的时候会露出了的笑容。

笔记本电脑就放在他的腿上,屏幕上赫然是米花町的平面图,一个红色的小点在错综复杂的街道之间一闪一闪的跳动,从全知全能的视角来看,这个小点明显是用来表示风见裕也和他的同事们驾驶的那辆面包车所在的位置。在这些公安看不见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圆形发信器正贴在他们的汽车的保险杠下面,把他们所在的位置一五一十地展示给他们以为自己正面对着的那个可怕的组织的Top Killer。

实时追踪系统上显示的目标的动向并不出乎琴酒的预料:那辆载着板仓卓的面包车正向着公安的驻地行驶过去。如果他们能顺利到达目的地的话,那群公安可能真会觉得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胜利……他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嗤笑,从自己的烟盒里又抖出一根烟叼在嘴唇之间,然后伸手去拿保时捷自带的点烟器。

在他的手指碰到汽车的仪表盘之前,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琴酒短暂地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瞥了坐在他身边的梅洛一眼。

梅洛嘴里依然叼着还没吃完的棒棒糖,那副熟练的姿态比琴酒更像是个老烟枪。他一只手抓着琴酒的手腕,同时探身过去,用另一只手把那支香烟从琴酒的嘴唇之间抽走了。胆大包天的贝尔摩德都不会干这种事,就好像人不会把自己的头伸进大老虎或者大灰狼的嘴里去一样,但是琴酒只是对着这胆大妄为的小孩皱了下眉头:“干什么呢?”

梅洛一本正经地回答:“Boss说你在戒烟。”

“我怎么不知道我在戒烟?”琴酒反问道。

“你在。”梅洛的回答非常理直气壮,“而且如果你问尤维塔·迪布瓦医生的话,她会说一个肺部受伤过的人理应彻底戒烟。Boss甚至已经把你的戒烟计划放宽松了,你看,你现在每天甚至还能抽一根。”

好吧,好吧。看来琴酒的男朋友——这叫法真是怪异,琴酒还没能完全习惯这种称呼——在琴酒本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他制定了一个戒烟计划,对于一个从十七岁之前就开始抽烟的法外狂徒来说,这任务有点太难执行了。

“拜托啦!”小孩子用那种软软的语调充满期待地说,“如果你按照之前的烟瘾程度一直抽下去的话,肺癌杀死你的时间会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早的……你肯定不希望Boss守寡,对吧?”

琴酒:“?”

这小孩在说什么神经病话。

“喂,先生们,你们知道我在听吧?”贝尔摩德的声音万分突兀地在车子内部响起,这是因为之前琴酒把他们之间的无线电通信外放了出来,要不然梅洛那小鬼就会在他身边没完没了地问他们说了什么。

贝尔摩德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调侃和无奈,她现在是整个组织里唯一一个知道琴酒和Boss之间的进展的人(至少在日本这边,确实如此)。要让她自己说,她其实不想知道的那样详细。

但是也没办法,你要想当Boss“最宠爱的女人”,你就得听他冒着粉红色泡泡的恋爱日常,这就是莎朗·温亚德的宿命。

“就是因为只有你一个人在频道里,我才能放心地说这种话呀。”梅洛这小孩毫无悔改之心地回答,“你也要帮我监督琴酒哦,贝尔摩德:一天只抽一根烟——或者你自己也按照这个计划戒一下烟,我看你自己每天抽得也不少。”

“帮我转告Boss,在他自己戒烟之前,休想把我也牵扯到这个戒烟计划里去,我光看着琴酒受苦就够了。”贝尔摩德冷酷地拒绝道,在她吐出这些话语的时候,能听到她那边不断传来呼呼的风声,因为她正骑着摩托在楼宇之间快速行驶着。

“还是把你的心思放在正事上吧,贝尔摩德。”琴酒反唇相讥道,虽然他现在能做的只剩下反唇相讥了:他的香烟现在还握在梅洛手里呢。他低下头重新去看电脑屏幕,他们的目标附近正亮起另外一个白色的小点,那个小点就是此刻正在骑摩托的贝尔摩德,她驾驶的车子灵活地在车流之中不断穿梭,从后方迅速接近了那辆面包车。

“我已经看见他们了,”贝尔摩德在通讯里说道,声音因为嘈杂的背景音而轻微的失真,“没错,一辆灰色的面包车,后面有辆黑色轿车在跟。我这里看不见轿车里坐着的是不是白人长相的家伙,但是估计那就是CIA了——现在动手吗,琴酒?那些公安的帮手在哪里?”

琴酒的电脑屏幕上还有些其他闪动的红点。一个红点就意味着一枚发信器,每一枚发信器都贴在一辆汽车上;在琴酒的亲信们忙着炸医院的时候,正有一群组织底层成员在米花中央医院的停车场里,手持仪器勤勤恳恳地寻找他们之前标记过的车子。可以说此时此刻,每一辆公安的汽车上都贴着一枚发信器,琴酒对这些公安的动向一清二楚。

琴酒扫了一眼屏幕,然后说:“其他车辆也在向目的地的方向行驶,其中有三辆正在往目标方向靠拢,应该是准备在板仓被送到目的地之前提供一些保护,你最好在他们抵达之前动手。大概还有七分钟的时间。”

为了不引人注目,公安的车子离开医院的时候和他们到达的时候一样,都是从不同方向的不同街道出发的,这也就给他们中的几辆车的会合浪费了一点时间。

“哎呀,我除了‘好的’还能说什么呢。”贝尔摩德的声音里还是透着股懒洋洋的笑意,在这方面她和Boss也特别相似,“好的,老大。反正您今天负责发号施令就好啦。”

对于贝尔摩德明显得不能更明显的调侃,琴酒只是回以一声冷笑。

贝尔摩德被他冷笑惯了,并没有说什么,估计此时此刻正在寻找“动手”的合适时机。而梅洛则对正在进行的任务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他咔擦一声咬碎了嘴里的糖果,然后说:“对了,我之前都没有问,你在派人去安装发信器的时候,是怎么辨别出哪些车子属于公安的?”

