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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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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怜悯是那样淡而疏离,不过是对萍水相逢的人生命中巨浪的轻声叹息。

-----正文-----

20

你们度过了如胶似漆的一段日子,斯拉伯德似乎对你有些腻烦,渐渐不再来了。

你早想到有这么一天,也以为自己并不介意,可事实上,你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活力。你并不绝望,也数次试图说服自己站起来,却失败了。

你想,斯拉伯德是一只伦特,他靠自己活得不错,也许你也可以。你试图振作,拉更多的竹子,赚更多的钱,过一种积极的生活。但你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人世间有很多乐趣,你见过斯拉伯德喝酒,周围围着许多生物,也许并不是他的朋友,但挺热闹的。你想着,也许,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得到这种热闹。不过最终,你还是不知道这件事如何达到。

你没有怨恨,只是茫然,并且伴随着这种茫然,过一种简单而重复的生活。

又一段时间,某日,斯拉伯德忽然出现在你家里。也许是太久不见,他又对你产生了些许兴趣。这段时间你清减了不少,看起来更憔悴了,不过他并没有发现,也许他并不记得曾经的你是什么模样。他照例吻你,‍‍‎‌‎肏‎‍‍你‍‌‎,你照例温驯而沉默地接受了。

今天斯拉伯德心情似乎不错,结束之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点了支烟,懒洋洋地斜倚在床头上。

“最近在忙什么?”他问。伴随语言的是亲切而体面的笑容。

你嗫嚅半晌——斯拉伯德的提问在你的预料之外,加之,你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说话了,于是不再习惯这种闲聊式的交谈。

“还好。”最终,你期期艾艾地回答。你憎恨自己这种期期艾艾的语气,但又不那么憎恨,事实上,对于这一切,你已经有些疲惫,进而厌倦了。你已数次想象过自己的死期,迫近死亡这件事又给了你无限的勇气,虽然身体上的疼痛同时叫你软弱不堪。

“没再拉竹子了?”斯拉伯德接着说,但你觉得他说这些话时,并没有经过思考,而是一种社交条件下的潜意识。

你点点头:“还在拉的。”

场面有些尴尬。

斯拉伯德似乎也觉得无趣了。他不再与你搭话,身子又往下滑了点儿,点燃第二支烟,专心享受。

他自在极了,浑身上下充斥着漫不经心的松弛感,哪怕这里是你家,而你是如此的拘束。

你看着斯拉伯德的自在,颇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正当此时,你的喉咙泛起一阵剧烈的痒意。你不可抑制地疯狂咳嗽,边咳边挣扎着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灌下去。你已经有经验了,这种时候,冷水起不到一点儿作用,但热水多多少少有一些。

你喝完一杯热水,嗓子还是很痒,不过稍微好些了。你擦掉毛发上的唾沫,带着歉意回到床上,向斯拉伯德道歉,他状似真诚地接受了,旋即继续享受自己的香烟。

此时此刻,出乎预料地,你忽然从骨髓中生出一股极其强烈的恨意,不是对斯拉伯德,而是对自己。这恨也消失得很快,不过片刻,就全都散去了。接着是刻骨的疲惫。你忽然没有力气应付斯拉伯德了,就像没有力气应付那种微茫的期待。

你对他说:“我要睡了。”之后背对斯拉伯德,将自己裹进被子里。

斯拉伯德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还吸了几口烟。良久,一个声音刺入你全是负面情绪的世界里。

“嗯。”斯拉伯德回答。

你以为这种疲惫在睡醒后会消失,你会恢复对斯拉伯德的敬重,但事实上没有,它仿佛化作一种沉疴,缓缓侵入你的骨血。你还是很顺从,但与之相伴的是厌倦,你懒得再挤出那种难看而讨好的笑,只是板着脸满足斯拉伯德的一个个要求。但他似乎很喜欢这个调调,至少这段时间很喜欢,你又恢复圣宠,甚至斯拉伯德对你提出要求,让你辞去拉竹子的工作,为他看守旅店,这样,你可以住在店里,他也可以更方便地来找你。

你遵从了,即使你知道自己并不擅长这方面的事情,这份工作会给予你身体上的轻松,同时带来精神上的折磨。

你不像过去那样,强迫自己与来店里的客人交流,就像你不强迫自己对斯拉伯德笑脸相迎,你满足他们的要求,包容地漠视他们的愤怒,看着来来往往的生物,感受到一种时间的波动。人们像夜幕下的海浪般来了又去,白天一到,只剩冲刷之后的空空荡荡。

“如果生活完全没有改变,也没有破局的希望,我要不要继续活下去?”你不止一次问自己。人生似乎总该有些什么意义的,所处的文化语境不断告诉你这件事,但你并不曾从自己的人生中找到过什么意义。但死,似乎又不至于,更之前一点的日子里,你不怕死,偶尔也渴盼死亡。可是,那次真正的濒死经历让你意识到,现在的生活或许很痛苦,但比起真正的死来说,可能还是差上那么一点。

也许自己并不是想去死,而是想结束漫长的煎熬生活。

找到什么让自己不那么痛苦的寄托。

某日,旅馆里来了一位母亲,有犀利的目光,矫捷的身手,和圆滚滚的、明显有孕的巨大腹部。她在某间房间里完成了生产,惨叫声让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难以忘怀。这一胎有七只,她带走了六只,剩下一只被留在旅馆里。瘦小、丑陋、下肢有轻微的天生残疾。

——一只伦特。

斯拉伯德给了那只小伦特一些吃的和喝的,它将它们吃完。斯拉伯德一共给了三次,第四次不再给了。你感到一阵悲痛,可称物伤其类,或是与之相似的什么。你难得地提问,问斯拉伯德:“为什么?”

斯拉伯德指了指那只小伦特,当着它的面平静地答:“它活不了了。”

小伦特没听懂,它还没学会说话。也许是之前几次喂食,它对斯拉伯德产生了一点依恋,此时又很饿了,于是像一只完全的兽那样匍匐在地,亲昵而讨好地蹭斯拉伯德的裤腿。

这刺痛了你。

你蹲下身,摸了摸那只伦特的兽毛,感受到一种仅属于初生者的柔软。

“为什么?”你问,声音轻得像一阵呓语。

斯拉伯德盯着你们看了一会儿,半晌,叹了口气。他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你说话:“它的身体太弱了,活不下去的。”

你的心中升起一股愤怒,与前几天的如出一辙,这叫你几乎落下眼泪来。你忍住这股泪意,待声音恢复平静,方恭敬地向斯拉伯德恳求道:“让我照顾它吧。”

斯拉伯德看了你一眼,表达默许,你又恭敬地表达了谢意,之后蹒跚着抱着那只小伦特走了。

你试着喂养它,精心地照料它,向医生咨询它的身体状况。你甚至不曾咨询过你自己的。

二十多天以后,那只小伦特死去了。

斯拉伯德告诉你,旅馆里的客人大多是伦特,活下来的伦特们。但他们仍会抛弃自己的伦特孩子。

你听了,点点头,恭敬地道谢,感谢斯拉伯德告诉你这些。可你忽然感觉到下巴的痒意,一摸,才发现泪水已经沁湿了脸上的毛发。你忽然不可自抑地哽咽了一声,紧接着是恸哭。你抱着那只小伦特的尸体,靠着墙,脱力般滑下去,想嘶吼,却没有声音。你反复长大嘴巴,又闭上,如此数次,终于嚎啕大哭,直至声音嘶哑。

斯拉伯德看着你,似有怜悯,但这怜悯是那样淡而疏离,不过是对萍水相逢的人生命中巨浪的轻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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