——毕竟之前也说过,由于意识到黑衣组织可能也在现场,这次公安进入医院周围的时候十分谨慎,他们的车子在行驶出他们的驻地之后很快就分散开来,从不同方向、在不同时间到达了米花中央医院,完全和医院里其他求医的病人混在了一起。在医院的停车场上,至少停着几百辆车子,而公安的车辆就混在其中。

“没有什么困难的。”琴酒回答,他在说这种话的时候语调总是胜券在握而轻蔑的,就好像他的敌人只不过是在他掌心里徒劳挣扎的蝼蚁,Boss真的很喜爱他说话的这种腔调,“只是一丁点荧光制剂而已——公安的驻地在何处并不是什么秘密,我虽然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到达现场,但是却知道他们会从何地出发。贝尔摩德的人买通了市政部门,然后在那些条子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了辆洒水车。”

……真的是非常简单而实用的计谋,公安的人出于保险起见会在半路上分散开来,在路途中也会格外注意任何疑似跟踪他们的车辆,但是他们在离开驻地之后却必须经过同一个十字路口。风见裕也绝不会想到黑衣组织的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堵在了他们的驻地的门口,当他们的汽车经过路口,然后又默契地分道扬镳、开往不同的方向的时候,一辆正在路边作业的洒水车把车里的水均匀地喷向了每一辆路过的车子。

洒水车水箱里的水中,含有某种近于无色透明的荧光物质,在水迹干涸之后,这种物质会在车身上留下淡淡的水痕,但是其实和不太干净的雨水也没有什么两样,急着执行任务的公安们不会注意到自己的车子被弄脏了一点点。而这些淡淡的水迹虽和雨水很难分辨开来,却会在紫外线灯的照耀下发出一种明显的‍‌‎‎‍黄‎‌‌‍‍色‎‎荧光。

在今天早晨经过了公安驻地门前的十字路口,又在不久之后出现在远在几十公里之外的米花中央医院的停车场里,这样的筛选范围误伤普通人的概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或许在今天天黑之后,公安会因为驻地前闪烁着荧光光泽的柏油路面而最终想通一切,但是到那个时候也已经晚了。

而这个计划甚至很便宜——这是实话,买通市政部门的洒水车司机,可比买通警视厅的警员要便宜多了。

琴酒并不需要解释这么详细,梅洛通过几个短短的关键词就可以弄明白一切。再者说,琴酒是不会在这小孩面前承认他真的考虑了资金成本的问题……之前那个有关不断亏本的寿司店的报告弄得他头大如斗,在自己负责的任务上,他并不想搞出这种额外支出。

(在他负责批阅那些文件之前,琴酒是没考虑过这类任务的支出问题的。如果Boss知道了他在这细枝末节上的苦心筹谋,很可能会笑眯眯地夸奖他宜室宜家)

“哇哦,”梅洛用有些夸张的语气说,“这计划目前看来确实非常管用,Boss知道了会夸你的。”

琴酒瞥了他一眼,声音没什么波澜:“我并不是为了他的夸奖才这样做的。”

“我知道,”梅洛轻快地回答,“但是你也应该明白,看见你能够做好这一切,他会比看见其他人做好这一切更加开心。”

就在这个时候,贝尔摩德又一次打断了他们。

“我不想再听这种好像在幼稚园里颁发小红花一样的对话了。”贝尔摩德说,“各位,我现在要动手了。”

比尔和春奈一直在跟的那辆面包车在十字路口处转弯,一切在此刻都还十分平常。

路边有一栋气派的摩天大楼,因此在那辆车转弯之后,短暂地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但是他们两个并不是非常担心,因为他们的同伴也已经发信表示,其他人也已经到达了那辆面包车附近,有些人已经能看到那辆车了。

这挺不错的,比尔和春奈已经驾车跟了那辆面包车好几条街,时间再长可能就会被对方发现了,他们不应该轻看黑衣组织成员的反侦察能力。接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他们暂时离场,把监视对方的任务让给其他同伴,略微自私地说,至少这样他们两个倒不用考虑接下来怎么钻空子把板仓抢到手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刻——

他们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响亮的马达的轰鸣声,一辆黑色的哈雷摩托如同幽灵一般从他们身后的车流中穿行而出,不断地加速、加速,一直高速行驶到与他们的轿车齐平的程度。开车的是一位穿着黑色皮衣的女性,摩托头盔遮盖住了她的面容,但是她身后有灿烂的金色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闪耀。

比尔和春奈都注意到了这位不速之客,这个人的特征也很容易唤起他们的某些回忆:本堂瑛海曾给她的上线传达过这样的情报,她说组织里有这样一位神秘的女性,据说她是组织的Boss最宠爱的女人……

“贝尔摩德!”

春奈叫出这个代号,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尖利,但是与此同时却毫不犹豫地举起了一只握在手中的手枪,直直地指向窗外的方向。现在已经不是考虑应不应该在闹市中开枪的时刻了,再不行动的话他们的性命都会有危险。但是她似乎还是慢了一步,因为驾驶着黑色哈雷的女人单手控制着摩托的龙头,另一只手抬起来指向轿车驾驶室的方向,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比尔,而那女人却轻松得好像没怎么进行瞄准一样。

枪管在阳光之下闪烁着金属光泽,然后——

“砰!”

然后,一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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